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寅時末,宮門方啟,張家的馬車就停駐在了兆元門外。
昨天夜裏,張文清接到張阿槐受傷的消息,輾轉難眠。一大早便催促着張植跟自己進宮。今日,張文清說什麼也要將她這寶貝孫女,帶離那吃人的泥潭。
就算是違了聖意,他也在所不惜。
...
昭成宮裏,將張邯茵從詔獄送回來,徐獲沒多停留,便回德曜殿去了。
徐獲走後。
張邯茵面無表情坐在鏡前,拿着用水打濕的巾帕,擦拭起面頰上乾涸的血漬。不久,姬紅綾推門進來,瞧見這樣的場景,愣了一下后,低聲道:“我幫你。”
張邯茵將巾帕遞進姬紅綾手中,垂眸不語。姬紅綾也是無言。
就此無聲沉寂,那些血漬被一點點擦拭殆盡。忽然晨鐘撞徹破曉,斑駁的光影,透過軒窗灑落殿前,張邯茵抬起頭,看向姬紅綾說了句:“紅綾,或許很快,我就能回家了。”
姬紅綾擦拭的手停滯,疑問道:“何意?”
張邯茵不答。她轉頭看了眼鏡中那張依舊白凈的臉,緩緩站起身,走去了門廊。
站在廊下,瞧見幾隻鸝鳥飛過院牆,她眯眼笑道:“我餓了,去為我準備早膳吧。今日這頓早膳,我想到偏殿和張小姐一起用。”
握緊手中巾帕,姬紅綾心中想要問個明白,可卻在開口時,只應了聲:“好。”
姬紅綾轉身退出大殿,張邯茵則一直待到早膳準備好后,才換了身乾淨衣裳向偏殿走去。可剛出了正殿,張邯茵便被門外的說話聲,吸引了目光。
“君眉——”張邯茵在台階上,衝著宮門前的君眉喊道。
君眉聞言轉身走來,俯身問了句:“娘娘。”
張邯茵瞧了瞧半開的門,又看了看君眉,開口相問:“怎麼回事?誰在外頭?”
“回娘娘的話,是夏內司領着張小姐的家人來探望。夏內司怕叨擾您,特地讓奴向您通傳一聲,再進門。”君眉如實回道。張邯茵隨即擺了擺手,“將人請進來吧。”
“是。”君眉得令,又回身去將門敞開,請人進了來。
打遠瞧見張文清,張邯茵心下甚喜,卻還是要裝作一副不曾相識的樣子。
夏鶯在前,朝着她規規矩矩開口道:“淑妃娘娘,臣奉陛下之命,特領張小姐的家人,前來探望張小姐。不想驚擾了您,請您多擔待。這位是張小姐的父親,中書令張大人。這位是張小姐的祖父,也是陛下曾經的老師,張老太爺。”
抬眼與張文清,目光相接,張邯茵頷首示意。轉眸看了眼偏殿,她說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就沒什麼叨擾。本宮也正好要同張小姐用早膳,請二位一塊到偏殿去吧。”
張植與張文清沒有多言,跟着張邯茵去了偏殿。
偏殿裏,張阿槐才在榻上坐起身,趁着等張邯茵來用早膳的功夫。竟又靠着床榻睡了過去。許是因為昨天沾染在背上的雞血,沒擦乾淨。又或是,董太醫為她那假傷口,所纏的細布,勒的太緊。
總之,她這背上是百般的不適,弄得一夜都沒睡安穩。
...
一眾人進了殿,張文清瞧見張阿槐這個樣子,疾步走到榻邊,心疼的喚了聲:“小阿槐。”張植跟在身後,瞧着也是同樣心疼,不過他更多還是心疼那屬於張氏的皇后之位。
張阿槐被殿內的動靜吵醒,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忽被床前圍着的眾人嚇到。可她依舊有些恍惚,揉了揉眼睛,輕輕叫了句:“翁...翁...”
“翁翁在,翁翁在。你怎麼樣了?”張文清聞言,坐在了張阿槐的榻前。
緩過神后,張阿槐才發覺不是做夢,她便立刻伸手攬起張文清的脖子,靠在他懷裏放聲大哭起來:“翁翁,真的是翁翁!阿槐,以為再也見不到翁翁了。阿槐,好想翁翁——翁翁來,是不是要接阿槐回家?阿槐一個人在這宮裏好害怕,這宮裏的人,都好可怕。像阿爹一樣可怕。”
張植瞧着夏鶯與張邯茵在場,張阿槐竟敢如此口無遮攔,便斥責道:“阿槐,休得妄言。貴人在此不可放肆。”
張阿槐被張植的訓斥,嚇得又向張文清懷中縮了縮。
張文清抱着懷中的孫女,沒有理會張植。他就像小時候那般,揉了揉張阿槐的頭,安撫道:“小阿槐別怕,翁翁今日就是來接小阿槐回家的,翁翁不會讓小阿槐再受到半點傷害。”
張文清說著,轉頭看向張植,厲色道:“張植,你即刻到御前,稟明陛下,老朽今日便要將孫女接出宮。”
“阿爹,莫要衝動,若是惹陛下盛怒,兒與張家想必都要與之牽連。”張植惶恐,急忙勸阻。張文清卻心意已決,“陛下盛怒?張植,你那滿心滿眼當真只有你的前程仕途!我今日便告訴你,你若忤逆不孝,待我告去御前,瞧瞧陛下會不會看在我的面子上,給你治個不忠不孝的罪名——”
張植敢怒不敢言,只拂袖喚了聲:“阿爹——”
這張植倔,他爹張文清比他更倔。張邯茵坐在偏殿那頭的飯桌上,遠遠瞧着他們祖孫三人的愛恨情仇。她抬手剛撕開一個熱騰騰的豆沙包,就聽見門外徐獲的聲音傳來。
“老師的面子,朕自然要給。”
徐獲穿着身金紋暗底的龍袍,進了殿。他掃視一周,抬腳向張邯茵走去。
張邯茵那邊舉着半個豆沙包,眼神隨他而動。
到了飯桌前,徐獲二話沒說,俯身朝她手裏那半個豆沙包狠狠咬了一口。等到徐獲再起了身,張邯茵回看手上的豆沙包,卻發現只剩下了一小口。
瞬間,張邯茵另一隻手握起了拳頭,想必若不是有人在場,徐獲這會兒怕是已經受了她一腳了。將那口豆沙包咽下,徐獲轉而坐在了眾人面前。
殿內的人,這會兒反應過來,趕忙齊聲問安道:“陛下。”
只有張邯茵對着方才那半口豆沙包,像是與世隔絕般,眼神幽怨地望向手中餘下那部分。徐獲轉頭看了眼張邯茵,微微一笑,並未理會。
再將頭轉回去,只見張文清鬆開張阿槐朝他走來。
“老朽有一事請求陛下,還請陛下恩准!”張文清近前後,撫袍跪地。徐獲卻趕忙起身,向前攙扶道:“老師這是何意?有話起來說便是。”
“老朽懇請陛下准許孫女張阿槐出宮,張阿槐無皇后之德能,亦無皇后之命祿。實難當如此大任,還請陛下思忖定奪。”張文清執拗,仍是不肯起身。
可他說的話,句句合乎了徐獲的心意。但徐獲卻不會如此輕易應下,他鬆手冷笑道:“老師,當初要將人送進宮的,是你們。如今要讓朕放人的,還是你們。你們張家竟是將朕這王宮,當做了官道旁歇腳的茶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張植惶恐,走來張文清身邊伏地拜下:“陛下,恕罪!家父一時護孫心切,才出此言論,還請陛下看在他曾教過您的份上,饒過他的失言之責。”
“老朽沒有失言,老朽今日便是要求得陛下的一個恩准。”張文清直言不諱,嚇得張植是一身冷汗。張阿槐望着一臉嚴肅的徐獲,在榻上難安,剛想下去求情,卻被夏鶯按住不動。
這會兒,愣了半晌的張邯茵,終於回過神來,開口叫了聲:“陛下。”
她是想要為張家父子求求情。可沒想到,徐獲背在身後的手,向她擺了擺。張邯茵心領神會,見狀不再出言。
徐獲轉而正色道:“老師既然如此護孫心切,學生念在往日的恩情上,也不想為難。只是,老師若想將張阿槐帶出宮,需得答應朕的條件。”
眼瞧此事尚有轉圜,張文清立刻應下:“陛下請講,今日只要能讓孫女出宮,無論是什麼條件,只要是老朽能辦到的絕不推辭。”
“好。”徐獲重新撫袍坐下,瞧着眼前的張家父子,說道:“將淑妃收做張氏義女,入你們張家的族譜。”
此話一出,張文清與張阿槐,這爺孫倆倒是松下一口氣,甚至有些喜出望外。
可那張植倒在心倒犯起了嘀咕,揣摩起了帝王聖意。
他想這帝王當真打得一手好算盤,他想立淑妃為後,光是依靠一眾根基不穩的新貴在朝中呼聲支持,遠遠不夠。若是趁機將淑妃推進張氏門中,如此,淑妃便名正言順得了世家的庇佑。到時候,那些世家舊臣,就算是再反對也多說不出什麼。
張植恍然大悟,今日這麼一鬧,徐獲原是在這兒等着他。但他轉念想想,眼看張阿槐封后無望。若將那淑妃孤女收進門中,張氏豈不是白白撿了個如此穩得帝心的“張氏皇后”。
虧本的生意,張植不會做。可這一本萬利的生意,他定是不會錯過。只瞧,張文清還未開口,張植便拱手回道:“臣答應陛下的條件。就請陛下守諾放小女出宮,了卻家父的心愿。”
“朕不食言,你們起來吧。”徐獲早就拿捏了張植的為人,所以對這樣的結果毫不意外,“夏鶯,去為他們準備出宮的輦輿。”
張植起身後,又言:“多謝陛下,臣回去便準備相關事宜。請陛下放心。只是,將淑妃娘娘認進哪房,臣還需與族內商議。”
張文清轉身走到張阿槐榻前,沉聲開了口:“不必商議。你二叔出走多年,一直了無音信。二房多年空虛,淑妃娘娘便認在二房吧。”
“阿爹,說的有理。只是...”張植轉頭看向徐獲,“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徐獲看了眼張邯茵,張邯茵點了點頭,能以這種方式重回張家,也算是對祖君的一種慰藉。見張邯茵應允,徐獲便開口回道:“那就依老師的意思辦吧。”
...
不多時,夏鶯從外頭備輦回來。剛想吩咐人將張阿槐挪去輦輿,就被張文清攔下道:“張植,你的閨女,你來抱。”
張植雖然脾氣古怪善變,但最是孝順。張文清發話,他雖不情不願,卻還是上了前去。只瞧榻上張阿槐伸出雙臂,眯眼笑道:“謝謝阿爹!”
抱起張阿槐,張植朝徐獲頷首后,向殿外走去。張阿槐則攬着她爹的脖子,朝殿內揮了揮手,似是得逞般地高聲道:“陛下,娘娘。阿槐走了——”
他們父女倆出了殿,餘下張文清跟在後頭緩緩向殿外去。張邯茵見狀趕忙站起身,拱手相送道:“張老太爺,珍重。哦不,義叔祖。珍重。”
張文清用極其和順的目光,看向她回了句:“淑妃娘娘,珍重。還有陛下,老朽告辭。”
徐獲頷首,張邯茵抬眸,目送着他們的離開。
等人走出去,徐獲開口吩咐:“夏鶯,你親自送他們出宮。”
夏鶯得令,轉身出了大殿。
偏殿內,一干閑雜人等,走的乾乾淨淨。張阿槐的事就此圓滿解決,這下張邯茵便可順順利利去做永召的皇后,做徐獲的妻。沒有任何事情與人,能再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
徐獲辛苦饒了這麼大一圈,雖期間有些隱瞞,惹得對方不快。但卻都是為了她謀算。
如今事情解決,他便將手臂撐在桌前,像是邀功一般,望向張邯茵道:“朕的安排,愛妃可滿意?”
“不滿意。”張邯茵撇了撇嘴,“把豆沙包還我!”
“愛妃甚是小氣,吃你半口豆沙包,便如此耿耿於懷。”徐獲笑着將剩下的豆沙包,全數推到張邯茵面前,“那剩下的全都給你,朕保證一個也不偷吃。”
張邯茵攬過餐盤,不屑道:“本來也沒你的份。”
二人玩笑過後,徐獲輕輕握着張邯茵的手,與之四目相對,沉默不語。張邯茵溫柔回看。儘管,徐獲什麼也不說。她也明白,如今一切看似圓滿的結局,其實...並沒有真正圓滿。關於這場故事最初種下的因,已然在很遠的地方結下了惡的果。
斬斷,將惡果埋進土地,那才是該有的結局。
徐獲伸出右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開口說了句:“阿茵,在陪你踏上那條歸途之前,請先嫁我。”
張邯茵聞言,驀然笑起:“徐獲,我自然願與你做夫妻。”
...
轉眼月余,太歌王為報當年老莊王死時,東平脅迫趁人之危的仇。便來尋當年被針對的明德,如今的永召,商談合攻東平之事。
可太歌來了幾次,都被徐獲給拒了。
但不知道為何,就在太歌王將要放棄合攻時,徐獲又欣然答應了。且還是在他與張邯茵的大婚典禮之前。
這次合攻,徐獲派了沈欽元帶着后驍軍先行。就因為需要和軍隊一同先行,參加不了帝后大婚,氣的沈欽元在下了當日的朝堂后,於文成殿的廣場上,好一通抱怨吵鬧。
最後還是無庸領了禁軍來,才勉強將這位輔國將軍請出了宮門。
皇命難違,沈欽元就算是再不願,也需以國事為重。也就是在後驍軍啟程后的第五天,永召上下同慶,迎來帝后大婚。沉寂許久的臨安城,也終是迎來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
卯時天剛亮,徐獲便已開始洗漱準備。
夏鶯從偏殿,將這幾日留宿在德曜宮的徐柳南,抱來徐獲跟前。徐獲抬眼瞧着睡眼惺忪的閨女,伸手將其接過,柔聲在徐柳南耳邊道:“小南,醒醒。咱們該去接阿娘了。”
徐柳南努力睜眼,在徐獲懷裏蹭了蹭,問道:“爹爹,阿娘去哪了?”
“阿娘,在咱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等着咱們。若是小南想見到阿娘,就得快些準備。”徐獲輕輕揉了揉閨女的頭,將小人擱下地后,朝夏鶯吩咐道:“去帶公主梳洗。”
“公主,隨臣來吧。”夏鶯伸手,徐柳南鬆開徐獲的手,牽起夏鶯,朝他揮了揮手后離開。
就這麼一直準備到辰時。
徐獲一身吉服紅綢斜掛牽着被打扮成小仙娥般的徐柳南,跨出德曜殿。
其實若按照祖制,帝王並不用親迎新后,都是由新后的家人送至宮門外。甚至以後妃的身份去冊立皇后,連大婚典禮也不用舉行。
可在徐獲心裏,迎娶他的心愛之人,又怎能被祖制所牽絆。他的新娘,必須他親自來接。
抱着徐柳南翻身上馬,徐獲駕着烏金,立在迎親隊伍最前頭,高聲道:“出發——”
“出發。”徐柳南興奮地附和起來。
大悲,但憑嗩吶吹。大喜,亦聞嗩吶鳴。迎親的隊伍,在陣陣吹打聲中,向著曾經的將軍府,浩浩湯湯行去。
長街人聲鼎沸,百姓感恩徐獲廣施仁政,特意前來恭賀帝后大婚。只聞大道兩旁...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
“感念陛下恩德,願陛下與皇後殿下和和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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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殿下,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永召百姓的恭賀,便是天下最好的恭賀。徐獲駕馬徐行,一路不斷拱手回禮,徐柳南也不怯地揮着手。場面熱鬧非凡。也是因此晟宮到將軍府的這條路,迎親隊伍走了很久。
到了將軍府,張阿槐與姬紅綾,還有林奇領着徐獲的一些舊部將。攔在門外。
徐獲抬頭望向將軍府的大門,他與張邯茵特意將接親的地方,選到了這將軍府。這是故事開始的地方。他曾在這裏許諾,讓張邯茵做這將軍府的主母,做自己的妻。
如此,也不算食言。
父女二人下了馬。徐獲在徐柳南耳邊囑咐道:“小南,你瞧這些都是為難爹爹,來娶走阿娘的人,一會兒便交給你了。爹爹保證幫你將阿娘娶回家。”
徐柳南連忙點頭應下。徐獲順勢抱起閨女氣勢洶洶地向門外走去。
到了跟前,今日喜事無大小。
張阿槐帶着頭雙手環臂,高聲道:“堂姐夫,您若不滿足我的要求,今日啊——就別想進這將軍府的門!”
可張阿槐才剛把話說完,徐獲便與徐柳南相視一笑。緊跟着徐柳南就從他懷中向張阿槐撲去。緊緊抱住張阿槐的脖子,她甜甜叫了聲:“姨母~”
等張阿槐反應過來,完全接過徐柳南,徐獲才鬆了手。
徐柳南幫徐獲纏住張阿槐,他抬腳趕忙向府門走去,卻又被林奇攔下。
“陛下,留步。擺平了張家小姐,還有我們幾個!沈將軍特意交代,一定不能讓陛下輕易娶到皇後娘娘。若有得罪,還請您怪罪沈將軍。”
林奇平日在徐獲面前唯唯諾諾,這會兒倒是神氣起來。
可解決林奇,豈不最易。徐獲向前一步,只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林奇便立刻倒戈,幫徐獲解決起其他人來:“咳咳...讓道,讓道。別耽誤陛下娶親。”
“唉?我說你小子,怎麼這麼快叛變?你等着,等沈將軍回來,我等定如實稟報。到時有你好瞧!”舊部們不敢動徐獲,便去勒住林奇。
林奇裝作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朝徐獲說道:“陛下,不必管臣,速去接皇後娘娘——”
徐獲終於從鬧騰的人群中脫身,趕忙疾步向東苑走去。身後姬紅綾拽起林奇的耳朵,開口質問:“說,陛下給了你什麼好處?竟讓你這般心甘情願當叛徒!”
林奇回道:“陛下同意,讓我娶你。”
姬紅綾鬆手將人推開,雙手環臂裝作一臉無所謂,“陛下同意,我可沒同意。你!被陛下騙了。”
眾人鬨笑,門外頭依舊是熱熱鬧鬧。
...
東苑,倦春芳。
徐獲到時,院中寂靜,紅綢高懸梨枝上,又惹東風落棠花。他抬腳,走過歲月漫漫,走過四季變幻。直到推開沉悶的木門,向紅塵走去,向她的身邊走去。
斑駁的光影,流轉於鳳紋的蓋頭之上,張邯茵隱約看去。她的郎君,她的陛下,在她的面前,牽起了她的手。於是她輕輕喚了聲:“徐獲,郎君,陛下。”
“阿茵,我終於能娶你回家。”徐獲情之所起,潸然淚下。張邯茵站起身,瞧着他這個樣子,眯眼笑道:“大喜的日子,哭什麼?走吧,咱們回家。”
還沒等張邯茵說完,徐獲一把將人橫抱起來,高聲道:“走,回家——”
高高興興摟着他的脖子,張邯茵就這麼被徐獲抱着離開了東苑。路上她開口問道:“不是說,閨女同你一起接親?怎麼不見人影?”
“今日是你我大婚,便將她丟給她堂姨母照看一日。”徐獲笑着回答。
張邯茵聽聞徐柳南被交給了張阿槐,就沒再多言。
到了將軍府的門外,張阿槐與徐柳南這兩個冤家,互相打鬧的不亦樂乎。瞧見徐獲與張邯茵出門,張阿槐忍不住抱怨:“堂姐,速速將你家這小潑皮帶走。我實在是招架不住!”
可張阿槐卻靠在徐獲懷中,隔着蓋頭回了句:“今日,就辛苦堂妹了——”
張阿槐長嘆了一口氣。
眼睜睜看着,徐獲將人擱進了皇后的輦輿。又眼睜睜看着,徐獲駕馬領着迎親隊伍向晟宮遠去。
她最後只能無奈地看向徐柳南,說道:“好吧,小祖宗。今日就委屈你跟我在一起了。姨母先講,一會兒封后典禮上,不準再捏姨母的臉!”
...
馬車行進,迎親的隊伍回到晟宮。
因着封后大典和大婚典禮合併,張邯茵便與徐獲換輦同乘,向著元禮殿而去。
元禮殿上,文武百官與受邀的官眷,早已恭候多時。徐獲與張邯茵下輦,攜手登上了元禮殿那百十步的高階。一步步向著威嚴堂皇的大殿走去。
大典興。
繁冗的禮制,沉重的鳳冠。並不能成為張邯茵的枷鎖。
大典止。
山呼陣陣,俯仰天地。從此之後,張邯茵便能與徐獲一同回護,這永召的山河太平。
後來,夜宴同樂,百官散去。
飄搖的燭火,燃盡夜的深沉,長秋殿的喜榻前,張邯茵端立而坐。她就像第一次成親般激動欣喜。徐獲亦是如此,只見他拿起案上的玉如意,款款走去。
到了榻前,徐獲故意慢吞吞地去挑她的蓋頭。耐不住性子的張邯茵一把將蓋頭掀起掀起。翻身便將人壓在了身下。她拉了拉他的腰帶,不懷好意道:“陛下,當真不急?”
“皇后,可是急了?”徐獲饒有趣味。
張邯茵起身抬手勾下帷幔,燭紅暖帳間,只聽她笑着回了句:“臣妾,自然是——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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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碑提示:婚俗,禮儀部分。沒有考究,架空設定。請勿深究。如果您想了解婚俗知識,還請查閱相關史籍資料。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