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第一百三十二章
宮裏到處都是眼睛和耳朵,這樣的事是瞞不住的,紅葉很快就點了點頭:「是。」她瞟一眼皇后的臉色,解釋道,「公主落了水,凍得直發抖,說是自己走不動道,這才請……請賀小將軍抱回來的。」
皇后:「……」
她這個女兒,倒是一點也不知道矜持。
來的路上帝后也只聽傳話的太監稟了個大概,那太監原本也不在現場,自然不可能清楚細節。皇后又將事情始末細細問過,問清楚了就出去了。
「本以為這兩年讓她和穆翎多相處,她那些心思時日長了就淡了,可沒想到……」皇后在皇帝身邊坐下,未盡的話化作一聲嘆息。
「賀泠從水裏將阿嬈抱出來,那麼多雙眼睛都看到了,要是阿嬈非要嫁……」皇帝揉了揉眉心,也說不下去。
他過去的擔心在今日見了賀泠之後,愈發篤定,賀家的子嗣果然熱血難涼,賀泠天生就屬於戰場。
良久,皇帝按捏眉心的手放下來,像是下了什麼決心:「罷了,若這兩個孩子彼此真心,你我就不要橫加阻攔了,兒女自有兒女的福分,人算難敵天算啊。」
姜嬈這一跳水,養尊處優的身子到底還是著了涼,泡著泡著澡,人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紅葉等了許久沒等到人出來,進去一看才發現人有點發熱。
「賀——」紅葉將話頭咽回去,封侯的聖旨已經明發,她改口稱,「定遠侯已經出宮回府了。」
姜嬈想不出賀家還有什麼別的大事,只好懷疑是不是賀劼的傷有什麼反覆,但這個理由也不足以她說服自己。
這幾件事忙完,姜嬈又要養病,轉眼到了四月底。
「他衣裳也濕了,可換衣裳了?」
——「不過也沒事,臣回來了。」
內室已經掌了燈,窗外的暮色被襯得越發暗沉,她看了一眼窗外,示意上前攙扶她起身的紅葉不必動作,只問她:「賀泠哥哥呢?」
封侯不是小事,這回和晉國的戰事又是上殷百年以來規模最大、最危急的一場,是以大軍班師回朝後,除卻論功行賞,還要舉辦告慰英靈、祭奠祖宗的祭天大典。
「賀夫人快請起。」
她頭有些疼,睜眼見寢殿裏沒人,提起一點力氣喚了一聲。
來幹什麼的呢?
據紅葉說,居然是來請罪的。
紅葉從外頭匆匆忙忙進來:「公主!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姜嬈半支起身子,無聲地擺了擺頭。
她叫紅葉去打聽,等了幾日,沒打聽到賀家在外忙什麼,倒是恰巧得知,賀夫人進宮來了。
「公主安心,換了的。」
「臣婦參見皇後娘娘。」
姜嬈聞言像是忽然被人抽走了力氣,放任剛撐起來一半的身子重新跌回榻上,她仰面躺着,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將人從圍帳后的盥室里弄出來,擦乾身子安置到榻上,又請太醫診治,這一圈忙下來,姜嬈再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為了什麼事請罪紅葉不知,姜嬈本能有種不好的預感,二話不說,與賀夫人前後腳,偷偷去了葳雲宮。
她反覆吟味這句話,不知不覺咂摸出了一點甜蜜的味道。
按理說雖然近來事情多,但姜嬈傳出宮去的消息,也不至於一點迴音都沒有。
皇後上前,欲攙賀夫人起身,賀夫人卻沒動,反而深深叩拜下去:「皇後娘娘,臣婦今日進宮,是特來向娘娘和陛下請罪的。」
「什麼?」皇后略一皺眉,伸出去還懸在半空的手慢慢垂落回去,「請罪?請什麼罪?」
「回稟娘娘,一月前臣婦的么子隨大軍歸京,恰好進宮那日遇上明華公主跳水救落了水的六皇子,犬子莽撞,將公主……從虞湖帶出來,又、又護送回宮,雖犬子是好心,但公主身份尊貴,犬子思慮不周,冒犯了公主,臣婦今日進宮,特來請罪,還請皇後娘娘寬恕。」
悶悶的聲音從地面傳上來,皇后一時沒作聲。
先不說賀泠入水相助是好心,他為姜嬈系披風,本就是十分周全的考量,就算後來他一路抱着人回益安宮這個舉動不妥,但那也是阿嬈那丫頭自己要求的。
皇后思量著,視線慢慢下移,看向地上跪着的人——賀夫人為此事請罪,是為何?
賀夫人這時又開口,像是專門等著解答她的疑惑:「犬子冒犯,若公主願意,本該負起責任,可是……」賀夫人頓了頓,脊背稍稍綳直,「可是犬子幼年早和黎家的二小姐有了婚約,萬沒有毀約的道理,所以……」
後頭的話不必說下去,皇后已然明了。
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讓兩個孩子好好在一起,誰知一轉眼,她樂意人家家裏不樂意了。
身為母親,皇后心裏難免不悅,但這不悅卻不是沖賀家,橫豎不是人家的兒子先來招惹她家阿嬈的,分明是那臭丫頭先去招惹人家的,這樣一想,皇后就更氣了。
「賀夫人先請起吧。」皇后忍下一口氣,臉色卻難復方才的溫和,額角緊繃,說話間連呼吸都重了。
說是請罪,但賀泠又何罪之有呢,只是賀家特意來給皇室這個臉面罷了。
賀夫人安然離開了葳雲宮,她前腳剛走,後腳宮女就進來了,朝皇后稟:「娘娘,方才……方才公主來過了,在外頭站了一會兒,然後……然後這會兒怒氣沖沖就走了!」
皇后剛在凳子上坐下,聞言一愣,緊接着「騰」地一下站起來:「快帶人去宮門,將公主攔下!」
姜嬈乍然得知什麼舊日婚約,她上輩子反正從沒聽賀泠說過,當下只覺得是賀家的託詞,可他明明對她說他回來了,難不成她咂摸出來的甜,全是自己一廂情願?
姜嬈哪裏放得下,立時就要出宮去親自問一問賀泠什麼意思。
然而,卻被皇后的人及時攔下了。
她卻還不肯死心,一日三次找去葳雲宮,終於在她軟磨硬泡的攻勢下,皇后鬆了口。
姜嬈拜訪賀府的時候已經是五月,她來遲了。
在賀府,她只見到了賀夫人,別說賀泠,就連賀劼她也沒見到。
賀夫人道:「慎之的腿中了毒箭,一直站不起來,聽黎家小姐說酉州的蒼溪山上有一位神醫,對毒症很有研究,禹安和明懷陪着慎之去酉州了。此去山高水長,恐怕數月甚至半年都回不來,公主請回吧。」
姜嬈上了馬車。
她身量纖細,渾身不著勁的時候,像是一陣風就能將她吹散。
扶著車門,她回頭看了一眼賀府大門上金漆黑底的牌匾一眼,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默默掀開車簾,彎腰進去了。
賀府旁側的小巷子裏,隱沒在此處的馬車上,三人看着賀府門外公主的車駕離去。
賀鴻雪回頭看了一眼賀泠。
賀泠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等遠處街道盡頭的馬車拐了個彎徹底消失不見,他收回目光,慢慢垂下了眼帘。
賀鴻雪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父親有他的考量。賀家已手握重兵,你又新封定遠侯,若再娶一個得寵的皇室公主,賀家就真的置身風口浪尖了。更何況,陛下和皇後娘娘看中的都是穆家的穆翎。」
不等賀泠說話,賀劼嗆聲道:「是公主嫁人又不是陛下和皇后嫁人。」
「慎之!」賀鴻雪立馬一個眼神朝賀劼掃過去,「慎言。」他目光一晃,餘光看見賀劼的腿,又覺得自己方才的語氣太嚴厲了些,神色緩了緩,「……你之前不是還要打人家嗎,怎麼現在好像挺願意公主嫁給三弟。」
賀劼稍稍坐直一些,語氣也略微收斂:「我那時不是不懂事嗎,自從公主孤身出京千里奔至安都,我對公主就已經只剩下佩服了,再說了,「踏雪」最喜歡五公主了,不像黎家那個薊姨娘,每回帶黎小姐來,「踏雪」都躲得遠遠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不得胡說。」賀鴻雪只好又將臉色沉下去,他看了賀泠一眼,對賀劼道,「薊姨娘的為人如何暫且不論,但黎小姐才貌過人,端莊淑慧,奉明城中人人交口稱讚,想必是可堪良配的。再說,這回去蒼溪山,不還是黎小姐給了我們那位神醫的消息嗎。」
賀劼不知將這話聽進去了多少,橫豎這話雖是對着他說的,其實卻是說給賀泠聽的。
賀劼仰身靠到車壁上,閉上眼睛,語氣彷彿滿不在乎:「這個把月來我見的所謂神醫沒有十個也有九個了,黎小姐介紹的神醫,治不治得好我的腿還是兩說呢。」
賀鴻雪一時沒了話。
雖然賀劼嘴上說的漫不經心,可曾經翻牆縱馬、最跳脫肆意之人,如今站都站不起來,他心裏又怎麼可能真的不在意。
三個人俱是沉默了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賀泠慢慢抬起視線,他好像朝遠處街道的盡頭看了一眼,又好像什麼都沒看。
「走吧。」他朝車夫吩咐,嗓音因為低啞而有些冷冽,「啟程,去蒼溪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