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街道上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馬車內氣氛尷尬靜默無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驕陽唇角忽然揚起,滿眼皆是笑意,她越想越覺得好笑,她強忍了許久,才沒叫自己大笑出聲,以至於憋笑的時候,整個身子都在隱隱發顫。
片刻后,陳驕陽玉手輕抬,“罷了,拿給我吧。”
倫玉一時有些發懵,疑惑地看着陳驕陽,“拿什麼?”
陳驕陽語氣帶有幾分戲謔地道:“你的小梨花啊。”
倫玉愣了一瞬,旋即紅了臉,他瓮聲翁氣道:“娘子不許取笑我,天知道這詩怎麼是這個意思,再說、再說……”
倫玉越說聲越小,要不是陳驕陽坐得近,恐怕是聽不到了,“我、我才不是什麼小梨花,就算是朵花,那也得是雞冠花……”
“雞冠花?”陳驕陽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就聽倫玉繼續埋着頭,“那可不,再怎麼也得是一朵開得正旺的雞冠花,壓、壓……”他眼皮一抬,掃了眼一身牙白長裙的陳驕陽,迅速道:“壓白玉蘭。”
陳驕陽略略思忖后,明白過來倫玉在指什麼,登時柳眉一豎,“別以為給了銀子就能收買我,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想什麼不該想,你心裏沒數么?”
倫玉倏然抬頭,一雙純真的亮眸望着臉色頗紅的陳驕陽,“我怎麼了,我沒別的意思啊,娘子是想到什麼了呢?”
想到什麼?他還敢來反問她!
陳驕陽臉色更紅,乾脆別過臉,合上眼,“不許再多話,我要休息。”
不一會兒,同福酒樓外,倫府的馬車馬車剛到,店小二便眉開眼笑地迎了上去。
“呦,世子帶着夫人來了,快快裏面請!”
迎人的正是上次接待陳驕陽的張旦。
張旦一面將他們往樓上引,一面轉身給陳嬌陽賠不是,“上次小的也是被世子他們逼得沒辦法,這才將夫人的房間指給他們了,若是夫人要怪罪小的,小的絕無二話!”
“罷了。”陳嬌陽自是知道,出來營生的向來不敢惹權貴,若是倫玉和那幫紈絝們有心刁難他,他日後定不會好過,想至此,陳驕陽倒是覺得張旦蠻可憐,反而應該是倫玉仗勢欺人的過錯。
這次他們坐在二樓臨街的廂房裏,這會兒日頭正好,外面無風,張旦將竹簾掛上,二人落座便可將主街的熱鬧盡收眼底。
倫玉倒是不客氣,也沒問陳驕陽想吃什麼,對着張旦就報了一大堆菜名。
張旦走後,他對陳驕陽打着包票道:“娘子放心,今日點的全是適合你口味的菜!”
“口氣可不小呢”,陳驕陽不信倫玉知道她的喜好,於是道:“若是今日我吃得不愉快,往後便再也不同你一道出來了。”
倫玉一聽這話,連忙就道:“娘子喜好甜口,不喜辣,魚也不喜,但是喜歡喝鯽魚豆腐湯……”
他一股腦說一大通,越說越得意,陳驕陽卻漸漸斂了神色,別過臉看向窗外。
除了在她身邊日日伺候的人外,上一個能把她的習慣記得這樣清楚的人,便是她的父親齊縉王。
也不知這幾月時間,爹爹白日還是否像從前一樣繁忙,夜裏還會不會咳嗽,她園裏種的那些花草,可隨着天氣漸暖而開放。
“還有糖醋魚,東坡肉……”倫玉說著說著,發覺陳驕陽好像沒在聽,他抿了抿髮乾的唇,喝下一盞茶道:“娘子,我可都說對了?”
陳驕陽默默點了下頭,卻是沒有看他。
倫玉笑着道:“對了就好,也不枉我打賞小廚房那麼多銀子。”
身後青兒也尤為驚訝,倫玉何止是說得對,簡直是將陳驕陽往日膳食的細節都一字不差地說了出來,就連她膳后必須步行百步都知道。
見陳驕陽忽然不出聲,且眉宇間愁雲漸深,倫玉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娘子,想什麼這麼入神?”
陳驕陽淡淡搖頭,“你記這些很費功夫么?”
窗外的暖陽此時正好照在倫玉的身上,他微眯着眼,沖她暖暖一笑,“不費功夫,比記詩詞要輕鬆多了。”
陳驕陽梨渦漸深,愁雲也在不知不覺中散去。
也不知是倫玉特地遵照陳驕陽的口味點菜的緣故,還是同福酒樓的菜品本就名不虛傳,這一頓陳驕陽吃得極為滿意,甚至一向只吃七分飽的她,這次直接吃得有些撐了。
幾人從同福酒樓出來,踱着步子朝上京最有名的雲鼎衣鋪走去,走着走着,一陣輕風迎面而來,幾人陸續蹙眉停下腳步,倫玉指揮巍子先去前面看看。
不一會兒,巍子便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主子,咱們得繞路走了。”
“為何?”倫玉覺得奇怪,前面並沒有人聚眾,除了有股怪味兒外,人倒是比往常少了許多。
巍子解釋道:“奴才剛才打聽了,方才京兆尹家的孫二姑娘,正逛的好好的,不知怎地,一桶糞從天而降,將她直接從頭到腳澆成了大黃人。”
倫玉微愣,隨後“噗嗤”一下大笑出聲,他扭頭看着一臉淡然的陳驕陽,問:“娘子,那個被糞澆的孫家姑娘,可是昨天去了桃花宴?”
陳驕陽看着一旁的炊餅鋪子,似乎對此事並沒有太大興趣地道:“好像吧,我記不得了。”
幾人擇路繞行,倫玉硬是笑了一路,孫二姑娘到了說親的年齡,本來家事出身都是頂好的她,說個好人家絕非難事,可偏偏這個節骨眼,大庭廣眾出了這樣的醜事,這還有哪個男人敢娶。
若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子,也許倫玉還會同情她,可偏偏這姑娘昨日擠兌陳驕陽時那張醜惡的嘴臉,被倫玉看了去,他可沒辦法同情了,不廣而告之地加速傳播,就算給他京兆尹面子。
想至此,倫玉驀地回頭看了看陳驕陽,心裏默默生出一個想法。
到了雲鼎衣鋪,門外有個年輕的小姑娘早就在此候着,陳驕陽一進門便被裏面的裝飾吸引,牆上掛着幾套做好的衣裙,不論是顏色鮮艷,還是清淡素雅,色澤的搭配上絕對讓人挑不出毛病。
走進細看,都是上等的衣料,就是比上月她去皇宮時,皇貴妃賞她的那幾塊兒也不差。
陳驕陽走到一條鵝黃與翠綠相間的裙子前,正要抬手去摸料子,一旁的小姑娘便開口將她叫住,“等一下。”
小姑娘繞道她身前,面帶歉意道:“夫人莫要怪罪,這條裙子已被訂走,稍晚會兒可能就會去走。”
倫玉本來在一旁坐着喝茶,聽了這話便將茶盞擱下,起身朝這邊走,語氣不悅道:“訂走便訂走,我家夫人摸一下又不會破個洞。”
小姑娘忙賠不是,只怪那買主太過挑剔。
陳驕陽對別人的東西沒有興趣,索性便沒說什麼,又看起了別的樣式,倫玉這次跟在她身後,隨她轉了一圈后,見陳驕陽神情不動,他心底隱隱猜出了七八分來。
他沒跟着陳驕陽去二樓,而是將那小姑娘叫到身旁,“我問你,剛才我夫人看上的那條裙子,還有沒?”
小姑娘搖頭道:“回世子爺,那條是現做的,若是想要,至少得在等半月。”
倫玉板著臉,“太久了,你去找你們老闆開個價,我要三日內做成。”
“三日?”小姑娘一時不敢應下,只讓倫玉先等片刻,轉身去了內間。
很快她便出來回話,三倍的價格,五日可成。
倫玉當場付了全金。
陳驕陽不知此事,挑挑選選半柱香的時間,最終選了一套成衣和兩條定製的衣裙。
陳驕陽這邊一出門,轉身又去了隔壁的翠華胭脂鋪。
胭脂鋪倫玉不敢進去,怕裏面的味道接受不了,便在外面等她。
陳驕陽一進門,迎她的姑娘明顯一愣,隨後立刻朝她屈腿行禮,“郡主可還記得奴婢?”
陳驕陽瞧着她眼熟,看了半天才恍然想起,眼前的姑娘是從前在郭氏主院裏伺候的,那日她和郭氏起爭執,郭氏拿這姑娘殺雞儆猴,結果陳驕陽直接給錢讓她贖身了。
“我記得你,如今過得可好?”陳驕陽笑着對她道。
綠竹沒想到陳驕陽真的記得她,連忙又是沖她鞠了一躬,“托郡主的福,我從倫府出來后,用剩下的銀兩和舅母一起盤下了這間鋪面。”
原先的老闆老家有事,這才給了他們盤下的機會。
陳驕陽讚許地點了點頭。
綠竹也不敢多耽誤她工夫,趕緊就拿出店裏最好的胭脂水粉給她瞧。
陳驕陽挑了幾樣,可付錢時,綠竹卻是不收,郡主與她有恩,而這幾套東西的價格更不比那日給她贖身的銀子,她說什麼也不肯收,最後陳驕陽也沒有再推,她低聲囑咐青兒,“這些價格都記下,回頭叫雲兒放他們桌上。”
陳驕陽花錢買東西圖的就是心安理得,即便是她對綠竹有恩,她也不想用這樣的方式讓別人償還,更何況她從未打算讓綠竹償還。
門帘一動,外面疾步走進一個穿着普通的婆子,倫玉見她這樣衝進來,莫名有些不放心,便捂着口鼻也跟了進來。
“娘子,買好了么?”倫玉來到陳驕陽跟前,看了眼正從裏間取東西回來的綠竹。
綠竹剛將東西交到青兒手中,就見那婆子走來拉住她袖子道:“你們這店裏有沒有那種能遮臉上膿瘡的胭脂,且還要看着自然點的!”
陳驕陽沖她點了點頭:“你去忙吧,我再隨便看看。”
綠竹不好意思地福了福身,趙家是老客戶,她也不敢怠慢,趕緊就隨婆子進了裏間。
很快那婆子就拿着一包東西急匆匆走了。
陳驕陽這邊也準備走,綠竹出來送她,倫玉安耐不住八卦心,問綠竹:“方才那是人是誰,我看她一把歲數臉上也沒有膿瘡,為何要買那樣的東西?”
這關乎顧客的私隱,綠竹本是不想說的,見陳驕陽也頗為好奇地看着她,便只得將聲音放低,道:“回世子,那是趙家的婆子,替她們姑娘來買胭脂的,她們家姑娘也不知生了何怪病,一夜之間滿臉生出膿瘡,甚是古怪。”
趙家姑娘……
倫玉看了看陳驕陽,他好像知道是什麼怪病了。
接下來又逛了幾家鋪子,陳驕陽買了不少東西,心情大好,回去在馬車上,倫玉終於忍不住道:“娘子,日後我若是哪裏做的不好,你千萬別忍着,要打要罵直接點,可萬萬不要在背後懲治我……好不好?”
陳驕陽抬袖掩住唇角,笑着道:“說的什麼胡話,我哪裏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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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孫二姑娘:你不是!才怪!
趙家姑娘:你不是!才怪!
其他家姑娘:嗚嗚嗚,我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