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溫致禮&佘雨(6)

第114章 溫致禮&佘雨(6)

佘雲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氣氛瞬間凝滯,佘雨不知道別人尷不尷尬,反正她很尷尬。

她回想起十四五歲時,已經懂什麼是丟臉,有次過年很多親戚很早就來家裏拜訪,她被母親從床上挖起來拽出去見人,她頭沒梳臉沒洗,頭髮亂糟糟,眼角還有眼屎的模樣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大家雖然沒笑話她,但她還是覺得尷尬難堪極了,恨不得立刻出現一道地縫讓她鑽進去,氣得三天沒跟母親說話。

今天的感覺和那次簡直有異曲同工之妙,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佘雲確實是父母親生的,瞅瞅這突然讓空氣都變得尷尬的本事。

佘雲對溫致禮說完這句話后,就在梁彥疑惑的目光里鑽進了小汽車,車子很快就啟動走遠了。

直到連車尾氣都看不見了,佘雨才從渾身僵硬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低下頭,想要趕緊溜走。

才走了兩步,就聽見溫致禮叫她:「學妹。」

佘雨腳步頓了一下,立刻又加快速度,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暗示自己:沒聽到沒聽到,不是叫我不是叫我,我叫佘雨不叫學妹……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溫致禮不禁啞然失笑。

佘雨從溫致禮面前逃走,回到招待所后,坐下來愣了許久,腦子裏想的都是姐姐臨行前那句話。

她只是拿溫致禮來做留在容城的借口而已啊,還以為姐姐不會說出去,這下好了,讓溫學長知道了,這以後還怎麼見他啊?

她抬手捂住臉,不禁一陣懊喪,人吶,果然不能做虧心事,不能背後說人。

她懊惱了好一會兒,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她還要在容城待一個月,難道要一直住在招待所嗎?數數帶來的錢,恐怕這樣下去不行。

最好還是能租一間房,這樣能省些錢,但這樣一來,獨居的安全就不好保證了,而且未必願意短租……

不管如何,她決定先去看看。

同樣受到佘雲那句話影響的,還有溫致禮。

白天上班時他一直在走神,不會幸福嗎?可是他始終覺得,比起家世,兩個人結合,更重要的是彼此的人生觀和價值觀,能不能志趣相投、性格相契,比家世更重要。

大嫂鍾岫也是富裕家庭的女兒,也讀了大學,但她性格柔婉恬淡,賢淑柔順,當兒媳婦當母親都是好的,但是她管不住大哥,又會為大哥在外面處處留情而難過,日子就過得艱難。

其實要他說,大嫂就該佔着位置過自己的日子,別對大哥抱希望,反正兒子有了,只要把大哥熬死就行。

性格不合,志趣不投的人,就算家世匹配,到頭來也會成為怨偶一對。

可他和佘雨並不是,他們相處過整整一年,交流過很多話題,發現他們對很多事的看法都是一樣的……

他想到這裏,忽然嘩地站起來,大步往外走。

同辦公室的同事們被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紛紛交頭接耳:「二少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之前就一直走神,可能是有什麼事吧。」

「你說他去哪兒?不會是我上班遲到的事被他知道了,他要去組長那裏舉報我吧?」

「拉倒吧,你來的時候他還沒來呢,他怎麼知道你遲到。」

「也對,你說……他會不會是去找董事長或者小溫總了啊?」

溫致禮還真的上了十八樓,去找他爹溫董事長。

「爸,我有事找你。」他門都沒敲,直接推門而入。

溫董事長正在批閱文件,頭也不抬的說:「有屁就放,要錢不行。」

溫致禮一囧,「……我在您心裏,就是只會要錢的人嗎?」

溫董事長抬頭,皮笑肉不笑地呵了聲,反問:「

你不是嗎?從小到大你花了我跟你媽多少錢,現在呢,一毛錢都沒掙回來過。」

溫致禮難得有些慚愧,低下頭不吭聲。

溫董事長就催他有話趕緊說,他於是問:「我想問問,您和我媽對我的婚事,有什麼要求嗎?」

以前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婚事要由家裏安排,可是從實習到現在,大半年過去了,也只安排了一次相親,沒談攏就算了。

兒子突然問這個問題,溫董事長愣了愣,然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問道:「怎麼,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溫致禮想搖頭,但猶豫了一下,沒動,只道:「還不勸吧,只是提前問問,如果是我校友,行不行?」

溫董事長眉頭一挑,「家裏情況怎麼樣?我們家的媳婦,家裏可以不富裕,但不能扯後腿,什麼好幾個姐姐供一個弟弟這種事,絕對不允許,我的錢可不是大風刮來的。」

溫致禮點點頭,問:「還有別的要求嗎?」

「身體健康,樣貌端正,不要太矮,性格要好,不要掐尖好強撩是生非,最好能聰明些,目光能長遠點,畢竟娘慫慫一窩。」溫董事長乾脆直接開條件,對兒子道,「你按照我的要求去找吧,看你哥和你大嫂那樣,我也不好意思再去禍害那些老友了。」

他說完苦笑着嘆氣,「我跟你媽一輩子沒什麼行差踏錯,自認做人做事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偏偏生養了你們三個沒出息的,有什麼辦法,又不能扔了!」

溫致禮灰溜溜地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他這模樣被人看見,告訴了溫致仁,溫致仁樂得直拍大腿,好啊,老二挨罵了!

挨了父親幾句批,溫致禮沒當回事,第二天在公司露了個臉,就說有事要出去,直接就早退去找佘雨了。

招待所的前台小妹說佘雨一大早就出去了,出去的時候還跟她們打聽哪裏有房子租,可能是去找房子了。

「那我在外面等她,她要是回來了,麻煩你跟她說一聲。」

報紙都看完了,飲料喝了兩瓶,連午飯都吃完了,他才看見佘雨匆匆走進招待所。

「學妹,佘雨!」他站在快餐店門口衝著對面喊。

佘雨腳步一頓,連忙回頭看過去,見到他一身襯衫加西褲,白襯衫袖子挽到手肘,插着腰站在快餐店門口,衝著她笑。

她微微一愣,穿過馬路走到他面前,問道:「學長,你又早退了啊?」

「沒事兒,辦公室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行。」他笑着問道,「你吃飯了么?這家快餐味道不錯,要不要嘗嘗?」

佘雨猶豫了一下,點頭走了進去。

吃飯的時候,溫致禮端着瓶健力寶坐她對面,問她做什麼去了,她說找房子。

「那你找到了么?」

「沒有啊,我只租一個月,很多房東不肯租給我,就算肯租,也要多收錢,而且我看了,房子光線不大好還潮濕就算了,關鍵是周圍不太安全,比較偏僻。」

溫致禮瞭然地點點頭,示意她:「趕緊吃,吃完我陪你去找。」

佘雨一愣,「……你下午又不去上班啊?」

「不愛去。」溫致禮懶洋洋地應道,開玩笑,「我爸讓我哥結婚的時候,說等有了孩子當父親了,就會懂事了,我現在老婆都沒有呢,不懂事很正常。」

佘雨一噎,果然不管從南到北,也不管貧窮富裕,天下父母概莫能外,總以為孩子成家以後就是大人了,就會懂事。

她並不認同這種觀點,看着溫致禮問道:「所以呢,你哥哥懂事了嗎?」

「沒有啊,比我還不懂事。」溫致禮聳聳肩,毫不隱瞞地跟她說起大哥溫致仁的種種壯舉。

佘雨聽得一愣一愣的,還很疑惑:「你怎麼會告訴我這些事?都說家

丑不可外揚……」

溫致禮笑笑,「確實是家醜,但外不外揚我大哥都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當年他跟小裴總街頭火拚,可是上過本地報紙的,要不是家裏還有點能耐,他就要被以流氓罪處以極刑。」

現在治安不太好,但前幾年更壞,嚴打認真是打了不少流氓,可惜溫致仁這樣有背景的,還是能逃脫。

佘雨嘖嘖兩聲,陰陽怪氣:「所以說,有權有勢就是好呀。」

溫致禮笑笑,灌了一口健力寶,然後看着門外的陽光出神。

佘雨偶爾會看他一下,看見他沉靜的眉眼,收斂了漫不經心和玩世不恭后,還是她熟悉的謙遜有禮和沉穩有度。

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有許多不得已,需要帶上面具生存,面對什麼人,就戴什麼面具,她忽然這麼想道。

吃完午飯,外面太陽毒辣,他們決定先在快餐店裏略坐着休息一會兒,溫致禮買了幾瓶冰鎮汽水,拉着她和店老闆一起閑聊。

「你們要租房啊?這附近沒什麼短租的,都是長租,你得去工廠多的地方,或者火車站那邊,才多短租的,現在短租不划算,比長租起碼貴一半。」

「您有房源么?知不知道誰家有房子租?多租幾個月也行。」

聽到溫致禮這麼問,佘雨一愣,連忙揪他袖子,低聲急道:「不行啊,我還有一個月就得開學了!」

「沒事兒。」溫致禮抬手拍拍她手背,安慰道,「不會浪費的,大不了你回學校了我搬過來住就是了,工業區離得遠,火車站那邊不安全。」

快餐店老闆也附和道:「你要是一個女孩子住那邊,確實不太安全,那邊扒手很多,爛仔也很多的,嚴打這幾年好一點,以前更壞。」

佘雨聞言頓時就不吱聲了。

但她並不願意多租幾個月,這樣還不如直接付高房租租一個月的。

下午找房並不順利,容城如今欣欣向榮,每天都有大量外地人湧進來找工作,都是需要住宿的,房子供不應求,連帶着房東也高人一等,條件能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就拉倒,有的是人想租,根本不給佘雨討價還價的機會。

折騰到晚上,佘雨覺得自己灰頭土臉的,連帶着陪她東跑西跑的溫致禮都已經沒了中午見面時那份整潔,還不知道浪費了多少油,結果一無所獲。

佘雨覺得非常不好意思,連連向他道歉:「對不起啊學長,真的太麻煩你了,對了,你的油錢……」

「那都是小事。」溫致禮遞給她一瓶礦泉水,然後問道,「現在還有一套房,你要不要去看看?」

佘雨擰瓶蓋的動作愣了一下,「……還有?沒了啊,都看完了,我記着呢。」

她說著拍拍腦袋,意思是自己的記憶力好着呢。

溫致禮失笑,「是我幫你找的,房子還不錯,兩室一廳,在實驗中學附近,傢具電器齊全,出入方便,周圍有商店和菜市場,鄰居都是本地人,出來走一百米就是派出所,安全很有保障。」

說完問道:「去不去看?」

佘雨猶豫了一下,搖搖頭,「不去,這麼好的房子,人家肯定不願意短租,看了也白看。」

「你不去看怎麼知道人家不願意,我就覺得人家願意。」溫致禮搖頭笑道。

佘雨扭頭,見他一臉篤定,不由得愣了愣,旋即她猛地回過神來,「房東是你認識的?」

溫致禮點點頭,反手指指自己鼻子,「房東就是我。」

佘雨:「???」

見她似乎不敢置信,溫致禮解釋道:「房子是我以前念高中時家裏買的,那會兒爸媽擔心學校條件不好,沒讓我住校,但中午回家又麻煩,索性在學校旁邊給我買了套兩居室,讓我中午去那兒休息,後來畢業,房子就沒人住了。

佘雨:「……」

她怎麼都沒想到,會有人家為了讓孩子中午有個地方睡午覺,就在學校旁邊買房子。她更沒想到的是,再過些年,學區房這個概念就起來了,溫致禮手裏這套房價值將成倍增長,一天一個價。

溫致禮說:「去看看吧,要是願意住,今晚就搬過去,放心,我不白讓你住,你得按市場價付我一個月房租,怎麼樣?」

佘雨沉默一瞬,眼神複雜地看着他,「……學長,你是不是早就……想做我這樁生意了?」

「是啊,你一說租房子我就想到了。」溫致禮大方承認。

佘雨覺得很奇怪:「那你之前怎麼都不說,非要等跑一天了才說?」

「如果我一開始就說,你會考慮嗎?」溫致禮笑笑,神態很溫和,但卻透着屬於商人的精明,「總要讓你見識一下外面的險惡,我再提出來,你才會很快同意我的提議,不是嗎?」

佘雨再次沉默,半晌恨恨罵一聲:「果然是女干商!」

溫致禮笑笑,不置可否,他發動車子,領着佘雨去看房子。

房子還很新,畢竟買了也不到十年,在四樓,正好是金三銀四的黃金樓層,採光和通風都很好,就是久沒住人,到處都是灰塵。

對門的老太太聽見動靜,出來看,驚訝道:「小溫?你今天過來這邊住啊?」

溫致禮笑着解釋道:「不是,我朋友過來這邊借住一個月,阿婆你以後多關照關照。」

老太太看向佘雨,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哎哎地應了兩聲,問溫致禮是不是女朋友,溫致禮卻沒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見,推着佘雨就進了屋。

簡單打掃過屋子,溫致禮開車載佘雨回招待所把行李搬過去,什麼都弄好,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溫致禮要走的時候,佘雨跟着出來了,「我送你吧,今天真的太麻煩你了。」

到了樓下,溫致禮忽然說:「陪我走走吧。」

他的聲音平靜和緩中彷彿多了點什麼,佘雨愣了愣,點頭應了聲好。

小區在路邊,走出來就是馬路,容城的夜晚熱鬧繁華,當街的小販在馬路邊排成一排,商店門口的廣告牌五光十色,這是一座比家鄉和寧城都要喧鬧的城市。

霓虹燈紅從他們頭頂落下,佘雨抬頭看向走在身邊的青年,他雙手插着兜,俊秀的面容平靜淡然,讓她想起在學校時和他一起從圖書館走回宿舍區的日子。

「……學長?」她猶豫半晌,試探着想問他是不是有話跟自己說。

「我以前一直都覺得,我的婚事會像大哥大嫂那樣,由父母做主,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我們會有共同利益,也代表各自的家族利益,愛和不愛都比不過現實。」

他忽然間開口,聲音里有一起悵惘,「以前在話劇社,姚疏月和陳端還勸過我,大學不談戀愛少了點什麼,要去追求愛情啊,在這樣青春的歲月里,留下一段青澀的回憶多好,可是我不敢,我怕等到畢業我們必須分手,對方會不同意,會鬧,帶來許多麻煩,我是個很怕這種麻煩的人,因為我大哥……啊,我家是有前車之鑒的。」

他說到這裏嘆口氣,佘雨覺得有點莫名,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些事。

難道是因為夜晚會讓人變得多愁善感?

可是她奔波了一天,只覺得很累,恨不得立刻撲到床上,一覺睡到天亮。

但此刻說話的人是溫致禮,那個教她閱讀劇本、揣摩角色和表演技巧的溫學長,也是帶她去遊樂園,陪她東奔西跑找房子的溫學長,她覺得自己就這樣走了的話,簡直是恩將仇報。

於是她哦了聲,接話問道:「這就是你不同意英語系那位學姐的追求的原因嗎?」

溫致禮卡了一下,點點頭

,應了聲是,又連忙補充:「當然,我不喜歡她,這是最重要的原因。」

聞言,佘雨原本到了嘴邊的可惜有情人終錯過的感慨只好硬生生換成:「……原來如此。」

溫致禮又點一下頭,繼續道:「不過我最近跟爸爸談過了,問他,對我的妻子有沒有什麼要求,他說得很詳細。」

佘雨好奇地支起耳朵,想聽聽縱橫商界的溫董事長的擇媳要求,肯定很高吧?

見她一副豎起耳朵時刻準備驚呼的表情,溫致禮覺得好笑,故意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將同父親之間的談話複述給她聽。

「他讓我按照這個要求去找,所以……」他頓了頓,語速忽然加快,「我覺得你就挺合適的。」

「其實還挺……」佘雨下意識想說這要求還挺正常的,別說有錢人,就是普通人家,也會是這個標準,但她話沒說完,就聽清了他最後一句,頓時一愣,「……你說什麼?」

她整個人愣在原地不動了,抬頭怔怔地看着他,滿臉不可置信。

「嚇到你了?」溫致禮見她滿臉錯愕,不由得抱歉,「實在不好意思,我……我知道很突然,但請你相信,我是認真的,也是認真考慮過的……昨天你姐姐說的那句話……她可能是誤會了,但、也確實點醒了我,小雨,如果你對我……嗯、對我也不排斥,有一點好感的話,可以和我在一起嗎?」

這段話他說得有些慢,似乎是一邊說一邊斟酌措辭,又像是害怕唐突所以有些小心翼翼。

說完之後他看着佘雨,路燈光照在他臉上,映襯出他臉上的希冀和忐忑。

佘雨忽然想起過去的整個大一,他們配合著演過好幾部話劇,他是苔絲狄蒙娜的奧賽羅,他是傻女的負心人,他是愛人,也是哥哥,還是朋友。

所有的舞台形象重疊到一起,全都變成今夜的他。

她震驚地看着他,久久不能發聲。

片刻后回過神,她的眼神開始四處亂飄,「我、我姐姐當時是誤會了……她總讓我回去,我不想走,就說……就說我喜歡你,想要在這兒追、追求你……所以她誤會了,才會說那樣的話……」

她結結巴巴地解釋着,說完變得鎮定些許,嘆口氣,嘟囔道:「當年她要和梁彥在一起,爸爸說齊大非偶,她不聽,要追求愛情,現在輪到我,她又說起爸爸說過的話了,說沒發生什麼事,鬼都不信。」

聲音到最後變得略微有些抱怨,溫致禮知道,她這是在轉移話題。

但他不打算配合她,嗯了聲,「我覺得你也可以追求愛情,也許我們可以讓她改觀,我一直覺得,除了家世,更重要的是彼此的志趣是否相投,你覺得呢?」

佘雨一愣,下意識地反駁:「可是我們志趣不相投啊,你天天都不去上班,得過且過,我以後是要去京市讀陸教授的研究生,當化學家的。」

溫致禮一噎,乾笑一聲,「……我可以全力支持你的理想,照顧你的生活,做你最穩定的大後方,我可以隨……哦,你不是軍人,不能說隨軍,那是隨什麼?大概就這麼個意思吧,你去哪兒,我都可以跟着你走,你覺得呢?」

佘雨絞着手指,抿着嘴,眼睛轉來轉去,緊張地不吭聲,似乎陷入到了搖擺不定、進退兩難的境地里。

她應當不是討厭他,或許也是有點感覺的,溫致禮想,否則她早就一口拒絕了。

他等了一小會兒,見她還是不說話,乾脆拋出殺手鐧,「我聽說你們做實驗用的試劑不少都很貴的,未來的佘博士,你難道不想永無後顧之憂地放開手腳做實驗嗎?我可以捐款贊助的。」

化學試劑價格昂貴,因為定價權掌握在別人手裏,通常按微克、毫克出售,有的試劑單價看似不貴,但必須考慮到實驗的失敗率,一次又一次失敗,耗費

的材料就會越來越多,對於佘雨他們來說,實驗室資金充足到隨便使用任意一種試劑,是做夢都會笑醒的事。

所以溫致禮提出的這個條件,實在是讓她太太太心動了。

她忍不住問:「……你說真的?」

溫致禮點頭,「當然是真的,不過也只能是盡我所能支持你罷了,溫氏不是我的,我只有小部分股份,不過,我的分紅雖然沒辦法讓你隨意揮霍試劑,但也多少能讓你不那麼捉襟見肘。」

他並沒有大包大攬地許諾以後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卻讓佘雨更加覺得真實,因為現代科研,尤其是實驗科學,從來就不是什麼個體戶能搞的,它需要大量人力財力和時間的投入,並不是一個溫家可以做到的。

於是她矜持地點點頭,「那好吧。」

溫致禮又笑起來,燈光在他眼角星星點點,他張開雙臂擁抱她,動作很熟練,因為他們曾經在舞台上數次飾演愛人。

但這個擁抱又是完全不同的,因為這一次擁抱她的,是溫致禮,而不是某一個角色。

佘雨有些不好意思,試圖將他推開,「別、別別……這是大馬路……」

而且她在外面跑了一天,又打掃衛生,到處都髒兮兮的。

加上時下風氣保守,被她這麼提醒一句,溫致禮回過神來,連忙鬆手,「抱歉,我太激動了。」

佘雨覺得自己的臉頓時就熱了起來。

他們一前一後地往回走,溫致禮跟在她身後,看着她進了樓道,又停下來轉過身,見他還站在原地,就不好意思地轉身快步繼續往前走。

他失笑地彎了彎眼睛,直到看見樓上屋子裏亮起燈,這才開車走了。

回到海棠園,家裏氣氛不大好,他見慣不怪地問保姆:「今天又誰和誰吵架?」

「小溫總和大少奶奶,小溫總想帶阿善去玩,少奶奶說得寫完習題才能去,小溫總覺得阿善還小不用這麼累,就吵起來了。」

溫致禮覺得簡直特么離譜,這都能吵起來,問道:「阿善呢?他怎麼想?」

「阿善說聽媽媽的,他願意做完習題再去。小溫總就更生氣了。」

溫致禮嗤地一聲冷笑出聲,換了他,也支持媽。

他換了鞋,去找溫太太,跟她說把學校那邊的房子租給朋友住了,溫太太在看書,聞言頭也不抬地嗯了聲,「你的房子,隨便你高興就好。」

佘雨房子的事到此就過了明路,轉天溫致禮班都不上,跑去找佘雨,說帶她去爬山,要在山上喝早茶。

佘雨問他怎麼又不去上班,他理直氣壯地回答:「這不是要陪你玩,跟你培養感情么?等你回去開學了,我自然就會努力工作了。」

佘雨拿他沒辦法,又很快被他帶起了玩心,每天跟着他這裏逛那裏玩,他們去爬山,去動物園,去公園游湖,去吃各種新鮮的、稀奇的東西,也去吃西餐,去看演出。

總之,她前二十年裏沒有接觸過的很多東西,溫致禮都帶她一一體驗過了,遊樂園的摩天輪坐了一次又一次。

甚至有一次他們在冷飲店吃雪糕的時候,遇到了逛街的溫太太。

溫太太見到兒子跟個年輕女孩在一起,就隔着人群朝他們笑笑,沒有走近,這讓佘雨覺得她是一位特別有分寸感、很有禮節的貴太太。

「我外公那邊以前是資本家,媽從小就讀書的。」溫致禮解釋道,還笑着開她玩笑,「外公那邊很多故事的,你可以等以後過了門,自己去聽媽給你說。」

佘雨頓時紅了臉,低下頭不敢看他,小聲嘟囔:「誰要嫁給你了。」

「你啊,昨天你親口答應的。」溫致禮嘴快地接話。

佘雨臉上紅雲更甚,想起做晚他在車裏抱着自己親,非要逼着她答應

畢業就結婚,那種感覺既刺激,又讓人羞恥。

她對溫致禮的喜歡也許還沒有很深刻,她甚至深知,溫致禮只是她留在這座城市的借口,她依然記掛着姐姐的事。

但這段時光太愜意太愉快了,美好到後來的幾十年裏,每次想起青春歲月,她就會想起他,想起他們在一起去過的地方,彷彿連走過的街道上飄落的樹葉都格外好看。

這期間她隔天就會用溫致禮的大哥大給療養院打電話,電話里姐姐的聲音有些虛弱,說自己沒事,只是有些累,有時候是梁彥接的,說她已經睡了。

溫致禮知道她擔心,有天還特地開車陪她去了在正陽的療養院,她仔細看過療養院內在的環境,又去病房看了姐姐,發現她確實是睡著了,周圍都是生命監測儀器,她也就沒進去。

問過那裏的中醫師,說姐姐在補氣血,效果還可以,但虛了太久,只能溫補,緩緩圖之。

佘雨覺得梁家這次做得也算有心,也就放下心來,將這邊的情況打電話告訴父母,在他們的同意下,在容城待到八月下旬。

「我看我走之前是見不到姐姐從教養院回來了。」她一邊說,一邊低頭才落在地上的光斑。

溫致禮牽着她的手,晃悠悠的,笑道:「大不了你走之前我再開車送你去一趟療養院好了,山不來就你,你可以去就山嘛。」

「嗯,你說得很對。」她使勁點點頭。

溫致禮揉揉她頭,嘆氣:「你回去之後可別忘了我,也不許被別的男人勾引啊,知道么?」

她靦腆地笑起來,「你也一樣。」

看看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溫致禮大膽地擁抱住她,親了親她的頭髮,聲音溫和:「小雨,希望我們能一直在一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從前在書里看到過這樣的句子,嗤之以鼻,怎麼會有人不知道為什麼會愛一個人呢?可是現在他好像有些懂了。

儘管這份愛還很薄,但它確實存在,只要給它成長的空間和時間,它就可以像吸水的海綿,慢慢變得膨脹厚重起來。

佘雨遲疑了一下,悶悶的應了聲好。

後來的時光里,她無數次想起這一天,對他心懷愧疚。明明口裏說的是永久,沒想到竟是借口,到頭來終成空。

大約是命運在懲罰她這一刻的猶豫。

佘雨決定在回家的前一天去療養院探望佘雲,可是在去的前一晚,夜已經很深了,剛離開沒多久的溫致禮去而復返,滿臉急切地告訴她:「小雨,我現在立刻送你去正陽,你姐姐病危了!」

「啪嚓——轟隆隆——」

一道閃電亮起,伴隨着沉悶的雷鳴聲,容城今夏的雷雨,再次突如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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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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