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七

第94章 番外七

第一天是個陰天。早晨八點,明霜醒了,從窗戶外看去,入目皆是蒼綠。她腰被摟着,江槐把她收在自己懷裏,他每天都要這麼入睡,確定她不會離開。

「江槐,你最近怎麼回事啊?」明霜手指去拂他睫毛,她知道江槐早醒了。

以前同居時,江槐每天都比她起得早,作息規律得可怕,婚後生物鐘也不可能這麼一下變了。

男人濃密的睫毛一顫,睜開了眼,露出了一雙波光瀲灧的黑眸,明霜掙開他坐起,他半支起身子,衣服沒有穿好,領口不過鬆鬆掩着,隨着動作滑落而下,露出了大片光潔白皙的皮膚,往下便是那截勾人遐想,瘦窄有力的細腰。

明霜盯着看了會兒,覺得他最近越來越過分了,她想起少年時代的江槐,校服穿得整潔,整個人清清冷冷,遮得嚴嚴實實,恨不得一點都不露,現在算是個怎麼回事?

他神情少見的慵懶,黑髮搭落在額上,眸光如水,睫如鴉羽,衣服也不好好穿,明霜磨了磨牙,覺得越看他這樣越生氣。

他已覆過來,從身後抱住她,還要低聲叫她名字,「霜霜。」

江槐又在吻她後頸,他唇很柔軟,一層自然的薄紅,被潤濕后極為濃灧,明霜以前欺負他,故意問他是不是偷偷塗了什麼在嘴巴上勾引她,然後伺機去咬他,江槐也默默受着,找機會吻回去。

明霜覺得自己遲早被這男的弄虛。

怪不得說成大事者不為家。

江槐摟着她,不動聲色又拉回床上,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似乎顯得更加濃郁了,窗帘拉開的,隱約可以看到遠處樹林裏嘰嘰喳喳的山雀,流水潺潺聲,天光初亮,雲消霧散,那一線晨曦宛如夢幻。

空氣清新如洗,身後還有個勾人的漂亮男人,他抱起她去盥洗,服侍着她洗漱好,酒店送餐來了,她嬌里嬌氣的,又叫江槐喂她吃,用他的手指,用他的唇。

她少年時聲色犬馬,什麼新鮮刺激的都喜歡去嘗嘗,眼下這種……甜蜜安穩的感覺,卻似乎還是第一次體驗。

倒是也頗為明白了,蜜月為什麼叫蜜月。

江槐顯然也是一樣的,甚至比她更為眷戀這種感覺。

直到她放在床頭的手機再度響了起來,響了又響。

江槐工作用的手機早關機了,私人的也不會有人現在來聯繫他,他轉眸看向明霜,明霜懶洋洋,「我要接,幫我拿過來。」

她可不是江槐,萬一是誰找她有急事呢。

她看到來電,驚訝了,瞥了一眼江槐,起身去了陽台。

居然是江槐的秘書黃承,江槐極不喜歡把工作帶入私人時間,手機都是關機的。黃承沒辦法,實在焦急,只能偷偷打了明霜電話。

看到來電名字,男人修長的眉微微皺起,明霜把手機對他一塞,下巴一點,「接接吧。」

「什麼事?」黃承聽到電話那邊清冷淡漠的聲線,壓得微沉,顯然已經心情很不悅了。黃承知道江槐這點忌諱,但還是只能硬着頭皮說,「江總,賓法先生現在人已經到奧斯陸了,希望今天能和您見一面詳談。」

最近林泉在開拓國際市場,賓法晶片是他們極為的一個項目,已經差不多談下來了,但是對方要求和江槐面談,而且極富誠意,知道他人在挪威,便直接飛來了奧斯陸。

「只需要佔用您一點點時間,不到一個下午。」黃承說,「小夫人可以一起在奧斯陸玩玩,我們已經準備了專人接待。」

他知道江槐不願意和新婚妻子分開。

江槐沒鬆口,神情不愉,「沒預約,他知道我在休假嗎?」

黃承知道江槐很不喜歡被別人牽着鼻子走,他凡事有自己的節奏和主意。他話很少,但性格一點也不弱勢,黃承擦了一把汗,知道這件事可能吹了。

直到。

「你去唄。」明霜一直在聽着,江槐打電話從不避諱她,她手支着下頜,懶洋洋說,「這不是正事嘛,這麼多錢呢,我還等着你賺錢養我呢。」

江槐抿着唇看向她,臉上冰冷的神情消散了。

「去唄,老公。」她拉長了調子,明霜婚後極少這麼叫江槐,他睫毛微揚,看向明霜,已經掛斷了電話。

「我就不一起了,留這裏多玩會兒。」明霜說,「就一天,和西檬他們一起,在酒店附近逛逛。」

「我累了,腰酸背疼,不想走,還不怪你。」她視線往他腰瞟去,他一張玉白俊俏的臉微微紅了。

眉眼裏冷淡的神情已經都散去了,他吻了吻她唇角,求着她,「霜霜,再叫一聲。」

「叫什麼?」

「……」江槐臉皮薄,性格又如此,又很少主動要求什麼,明霜拿捏了他這弱點,在心裏偷偷笑。

江槐以前從沒把工作帶回家庭過,他工作其實很忙很累,強度很大,不過是因為他把剩下的時間都給了她,明霜一直覺得,他是個心思極為純粹的人,少年時代如此,眼下也如此。

她壓他耳邊,笑吟吟說,「江小兔,你去吧,回家補給你一天,怎麼樣?」

他們來時為了賞玩景色刻意坐的高山火車,慢一點,但坐航班回去只需要不到一個小時,江槐談完,當天就可以回來找她。

明霜還想在這邊多留留,昨日乘了游輪,今天他們打算再在周圍走走呢,大白天的,看看風景,也沒啥危險。

江槐在她面前一貫毫無辦法,她把這些都和江槐說后,又主動親了他幾口,說了幾句好聽話,他就毫無辦法,毫無抵抗由着她了。

收拾停當后,他忍不住又在她臉頰上一親,「路上注意安全,別走遠,天黑了不要出門,有事和我聯繫。」

「想去哪兒了,我回來陪你去。」

明霜說,「你操心那麼多幹什麼,我又不是小孩,難道離開你一天就就沒法了么。」

男人嗓音清冷低沉,「……是這樣就好了。」

說得很輕很快,明霜沒聽到。

如果明霜真的也離不開他。

可惜,事與願違,明霜離開他能活得很好,是他離不開明霜。

江槐平時吻她很溫柔,這一次卻持續時間有點久,有點激烈,直到明霜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夠了啊。」

「我儘快回來。」他又說,最後親了一下她。

張婉知道明霜今天和他們一起走,大家都準備好了,等着他們出來。

「小夫妻依依惜別呢。」張婉笑。倒是沒想到,江槐看着性子清冷寡言,極為不好接近,和老婆相處竟然這麼黏糊,就分開一天,告別一下告別了這麼久。

白洪山也笑,都是過來人,年輕男人還在蜜月里,老婆又這麼漂亮,黏倒是也正常。

明霜隨着大家,在酒店附近,峽谷里隨意走了走。

河烏是挪威國鳥,在附近多有分佈,在小溪一跳一跳的,看着極可愛,趙西檬一直東跑西跑,一下要去摘野果子,一下又要要去拍小鳥。

「我發的朋友圈。」趙西檬說,把手機給明霜看。

明霜見她編輯好的那條,定位在挪威松恩,配字只有一行。

一個人的旅程,我最近發現,人生,只有你自己可以陪伴你。

小姑娘上四年級,在班裏當語文課代表,經常在朋友圈創作,維持着自己酷帥的高逼格形象。

明霜唇角忍不住都翹了起來,看到她嚴肅的神情,又忍住了,仔細一看,這朋友圈還是分組的,估計把她爸屏蔽了。

為什麼她這麼懂呢,當然是因為她以前也做過這樣的事情。

沒有江槐的話,她應該是一個人來這裏。明霜朋友眾多,但是,很早之前,她認真想過這個問題,朋友不過是她排解孤獨的慰藉,她心裏也明白,不可能和朋友在一起一輩子。

可是,現在,她有了江槐,心口那塊缺失的地方,似乎在慢慢被填滿,她接納了江槐,也接納了自己。

「寫得很好,很深刻,照片也拍得好。」明霜瞧見小姑娘亮晶晶的眼,誇了一句。小姑娘顯而易見高興了,又看似不經意說,「我隨便寫的,我作文寫得更長呢。」

「西檬,你爸爸電話。」她們聊着,見張婉舉着手機過來,「這兒信號不太好,你趁現在來接個你爸視頻。」

趙西檬原本臉上掛着笑,笑容瞬間消失了,唇緊緊抿着,「我不想接。」

「西檬,乖。」張婉柔聲說,「就接一下,和你爸好好說說,最近玩了什麼,吃了什麼。」

白洪山看不慣,低聲叱了趙西檬一句,「小小年齡,不知道這麼任性做什麼,你能來這玩,還不是你爸出的錢,人要學會感恩。」

「老公!」

「我這是在替老趙教育她。」白洪山說,「別以後慣成了個公主病,誰也不欠她的。」

畢竟是個還才十一歲的小女孩,又早熟,心思敏感脆弱,當著大家的面被這麼劈頭蓋臉一通說,臉蛋蒼白,眼裏瞬間含起了一包淚,被她強行忍住了。

明霜在心裏嘆了口氣,記得自己包里還有紙巾。

白洪山接過張婉電話,準備叫趙西檬接。

誰也沒想到,趙西檬忽然把手裏放漿果的籃子一扔,像個小炮彈一樣,這麼一個人朝着林子深處沖了出去。

大家都傻眼了,趕忙追了上去。

趙西檬只想着甩開白洪山,往山深處鑽,明霜早上看過這邊的地形圖,意識到不好,「趙西檬!」

她眼疾手快,立馬追上去,追着她跑深了,隨後一把拉住了趙西檬的手,草木遮掩背後,是一個斷開小山崖,峽谷原本地形複雜,深縱交錯,走走還好,這樣亂跑着實太過於危險,小姑娘一腳踩空,大半個人已經墜了下去。

趙西檬尖叫一聲,她沒掉下去,明霜死死抓住她。

她沒料想到的是,一個十一歲小女孩也有了六七十斤,她自己體重也才九十八斤而已,根本拉不住她,小姑娘眼神里滿是驚恐,小手依賴地緊緊反握住她。

明霜最後也沒鬆手,兩人一起墜了下去。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明霜只來得及調整了下姿勢,把趙西檬的頭護在了自己懷裏。

隨後趕來的安茉目睹了這一幕,一聲尖叫,隨後臉色煞白。

眾人都趕了過來,下面是一條湍急的小河,水流洶湧,一個小女孩,一個女人,瞬間就被沖走了,根本再見不到人影。何況,他們如今也根本找不到下去的路。

張婉唇都顫着,「我,我去報警,你打電話給西檬爸爸。」

「你們誰有小霜老公電話嗎?聯繫他。」張婉顫着手拿出電話,「也要通知他一聲。」

白洪山臉色也極為難看,「我有。」

江槐為人細心,即使只是離開半天,明霜和大家一起在酒店附近逛逛,他提前把自己的號碼告訴了白洪山,說明霜有什麼意外的話請聯繫他。

他說霜霜性子喜歡逞強,不喜歡示弱,有什麼問題需要解決,拜託白洪山告訴他。

白洪山當時還覺得有些意外,男人看着清冷疏離,和他交談時很有禮貌,而且為老婆考慮得極為細心周到。

但現在,出了這種問題……

地勢陡峭,荒山野嶺,一個女人,一個小孩,被衝進了水裏,找不到的話,怎麼活得下去?

北歐夜晚氣溫很低,即使是夏天,尤其在這種高山上,氣溫可能低到七八度,明霜和趙西檬穿的都還是夏裝,不儘快找到的話,低溫,摔傷,缺水缺食……假設濕漉漉地受傷了,張婉不敢往下繼續想了。

明霜大學學過游泳,婚後偶爾在自家泳池和江槐一起游,江槐有鍛煉習慣,明霜原本懶,被他帶着,哄着誘着叫她一起,不料這下派上用場了。

水流湍急,趙西檬已經昏過去了,明霜骨骼纖細,帶着她游上岸,已經耗費了自己最後一絲體力,確定她還有呼吸后,她也徹底昏了過去。

明霜再醒來時,看到的是趙西檬滿是眼淚的小臉。

天色已經黑了,他們不知道被水衝到了哪個犄角旮旯里。

摔下來時,明霜及時護住了她的頭,小女孩人小,被明霜抱在懷裏,身上沒有明顯外傷痕,而她自己……她試着動了一下,發現自己也還全胳膊全腿的,因為摔進了水裏,不知道是吉是禍,就是右手似乎有些擦傷,火辣辣地疼。

「姐姐,對不起。」她顯然嚇壞了,環顧着周圍黑壓壓的山林,啞着嗓子說,「我們會死嗎?」

「沒事,不會死。」明霜安慰趙西檬,「還能走呢。」

手受傷比腿受傷好些,至少不會喪失行動能力。以前明霜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嬌氣的人,但是離了江槐,離了大家,在趙西檬面前,她發現自己也並不那麼嬌氣。

「可以把姐姐的包打開一下嗎?」明霜聲音盡量放得溫和,讓自己顯得可靠。

因為她偶爾會有低血糖,江槐一直記得在她包里準備巧克力和糖,還放了一瓶桃子果汁,早上冰鎮好的,夏天她喜歡吃冰。

「吃吧。」明霜凝神看了會兒,對趙西檬說,「墊墊肚子。」

趙西檬把巧樂力掰開,給了她一大半,明霜叫她吃了那大半。

不知道救援什麼時候可以過來,她的手機不知道掉哪裏去了,趙西檬手機還有百分之五的電量,但是這裏沒有信號。

明霜嘆了口氣,盯着天。

溫度越來越低,明霜說,「找個地方過夜吧。」

她站起身,趙西檬扶着她,緊緊貼在她身邊,生怕她拋棄了她似的,明霜用好的左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沒事。」

趙西檬揉了揉眼,和她一起找。

她們運氣還可以,最終,成功找到了一個小山洞,至少不用擔心晚上下暴雨了,趙西檬什麼都沒帶,她們現在有的,就是明霜的一個隨身包。

趙西檬顯然已經極為恐懼,依偎着明霜,嚇得臉色蒼白,她身上還濕漉漉的,頭髮和衣服都濕着。

在異國他鄉,挪威的夜晚溫度很低,尤其在高海拔的地方,即使是夏天,氣溫開始陡然走低。

「姐姐,對不起。」小女孩眼睛裏含了一包淚,「我不該亂跑。」

「我們是不是會死啊?」她聲音里滿是恐懼。

這麼遠,這麼黑的地方,她想,她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假設真回不去了,明霜想,她自己無所謂,這個小姑娘還那麼小,太可惜了。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活得夠值回票價了。明霜從來不怕死也不惜命,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她做事很少後悔,也不後悔當時拉了趙西檬一把。

她對趙西檬溫聲說,「沒事,能找回去的,姐姐方位感很強。」

「而且他們也在找我們呢。」明霜說,「一定會找過來的。」

這點她倒是確信,即使她死了,江槐把這兒翻過來,也會要找到她的屍體。

她盡量把她們衣服都擰乾,但是穿着還是濕噠噠的,她沒有生火設備,也不可能真的像電視裏那樣鑽木取火。

趙西檬睡著了,蜷在她膝邊。她很沒有安全感,一直要縮在明霜腿邊,似乎生怕她拋棄了她似的。明霜嘆了口氣,抱緊了她,盡量用自己體溫暖暖她。

她並不後悔,如果她不拉趙西檬一把,這小姑娘,估計是百分之百無法生還了。

天暮越來越黑。

一張清俊的臉從她腦海里閃過……這一瞬間,她唯一想起的竟然是江槐。

明霜看着滿天星斗,心不在焉想,倘若她真死在這裏了,江槐怎麼辦呢?

江槐最近好了起來,一天比一天好,甚至很幸福,這輩子,他可能是第一次過上這麼安穩滿足甜蜜的日子。

然後在這時,倘若她死了,甚至不用死,現在她失蹤了,江槐應該知道消息了吧,明霜心不在焉想,即使立馬知道消息,從奧斯陸趕過來要也幾個小時,他最快應該已經開始找她了。

但她想起,張婉他們都沒有江槐的聯繫方式,那可能要等他傍晚回來才發現她失蹤了。摔下山崖,雖然不高,但聽起來就很可怕,不知道江槐現在是個什麼表情。

只不過離開了他一會兒而已,就可能變成永別了。想起來,婚後,他們都還沒怎麼分開過,江槐每天都要和她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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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意沾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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