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四人朝府外走去,前面有個帶路的下人,倫玉和倫綉走在前面,倫綉出來得久了,一時忘了嬤嬤的教誨,和倫玉爭爭吵吵好不熱鬧。
陳驕陽和雲兒走在最後,雲兒扶着陳驕陽,時不時用着奇異地眼神打量她。
“為何這般看我?”陳驕陽問。
雲兒看了眼前面的倫玉,小聲試探道:“奴婢從未見過主子幫誰整理過頭髮。”
且還帶着那樣的笑容,當時園口就他們二人,陳驕陽應當也不是在做戲給誰看啊。
“你說這事啊,”陳驕陽似乎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就是看着他那撮頭髮覺得礙眼罷了。”
“話雖如此,可主子可以不看啊,沒必要親自動手啊?”雲兒斜着眼睛盯她神色。
陳驕陽被她這樣一問,果然頓了一下,半晌后,她回瞪了雲兒一眼,“臭丫頭,你還打量起我來了?”
“沒沒沒,”雲兒趕緊收回目光,嘀咕道:“主子不願說就算了。”
陳驕陽岔開話題,“方才園子裏的那些人,可都記住了?”
雲兒肯定道:“主子放心,奴婢連她們說話時候的神態語氣都忘不了。”
陳驕陽微笑着點頭道:“如不出意外,青兒應該晚上就會回來,這件事就交給你做,讓她好生休息幾日。”
雲兒還是有些不放心,她將聲音壓得極低,且刻意又和前面拉開了距離,“左彥那人信得過嗎?”
陳驕陽也低低道:“信不信得過,就看青兒今晚回來如何說了。”
回府的馬車上,三人都有些倦了,倫綉和陳驕陽皆合著眼休息,倫玉卻一直盯着陳驕陽裙子看,半晌后,他低低開口。
“娘子,都是我的錯,上次扯壞了你裙子,今日他們是不是給你難看了?”倫玉說得誠懇。
陳驕陽和倫綉同時睜開眼。
陳驕陽還未表態,倫綉就忍不住先道:“原來這裙子是哥哥給弄壞的,何止是難看,她們藉著裙子破的事,各種擠兌嫂嫂。”
倫玉紅着臉,將他低得更深,“娘子,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陳驕陽當時是真的氣,恨不能立馬將倫玉揪過來一頓暴打,可這會兒看着他那認錯的模樣,竟莫名不氣了,“罷了,一條裙子而已。”
倫綉一面給倫玉使眼色,一面趕緊道:“哥哥你這哪裏是認錯的態度,你應該給嫂嫂重新做套裙子來賠罪。”
“好主意!”倫玉眸子一亮,可隨即又暗淡下去,陳驕陽哪裏肯穿他送的裙子,卻沒想陳驕陽破天荒點了下頭。
“賠償也不是不可,但我這裙子可價格不菲,你若是隨意拿條裙子來唬我,那還是算了吧。”
倫玉倏地一下坐直了腰板,拍着胸脯保證道:“娘子放心,我定會找上京最好的成衣鋪,用最上等的料子,手藝最好的綉娘,來給你重新制一條裙子!”
倫綉又忙補充道:“哥哥的眼光嫂嫂未必看得上,不如哥哥帶嫂嫂親自去挑選如何?”
倫玉滿心期待又小心翼翼地去看陳驕陽。
片刻后,陳驕陽微微頷首,“嗯。”
正好,她早就想去上京的衣鋪店裏逛逛了。
兄妹倆含笑對視,倫玉給了倫綉一個“放心,有你好處”的眼神,倫綉笑容更加燦爛。
三人一回倫府,便各自回屋休息。
青兒已在屋裏等候多時,見陳驕陽進屋,便立即雙膝落地,“主子,奴婢辦事不利,還請主子責罰。”
陳驕陽倒是有些意外,竟沒想青兒會趕在她們前面回來。
她默默嘆一聲,坐在桌旁,抬手示意青兒起身回話,“這是你這麼多年來,頭次失利,向來左彥不是個好對付的人,興許是我的錯,我大意了。”
青兒起身後,連忙將手攏回袖中,“左彥府上沒有官家,每一個家丁丫鬟都是他親自挑選的,我易容后混進去的當日,他便覺察出來了。”
左彥沒有打草驚蛇,他叫人在暗中盯住青兒,想要看看她到底有何目的,直到第五日青兒潛進他書房,左彥才親自將她拿下。
“世子所言非虛,左彥武功深不可測,我和雲兒聯手都未必是他對手。”
青兒醒來后,身處密室,左彥對她進行拷問,她原本沒有將陳驕陽供出,可左彥竟發覺出她用了易容術,那張假模子摘掉后,便不必再審下去了。
“左彥此人不僅武功高強,且心思尤為細密,她在認出我之後,只是低低笑了幾聲,便走了。”
往後幾日,青兒便一直被關在密室中,每日都會有人來送飯菜,直到今日下午,她被人蒙了雙眼,送到了上京城外。
說至此,青兒滿面自責地抿住雙唇。
陳驕陽掃了眼她的手,聲音柔和,“不必自責,我們並不是一無所獲,至少我明白左彥並不是個好招惹的主,不過他越是如此謹慎,便說明他越有問題。”
青兒沉吟,“的確如此,左府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奴婢在府中多日,竟發現沒有一個家丁奴僕喜歡湊在一起閑聊。”
雲兒也忍不住道:“這很不正常,就算是戒備森嚴的皇宮,也不會如此。”
陳驕陽問:“除了這些,可還有奇怪之處?”
青兒搖頭。
陳驕陽也沒再多問,遞給她一瓶藥膏,“這是臨走時劉嬤嬤們特地準備的,對各種跌打損傷都有奇效。”
青兒收下藥膏后,躬身退下。
第二日接近晌午,倫玉便精神抖擻的出現在主屋門外。
陳驕陽看到他時,嘴角不易察覺地向上彎了彎。
二人一道出府,巍子與青兒跟在身後。
倫玉回頭看了眼青兒,小聲對陳驕陽道:“青兒回來了啊,怎麼瞧着臉色不太對?”
陳驕陽道:“那你自己問她去唄。”
倫玉趕緊道:“我可不敢。”
陳驕陽也看了眼巍子,問倫玉:“說來也奇怪,為何在府上時,你和巍子步步不離,而每次一出府,他就經常沒了蹤影?”
“有他跟着,我就覺得不夠自在,再說,”倫玉壓低聲,沖陳驕陽擠了擠眼,“巍子還有別的事做,等會兒上車我和你細說。”
兩人來到馬車前,倫玉道:“咱們先去同福酒樓,待吃得飽飽后,我在帶娘子去逛街,如何?”
一聽到同福酒樓,陳驕陽便想起之前的不愉快來,她眉頭瞬蹙。
“我知道上次惹了娘子沒胃口,白瞎了一桌好菜,所以這次特地這麼安排,就是想給娘子賠不是。”
倫玉說著伸出手,陳驕陽沒有接,而是搭着青兒的胳膊上了馬車。
倫玉也不覺尷尬,反而笑嘻嘻地跟着鑽了進去。
馬車內,倫玉掏出一疊銀票,“娘子,我方才說巍子要做的事,便是這個。”
陳驕陽眉梢一抬,下意識道:“替你騙錢?”
倫玉瞬間蹙眉,扁嘴道:“我是那樣的人嗎,你怎麼總把我往壞處想。”
陳驕陽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輕笑道:“好,那你說。”
“早前娘子不是說缺銀子么,我就賣了我爹幾副字畫,還好咱們運氣好,那些東西被一個外鄉人買走了!”倫玉得意地炫耀道:“那人出手闊綽,賣了個好價錢!”
陳驕陽斂了笑意,奇怪道:“我何時說過缺銀子?”
“你讓我看陪嫁單那日啊,你不是說你缺銀子,我才去賣的畫,”倫玉說著,就把銀票遞給陳驕陽,“我留了一些供咱們今日開銷,其餘都給娘子。”
陳驕陽自然不接,“你別把賣侯爺畫的事推到我身上,我當時可不是這個意思。”
“娘子放寬心,我爹他一個武官,弄這些字畫來就是裝樣子用的,他自己未必都能將那些個字畫認全。”
倫玉見她還是不接,就直接往她手裏塞,“娘子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有何顧慮,我又不是第一次做這事了。”
“我不要,”陳驕陽蹙眉移開手,“這錢你自己留着吧。”
倫玉笑容一滯,抬手將身旁的窗帘挑開,“娘子若是不收下,我就把銀子扔了!”
陳驕陽低頭理着裙擺,沒有理他。
“撿錢啦撿錢啦!”
車外突然傳來幾聲叫喊,陳驕陽倏然抬眼,“你瘋了!”
倫玉將手拿回來,放下窗帘,“那你要不要?”
陳驕陽抿唇,“你要是再如此,我就叫馬車回府了。”
倫玉“哼”了一聲,再次掀開帘子,陳驕陽無奈扶額,“拿來拿來!”
倫玉放下帘子,臉上是乖巧的笑容,看吧,沒有人和錢過不去。
陳驕陽勉強收下銀票,她低頭一看,立即驚訝道:“這麼大面額?”
“那可不,”倫玉笑得眉飛色舞,“嘿嘿,那外鄉人還以為得了寶貝呢!”
陳驕陽左眼皮跳了跳,將銀票裝好,抬眼瞪着倫玉,“敗家子,你方才丟了幾張出去?”
倫玉別過臉,沒敢看她,“我猜出你可能不願意要,所以就畫了兩張假的……”
陳驕陽這邊臉色剛一沉,倫玉趕緊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紅木盒子,岔開話題。
“娘子別生氣,我昨日之所以跳入水中,正是因為這個掉進去了!”
倫玉靦腆一笑,將盒子打開,裏面躺着一條真絲絹帕,上面綉着一朵精緻的梨花。
這條絹帕本來倫玉昨日就要送給陳驕陽,他在湖邊踱步時,忍不住取出來看了看,誰知來了一陣邪風,絹帕落入湖中,他想也沒想直接跟着跳了進去。
“送我的?”陳驕陽果然被絹帕吸引了注意力,見倫玉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陳驕陽低低責了一句,“絹帕掉了還能撈,實在不行還能買,你跟着跳進去傻不傻?”
倫玉道:“娘子就別怪責我了,快看喜不喜歡?”
陳驕陽一時稀奇,她還從未有過綉着梨花的物件,她將絹帕從盒中取出,撫着那朵梨花問:“為何是朵梨花。”
“這是我特意命人繡的。”在倫玉眼中,陳驕陽的美是獨一無二的,她怎麼能如尋常女子那樣總用牡丹海棠。
“有句詩,娘子可曾聽過?”倫玉清了清嗓子,吟道:“一枝梨花壓海棠。”
陳驕陽杏眼倏然瞪大,她望着倫玉沉默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道:“這詩的意思,你可知道?”
倫玉道:“這又不難,就是誇梨花比海棠美唄。”
陳驕陽幽幽嘆氣,將絹帕又放入了盒中,“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枝梨花壓海棠。”
倫玉眯着眼想了半天,忽然頓悟,他倏地一下將盒子蓋住,“那個啥,這個帕子我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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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註:“一樹梨花壓海棠”是廣見於明代迄今筆記小說的民間段子,目前發現的最早版本出自明代蔣一葵的《堯山堂外紀》。
詩意是調侃一個年邁的老男人,娶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娘子。
這個“壓海棠”的“壓”,就是字面意思,壓住的壓。
所以寶貝們知道什麼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