第91章 第91章
四個時辰前的臨安城外。
當李尋都攻城的時候,徐獲其實就已經趕回了臨安。但他並未貿然涉險。而是領着手頭的這一個營人,從沐山小路,迂迴進了荒廢的普濟寺。
蟄伏不動,徐獲像是在尋找一個時機。
期間,林奇和姬紅綾巡察輪替,每個人都認認真真做着手頭的事。沒有人多去過問。
直到,一隻飛奴穿過硝煙,展翅而來。穩穩落在徐獲的小臂。迅速抽出綁在其身上的紙條,徐獲瞧見上頭書着四個字:援軍已到。
再抬手,放任飛奴遠走。徐獲起身,朝眾人高聲下令道:“出發——”
由此開始徐獲站在了明州叛軍的對立面。他就這麼帶着“勤王救駕”的任務,向著臨安城殺去。
城門之上,從宮內聞訊趕來的李尋都自大輕敵。與徐獲對陣叫囂。
可他不知,此時南邊徐褚正帶着他的凌雲鐵騎直衝臨安,夾擊而來。
在尚州落進絕境的徐獲,迫不得已修書去了南達。這是他孤獨人生中,第一次需要父親,也是最後一次。
接到兒子的書信,徐褚第一時間就去見了南達皇帝多傳。
多傳明面上不想參與明德內亂,實際卻也想將這趟水攪渾。但多傳表現的猶豫不決。這麼多年未曾盡過責任的徐褚,因着對徐獲的愧疚,便將一切罪責攔下。
已己之名,出兵馳援明德。
凌雲鐵騎來勢洶洶,南達人的好戰善戰,是出了名的。縱使手握十萬大軍的李尋都,也是為之膽寒。況且他還有三四萬兵力,留守寧州未歸。
餘下臨安城的這六七萬,根本不是徐褚的對手。
見勢不對,李尋都趕緊讓人到明州報信調兵,自己則從城門撤下向晟宮退去。
可還沒等送信的人出城,徐獲就領着人從城西殺進了城。
凌雲鐵騎在城外拖着叛軍,以至其無力分散兵力,回救晟宮。徐褚在得到消息后脫陣,將戰事交予副將,自己策馬入城追徐獲而去。
...
“安兒——”
遙遙一聲久別的呼喚,徐獲勒馬回頭。
自徐獲十歲之後,徐褚就再沒見過自己這個長子。儘管如此,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眼中烽火灼透曾經的繁華王都,在長街的那頭徐獲看見,徐褚騎馬背持長矛款款而來。到底是父子,同樣的意氣風發,同樣的快意殺伐。
默然望去。徐獲記憶中的那聲父親,已是十數載不曾說出口。
等人到了跟前,他最終還是喚了句:“信王殿下。”
聽見徐獲這樣稱呼他,徐褚開口問道:“一別數年。安兒,你還在怪我?”
“信王,眼下要是想說這些事,那就恕在下不能奉陪。”徐獲沒什麼閑工夫敘舊。駕馬回身,就要離去。
看着徐獲決絕的背影,徐褚高聲道:“現在不說,你與為父還有再見的機會嗎——”
緊攥着韁繩,停止不前。望着遠處的晟宮,徐獲一言不發。
瞧他有所停頓,徐褚接着開了口:“我與你母親,其實不過是皇權下的犧牲品。我們的那場關係裏,沒有誰對,也沒有誰錯了。只能說那時候我們都太年輕,喜歡較真。橫生出許多怨懟來,久而久之,積怨禍起。才鬧到了現在這般,但為父一直想告訴安兒你,不要帶着仇恨活下去。放過你母親與我,也放過自己。”
一通話說下來,徐獲聽出他心有愧疚,但無悔意。他的辯白,也只不過是為了自己心安。徐獲都明白。
其實,如果在沒遇見張邯茵前,他一定會駁斥上一句:“那我呢?”
但遇見張邯茵之後,徐獲對從前的那些舊聞,早就不再執着掛懷了。
於是他背對着徐褚,淡淡道:“我不恨你,更不恨她。你能來幫我,我很感謝你。那些前塵的恩怨,就不要再提,你過好自己的人生。我們不會再見了。”
“就此別過了,父親。”
或許,可以將這聲父親當做徐獲與自己的和解,與他們的和解。總之再抬眼時,遙遠晟宮裏的牽挂,才是徐獲人生中真正光亮。
所以,他沒再猶豫,迫不及待駕馬向光奔去。
“就此別過了...安兒。”
徐褚說著騎馬轉身,向著與徐獲相反的方向走去。
對徐獲成長缺失的彌補,徐褚這次會替他收拾好,臨安的亂攤子再離開。但就如徐獲所說的,他們不會再見了。
現在的他們,已然有了各自的生活。不必打擾,各自安好吧。
...
當下形勢不利,李尋都手中需要些能與徐獲談判的籌碼。所以他撤進晟宮后,直奔長秋宮而去。
追擊而來的徐獲,方破開宮門。
便在甬道上,見到了他生命中的那束光,遙遙一眼便可相認。
如常喚了聲張邯茵的名。
可她剛轉頭,還未來及回應,就被不凡一把拽進了暗門裏,門隨即關閉。黑暗之中,張邯茵用力拍了拍堅硬的石壁,叫了聲:“徐獲——”
循着聲音走來,徐獲掌心貼着石壁的外頭,開口問道:“阿茵,你在哪?”
“徐獲,我和那晚在普濟寺遇見的人在一起。我們要去長秋宮救小南——”張邯茵說著,轉頭看着黑暗,向不凡開口,“這門不能打開嗎?”
抽出火折,不凡吹了兩下。暗道中總算有了些光亮。
“門是單向的,你讓徐將軍到長秋宮與我們集合便是。”不凡說罷轉身,往分叉路走去。
張邯茵見狀趕忙拍門高聲道:“徐獲,到長秋宮去,我到那等你。我們一起去接閨女。”
“好。”掌心離開石壁,徐獲轉身去騎了馬。
姬紅綾在身側,朝徐獲開口:“將軍,你們去長秋宮,我到德曜殿打探打探李尋都的行蹤,再同你們匯合。”
姬紅綾跟着徐獲進過宮幾回,所以這御前跟後宮的路,她也算熟知一二。
徐獲點頭應允。姬紅綾騎馬就要動身。
“我跟你同去。”林奇不放心,要跟着同去。卻被姬紅綾拒絕了請求,“你保護好將軍,我隨後就來。”
“紅綾——”還沒等林奇反應過來,姬紅綾便迅速駕馬離去。
徐獲在旁看得出,林奇對姬紅綾的意思。這一路上他對姬紅綾可謂是關懷備至,姬紅綾呢?倒對他也不算排斥。可眼下不是談說這些的時候。
徐獲便朝林奇說道:“紅綾輕功了得,只要不硬碰硬。沒人能傷的了她。走吧,先去長秋宮。”
“是,將軍。”徐獲都這麼說,林奇還能如何,只能應下。
徐獲不再多言,帶着隊伍向長秋宮與張邯茵匯合而去。
...
與此同時,折玉宮那邊。
從宮裏動亂開始,趙桑月就領着封凌她們一起將宮門堵了去。好不容易等到外頭靜下來,封凌卻仍在院內不停地走來走去。
坐在院門口石階上,氣定神閑的趙桑月,終於忍不住睜眼道:“夠了,給本宮站那別動。”
封凌一驚,愣在原地。
緩過神后,她轉眼看向趙桑月,沒好氣地開口:“都這時候了,你還想擺公主架子拿捏我?別做夢了,趙桑月。就算你是什麼興陵公主。今日之後,也得屍骨無存的死在這兒——”
趙桑月站起身,抖了抖裙上風塵。
抬腳走到封凌面前,用惡狠的眼神,盯着她慢慢開口道:“本宮忍你很久了。你最好識相些,不然,本宮可以提前送你上路。”
“瘋女人,我看你敢?”封凌嘴上說著,卻被她的氣勢,壓得向後退了退。
趙桑月被封凌惹惱,不顧眾人勸阻,拽起她的手腕,向宮門走去。到了門前,用腳踢開擋在門口那些阻礙,預備將封凌丟出門去。
封凌見狀,用力掙扎道:“你瘋了嗎?你想讓我和他們陪你一起送死是嗎?”
趙桑月緊緊拽着封凌不松,一句話也不說。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刀刃拖地滑行的聲音,折玉宮裏的眾人,瞬間噤了聲。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那響聲愈來愈近。趙桑月扒着門,鬆開了封凌的手腕。封凌趕忙退回院內。
透過門縫向外看,趙桑月瞧見了那張熟悉的臉。二話不說撥開門后雜物,沒等眾人注意,趙桑月便已經將宮門開了一半。
眾人見狀驚惶逃竄,生怕門開后,自己會是第一個喪命的人。
可當趙桑月鑽出門去,門外那個刀刃拖地,甲胄染血的男人,卻向前倒進了她的懷裏。只瞧,那人抵在趙桑月肩頭,無力喚了聲:“...殿...下。”
門外不是久留之地。
隨即撐起他沉重的身軀,趙桑月用盡全身力氣,將人拖回了折玉宮。待到重新將門堵上。趙桑月累的順着門柱滑落到了地上。
再轉頭看向身負重傷,歪倒在門后的竹風,她開口道了句:“小郎將,本宮知道,我們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