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今晚是一個一切都恰到好處的夜晚,眾星拱月星河璀璨,仲夏的寧靜伴隨着蟲鳴,夜風沖淡了白日的燥熱。
很適合發生些什麼浪漫又或者說是驚喜的事。
費奧多爾也這樣認為,他已經從果戈里那裏得知到了青木言的具體狀況,雖然果戈里第一次的拜訪並沒有見到青木言的本體而是進入了畫中,但對方所說的信息也足夠他推測出很多東西。
青木言的異能他已經清楚的差不多了,如果對方長時間頻繁使用異能,確實是會導致不穩定元素的出現從而讓畫中世界變得離奇詭異。
不過——為什麼會是“舊約天使”呢?
是青木言對於這幅畫擁有恐懼值嗎?還是另有原因?
費奧多爾思忖着看向電腦屏幕中調出的情報,“顏料”其實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顏料,那東西其實是無形的,就連顏色也不像是光譜中任何一種已知的色彩,但是具有能夠被賦予形狀與結構的可塑性,同時也不受任何拘束,可以穿透空間,時間,跨過虛假與真實的界限。
這也是他為什麼會選擇把那個東西——那個從北美某個力量不亞於「鐘塔侍從」組織手下的實驗室里竊取到的實驗成品交給青木言自由構造的原因。
把試驗品與顏料混合在一起,就變成了具有特殊性的“顏料”,再由青木言通過異能去下筆在紙上繪畫出具體形狀,就組合成了能夠跨越一切並且完全可控的“舊約天使”。
正如北歐在全力研發能夠無效化異能的武器一樣,北美也在全力研究能夠超脫異能之上的力量,北美的異能者里確實是有一個不屬於異能體系的超越者,那個超越者同樣也是地下實驗室的材料提供者。
具體實驗過程是完全保密的,即使是費奧多爾也沒能竊取到任何過程中的演化數據,唯一得到的只有——「精神污染」。
最後的成品其實並不多,一共有五份,費奧多爾和青木言耗費心機也只不過竊取到了其中一份。
而前不久費奧多爾通過種種渠道探查到了那個實驗室實驗成品的結果,那些自告奮勇當測試者的異能者全部都發瘋了,無論是自愈異能者還是精神系異能者,無一例外,他們全部精神潰敗,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費奧多爾不確定青木言有沒有被影響,後者看上去仍舊擁有正常的思考能力,但會在畫中世界失控時出現“舊約天使”的模樣,就意味着某種被同化的預兆。
也許青木言說那幅畫很危險也有字面上的意思,是因為使用方法不同嗎?混合在畫裏並沒有直接接觸自身和異能?所以才導致青木言的狀態比那些人要穩定許多?
費奧多爾咬着指尖,眉頭微皺,在青木言拒絕合作的前提下,無論是哪種情況都不重要了。
果戈里會找上門就已經很好的表明了青木言的敵意,難怪對方會火急火燎的直接打電話過來,是抱着哪怕是徹底談崩了也要從他這裏摳點什麼走當做補償的報復心嗎?
原本按照計劃,他會讓果戈里在計劃需要青木言的部分把對方強行從屋子裏綁架出來帶到他面前,畢竟他們都是空間系異能者,再加上青木言身體很弱——這點也許是那些被傷害的經歷讓對方留下了病根,因此在果戈里能夠察覺到對方使用異能的情況下,是完全可以在異能生效前控制住青木言的。
但現在這個計劃已經完全行不通了,如果他想要從誘騙果戈里的嫌疑里洗清就必須要把青木言推入欺騙的嫌疑中,所以果戈里肯定會去找青木言,會發生什麼事情是未知數。
青木言並不如看上去那麼簡單,同時果戈里也肯定能夠抓住對方的本體。
也許他該換一個角度去讓對方主動。
費奧多爾用力咬着指尖,鼠標在屏幕中輕點,調出了與港口Mafia情報員的聯繫界面。
港口Mafia雖然擁有自己的情報網,但終究只覆蓋在日本,費奧多爾的情報網覆蓋在世界各地,再加上港口Mafia所想要購買的情報恰巧處於歐洲範圍內,這筆交易自然而然落在了費奧多爾手中。
費奧多爾目光看着對方提出來的報酬和所需要的情報,沉思片刻后發給了對方一段錄音。
是之前青木言給他打電話時索要情報補償的錄音。
對方聽完這段錄音后很利索的支付了報酬,在費奧多爾以友善的態度表示以後可以建立長期合作時,對方那邊忽然沒了動靜,在一段安靜之後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甚至從那一段短短的錄音里聽出了費奧多爾跟青木言之間語氣的熟稔。
「你是青木言的那個朋友?」
費奧多爾看見這行字微微頓了頓,青木言提及過他?
費奧多爾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現在即使是否認也無濟於事了,對方既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就說明心裏已經有了判斷。
他輕敲鍵盤簡潔地回復:「怎麼?」
「沒什麼……只是聽說你精神不太穩定,普通的關心一下罷了。」
這句話已經相當於是委婉的拒絕了,費奧多爾定定看着那行字,目光停留在“精神不穩定”上面,不知想到了什麼,他低笑一聲。
“原來如此,在這裏等着我嗎?”
精神不穩定意味着危險性與異常,青木言給予了港口Mafia某種提醒,而自己應下那個身份則意味着引起了港口Mafia的警惕。
這下他也被暴露在明面上了,不過青木言的謊言也被拆穿了,對方要如何在港口Mafia的監視下繼續調查這件事呢?
……
畫中的世界是青木言精神的放飛與意識的展現,自由又瘋狂的靈魂如同在這片世界吟誦讚歌。
他們從高空不斷墜落像是路西法墜落進地獄的九天九夜,沒有盡頭地被重力拉扯,風聲呼嘯地從耳畔吹過。
周圍是紅與黑的交織,似絕望與血腥的哀鳴殘響,光怪陸離猶如夢境,五感所感受到的一切卻又如此真實。
真實的就像是世界的規則與框架真的在一瞬間被改變了一樣。
“我們都知道現實世界是被無數框架束縛的,比如說重力。”青木言眼眸里是不加掩飾的興奮,“但在這裏只要我願意,重力也能為我退步。”
明明耳邊風聲很大,但青木言的聲音卻仍舊清晰在果戈里耳邊響起。
伴隨着這句話音的落下,他們真的停滯在空中。
果戈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不知在思考些什麼,而青木言卻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契合的玩伴那樣情緒帶着不正常的熱情,蒼白的面色染着緋紅,霧霾藍的眼眸里是徹底失控的瘋狂。
如同在進行沒有安全措施的極限運動,果戈里被對方拉着繼續下墜,速度越來越快,像是即將到達極點一樣,身體不可違抗地出現心跳加速與停滯呼吸的本能反應,耳邊破空聲響近乎要出現音爆。
“碰——”
巨大的水花四濺,一瞬間從高空墜落進了海洋,他們漂浮在海面之下,稍長的黑色發梢與銀色相觸碰,屬於海水的濕咸在味蕾上瀰漫,或許是剛剛不小心喝了一口海水。
很快新一輪的遊戲再次開啟,青木言伸手拉住果戈里,他們不斷下墜,周圍海水冰冷濕滑,屬於深海的壓強與窒息感不斷加深,壓抑的人喘不過氣,身體所感受到的海水溫度也冷的猶如冰川。
耳邊像是被水流動的聲音覆蓋,隱隱約約聽見了鯨鳴,也像是聽見了魚尾劃過海水時的撲棱。
在下沉到一個深度,身體承受不住海底壓強,在骨骼不堪重負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時,壓強消失了,在空氣從胸膛中被完全榨乾而忍受不住吐出氣泡時,窒息感也消失了。
在不斷下沉中,那些到達極限即將支撐不住的不適感與被海洋排斥的感覺通通消失不見,直到落在最深處,同樣也是不為人知無人踏足的漆黑深海。
壓抑孤寂,外來者的怪異感在此刻被提到頂峰,足以讓任何身心健康的人被迫患上深海恐懼症。
周圍亮起藍盈盈的光,像是深海螢火蟲那樣浪漫,一閃一閃的模樣也彷彿不知名之物的眼睛那樣詭異。
周圍棲息着看不見全貌的巨大生物,它身上長滿了共生生物,幽藍的不知名的小型生物從身側游過。
透過這星星點點的光,果戈里明確看見遠處黑暗的海溝里似乎有什麼巨大的條形物體遊盪而過,周圍有黃金時代古老沉船的輪廓,這些昔日的輝煌被海藻佔領,無數金銀珠寶都散落在沙子裏被軟體動物當做住所。
是正常的海底,也是符合大眾想像的神秘恐怖與夢幻。
果戈里很快明白了對方所說的戲劇,也弄懂了這場邂逅遊戲,他銀色的碎發在海水裏飄蕩,唇邊飄逸出一串細小的氣泡。
“這難道是某種邂逅嗎?”
周圍寂靜無比,任何聲音在這裏都會被吞噬,但他們卻能夠聽見彼此的聲音,也能無障礙交流。
明明他們此刻是以違反常理角度的姿態站在萬丈深海之下,就連呼吸都不受約束,而果戈里卻認為還不夠自由。
“只有一個人的主動怎麼能算是邂逅。”青木言輕笑着開口,“你的世界是什麼樣呢?”
伴隨着這句話的落下,青木言給予了對方權柄,漆黑幽暗的海底忽然升起了血色的月亮,照亮了周圍長相醜陋可怖,看起來危險異常的深海生物,以及掩藏在礁石中所有的一切怪物。
游魚里出現了飛鳥,血色的月光更像是日輪,伴隨着海水浮沉的沙粒中浮現出了眼睛,所有被世俗框架所約束的一切都在這裏被徹底打亂,陷入無盡的無序與瘋狂。
青木言提供了“畫布”與“畫具”,果戈里出手將一切從約束中解放,構建出兩人共同完成的自由鄉,所有被世界規則約束無法踏入深海的物體都被揉雜在其中,眼睛裏開出了花,萬丈深海之下飄蕩出了蝴蝶。
光與影的明確分割里出現了若隱若現的城市,怪異的龐大城市。
那座看不見盡頭的城市違背了現實中所有建築基石會用到的歐幾里得幾何學與人類普遍認知的審美學,擁有聞所未聞的空間結構和緯度尺寸,彷彿並不是用來給人居住的一樣,由未曾見過的巨大綠色石材構建,詭譎不詳的氣息與超越人類審美的裝飾,讓這座城市從各個角度都充斥着怪誕與不潔,簡直像是來自於噩夢深處的恐怖建築。
幽綠色城市的出現將原本赤紅的世界渲染的更加扭曲,就像是精神污染那樣,僅是看一眼就會覺得大腦頭痛欲裂,眼睛再也看不清其他色彩。
果戈里眼眸微動,看向青木言,後者用一種似在回憶什麼一樣的夢幻語調說道:“我曾經總是做夢,夢見一座巨大的海底城市,不像是亞特蘭蒂斯那樣夢幻神秘,而是像顛覆了人類所有建築原理認知那樣混亂瘋狂。”
果戈里看着對方走進了他之前所看見的海溝里,那裏是完全的黑暗,彷彿有什麼不詳可怖的東西棲息在那裏,沉睡在那裏,等待着被什麼喚醒,
青木言走到深不見底地深淵面前,他回過身看向果戈里,後者身上的衣物在海水裏不受重力控制的飄蕩,似一隻教堂頂端棲息着的白鴿,但對方又恰巧是這場瘋狂混亂戲劇開啟的鑰匙。
果戈里眼中的黑髮少年仍舊穿着原本的雪白睡衣,夏季的睡衣都是短褲短袖的寬鬆款式,衣物伴隨着海水漂浮,露出半截白皙腰部,對方赤着腳踩過地面花朵蔓延出的荊棘,星星點點的赤紅溶於海水裏被稀疏、被掩藏。
青木言背後是一片不可名狀的黑暗,其中似乎有什麼在晃動,在扭曲,在異變。
一身純白的少年猶如聖壇之上的祭品,帶着盲目與狂熱,用着詠嘆調的口吻謳歌着什麼。
“創作者經常做夢,像是傾聽上天啟示與自身靈魂低吟一樣,夢裏呈放着他們的靈感與永恆。”
青木言忽然往後倒去,在海水裏以被正常重力束縛的速度下墜,叩開了通往眾神之國的大門。
“鐺——”
瀰漫著扭曲與荒誕的海底在青木言展開手臂倒下的那一刻化為無數鐵籠,所有籠子的門在一瞬間打開,籠子化為雪白的花瓣紛紛揚揚在空中組合成了雲,無盡的白鴿噙着花枝拍打着翅膀,飛往蔚藍到猶如海面的藍天。
海的深處,是天空。
瘋狂與浪漫,扭曲與純白,所有的轉變都只在一瞬間。
“鐺——”
鐘聲再次響起,卻不再如同之前那般遙遠聖潔,周圍是繁華的都市,歐式的古銅色路燈,不遠處的鐘樓正在發出聲響。
“嗚——”車笛噴出灰白色的氣體,轟隆着從身側駛過。
這裏是蒸汽時代的倫敦。
兩人身上的衣物重新恢復乾燥,彷彿從未潛入海底,一切都如同的幻想。
“我的異能不受人類身體束縛,同樣也不受時間與空間約束。”
青木言笑着朝果戈里伸出手,似邀請般,後者唇邊笑意越發加深,反客為主握着青木言的手推開了面前憑空出現的門。
門后是一望無際的舞池,看不清面容的男男女女皆帶着假面,他們穿着華麗優雅,頭頂橙金色的燈光把一切渲染的紙醉金迷。
青木言的指尖有些涼,但再往深處探去卻感覺似燃燒着火焰一樣的熾熱,像是在舞池中央搖晃着的酒杯一樣,兩個人的幻想與自由相互交織,凝結出荒誕又詭異扭曲的,不被常理所接納,與正常世界完全背道而馳的完全自由世界。
“您真的很會騙人。”
在一次旋轉舞步之後,果戈里忽然低下頭意味不明地看着懷裏的少年出聲。
青木言絲毫不在意,他的表情仍舊從容,帶有貴族獨有的優雅與華貴氣息,“我自由的意志可是真的,無論想要什麼樣的世界,在這裏都能夠實現,這就是我的自由鄉。”
他抬起眼眸看向果戈里的眼睛,那片金色像是侍從遞上來的醇香酒液一般,幾乎能夠讓人溺死在其中醉生夢死。
但如果貼近細看就會發現對方的瞳孔是奇異的十字架模樣,像是童話里的星星,跟果戈里本人一樣,有着強烈的反差感。
“那麼——提問,你現在在思考些什麼呢?”果戈里眼眸微彎,帶着某種危險的意味。
青木言忽然發現自己手裏端着一個高腳杯,而杯子裏金色的酒液中漂浮着一顆眼球,那顆眼球無論是特殊的瞳孔還是顏色都像極了果戈里的那隻眼睛。
啊……被發現了,果然一不留神就會出現這種情況。
這也是為什麼青木言會不用本體進畫中的原因,他本體更加容易影響到畫中的世界,有時候哪怕是一個念頭,也能讓世界頃刻間改變。
果戈里老實說有些迷茫,為什麼他還沒開始挖對方眼睛,對方反而先率先覬覦自己眼睛了?甚至想的是用酒泡,泡了喝掉嗎?這是什麼眥睚必報的小氣鬼性格?
青木言若無其事地把杯子裏的眼球抹消掉,他並沒有想要挖對方眼睛的想法,只是不過是閃過一絲好奇,一點點好奇那顆眼睛跟酒液混合在一起的模樣。
耳邊流轉的音樂已經結束,邂逅的舞會迎來了終結,星河燦爛的夢幻夜晚也即將迎來破曉天光。
果戈里攬在對方腰間的手鬆開,也許是年齡上的細微差距,兩人站在一起青木言要比果戈里矮上半個頭,因此在剛剛的舞池中青木言跳的女步,只不過兩人看起來都不在意這個問題。
果戈里意味深長地開口,帶着故作不舍的腔調,“真是精彩的一晚,讓我有些捨不得這樣放開你了,總覺得下一次見面時再見到的就不會是‘你’。”
故意在“你”字上加重了音,像是在暗示什麼一樣。
事實上確實如此,這樣做很耗費青木言的精神,展現出這一面后也會讓他更滑向瘋狂的深淵,當然也有另一重意思,已經完全知曉果戈里異能后,青木言絕對不會再如此被輕易抓住本體,就像是掩藏在霧中一樣。
這番話讓青木言微微頓了一下,連帶着原本沉浸在瘋狂放縱里的思緒也被冷卻。
“那你要留在這裏嗎?”青木言微笑着反問。
他們都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心知肚明。
周圍伴隨着這句話逐漸瀰漫起薄霧,薄霧裏混雜着說不出色彩的奇異光點,所有的一切都在霧中消融潰敗。
在空間的波動里,果戈里又聽見了某種古老模糊的低吟,再次看向青木言方向時,後者的身影已經在那裏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某個龐大的圓形物體,祂在霧中若隱若現。
再次睜開眼睛后,他已經回到了現實,正站在青木言住所緊閉着的木門前。
天際破曉的微光照耀在雜草叢生的院子。
綺麗又荒誕的邂逅之夜,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也像是午夜的神秘魔法,所有的一切都伴隨着天光乍現悄然消散。
果戈里像是感知到什麼忽然看向花園外。
一輛黑色的車從不遠處駛來最後停在門口,車門很快被打開,從車上下來了一個一身黑色西裝的橘發少年,後者抬起眼眸露出了一雙鈷藍色的眼睛,在發現青木言家門口站着一個陌生人時,他的視線帶着觀察與審視。
兩人對視沒有一秒,在發現彼此沒有敵意后,果戈里摘下禮帽略微欠身後掀起斗篷率先離開了。
像個神秘又優雅的奇怪訪客。
中原中也一邊思考着也許該讓人去查一下對方的身份一邊走上前敲響了青木言家的門,在等待了一分鐘后沒有任何動靜。
是太早了所以沒有起床嗎?
中原中也眉頭微皺,不由得想起剛剛離開的那個古怪異能者,隱約有某種不詳的預感,他再次敲了一次門。
在等待了近漫長的五分鐘后,中原中也忍不住想要再次敲門時,木門發出一聲吱嘎聲響,終於被人打開了。
中原中也差點就要以為青木言被那個古怪的異能者殺掉了。
門后的少年狀態看起來好了不少,原本蒼白髮灰的面色此刻居然浮着一層隱隱約約的血色,除去那雙霧霾藍色的眼眸里神色更加渙散了之外,其他都不錯,彷彿是用精神換取了體力一樣。
他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你要的葯我幫你弄到了。”
中原中也臉上神色也有些疲倦,嗓音帶着沙啞,他通宵了一晚上處理工作,也不知道太宰治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把所有工作都丟給了他一個人。
青木言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眼眸里亮起微光,猶如得到了什麼巨大驚喜一樣雙手合十,“真的嗎?太好了!謝謝你,中也,你看起來有些疲倦,要進來喝杯茶嗎?”
對方一提喝茶,中原中也不由得想起青木言之前連茶葉都拿不穩的狀態,後者那時的虛弱程度簡直像是可以被風吹跑,而現在雖然仍舊不怎麼健康,但最起碼沒有見面咳血了。
“你現在的身體看起來比之前要好上一些。”
“嗯……”青木言唇邊笑容微斂,又很快重新展現,“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
他帶着對方在沙發上坐下,這一次成功泡了一杯茶放在中原中也面前,後者看着從杯子口飄向空中氤氳的水汽,隱約想到了什麼。
“跟剛才離開的那個人有關?”
中原中也陷入沉思,那個人看起來明明是是不着調的古怪模樣,沒想到原來是個醫生嗎?醫術也十分高超的樣子,居然一晚上就能讓青木言恢復些許氣色。
青木言正準備喝水的動作微頓,“你見到他了?”
“啊……是啊,看起來是個很奇怪的人。”中原中也回憶起對方的打扮,總覺得在哪裏似曾相識。
聽見這句話青木言安心了,中原中也並沒有跟果戈里產生交談,不然以果戈里的無常性格,說不準自己八成會露餡。
雖然想要從那种放縱瘋狂的狀態中脫離幻想回到現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但重新約束思維通過異能構建一個客廳還是沒問題的。
或許他該慶幸來的不是太宰治,否則按照後者的敏銳程度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中原中也拿出一個通體銀色的手提箱放在茶几上,“這裏面是你所需要的藥物,但是這批葯藥性很強,如果你體質敏感的話,可能會有些副作用。”
“沒關係,你能幫我這個忙我就很開心了!”青木言唇邊的笑容一直沒有消散,“如果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我也會幫助你的!”
中原中也失笑,“哈,你還是養好身體再說吧。”
茶几上的茶已經快涼了,他正打算隨便喝兩口之後回去休息時,忽然感覺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中原中也放下茶杯拿出手機,目光落在屏幕上時本能地皺起眉頭,信息是由他某個十分討厭的人發來的,在點開消息前他腦海里已經想好數十種斥責對方把工作丟給他的惡劣行徑。
但在看清消息后,他面色逐漸陰沉,連帶着原本剛揚起的唇角都放了下去。
青木言敏銳察覺到坐在沙發對面的少年身上的氣息變化,原本放鬆隨和的氣息忽然變得警惕,甚至帶有敵意和憤怒。
對方安靜片刻后,唇邊逐漸揚起弧度,只是那抹弧度怎麼看怎麼覺得有殺氣,像是那種被人欺騙了感情一樣的憤怒。
“現在,確實是有個事情需要你幫忙。”中原中也聲音透着咬牙切齒的意味,“你能跟我說明一下——你從法國來橫濱的動機嗎?”
這番話讓青木言微微愣了片刻,一邊在腦海里快速思索對方會出現這種反應的情況,一邊拿出早已想好說辭。
“因為我的父母去世了,我是為了完成他們的遺願,將他們葬回橫濱而來到這裏的。”
“這樣啊。”中原中也看起來並沒有被這番說辭安撫到,反而怒極反笑,“那你能為我解釋一下這段錄音是怎麼回事嗎?”
帶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輕點手機屏幕,熟悉至極的聲音從中響起。
——“不過我確實是給您造成了困擾,作為補償,我免費贈送給您一條有關那件事的情報如何?”
——“我更想在我死前,把在意的事情查清楚。”
——“港口Mafia的中原中也,異能與那其中一個人異能相同,他享有重力使的稱號。”
“……”
青木言沉默了,他已經故意把想要調查的事情說得很模糊了,即使這樣也能引起港口Mafia這種不正常的警惕的話,那十有八九這件事就是跟港口Mafia有關係,說不準對方知道所有事情的全貌。
“接下來,我們好好談談吧?嗯?命不久矣的年輕畫家?”中原中也說到最後每個字近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充滿了風雨欲來的危險。
對於這番聽起來像是在諷刺他專長的話,青木言不得不為自己正名,“其實……我真的是個畫家。”
“哈,普通畫家可不會想要調查這些事,同樣,這些事也並不是一個畫家該知道的。”
中原中也抱着手臂靠在沙發上,看着對方的視線冰冷無比,鈷藍色的眼眸里滿是怒意,像是海面掀起了一場電閃雷鳴的暴風雨,“你是法國派來暗中調查那件事的調查員?”
“不,我不是。”青木言嘆了口氣,表情看起來十分憂愁,“我是因為老師想要見故人,才想要調查這件事的,結果如你所見,我什麼都沒做好,無論是老師的那些思念,還是我的未來,都在這一場戰爭里失去了。”
中原中也並未完全相信對方的話,他反而懷疑起對方是不是故意用這件事當做偽裝來接觸港口Mafia設下什麼陷阱,“你給港口Mafia的畫,到底有沒有問題?”
“不會有任何問題。”青木言語氣很肯定,他看着對方的眼睛,“如果你實在擔心,我可以用當初拍賣場拍出那幅《夏夢》的價格把那幅畫買回來。”
這番說辭說的極為決絕,看起來對方會在這件事上動手腳的可能性確實很低。
難道說是他對於對方要調查的事過於應激了嗎?所以看任何事都覺得不對勁?
中原中也沉思片刻,稍微緩和了一下尖銳的態度,“那你可以死心了,因為你老師想要見的故人都死了。”
“是嗎……這樣啊……”青木言緩緩眨了眨眼眸,對於這番說辭並不意外,因為對外的說辭就是這樣,他看似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眸,“他們怎麼死的?”
中原中也仍舊覺得哪裏不對勁,聽見這番話心不在焉地回復:“被我和太宰幹掉的。”
“?”
青木言眼底劃過一絲驚愕,他下意識抬起頭看向眼前這個年紀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而中原中也終於想到要如何打消心底的懷疑了,青木言的安全性與威脅性由對方身體狀況而定,如果青木言是懷着這種不簡單的想法而來到橫濱的話,又如何證明對方現在的命不久矣是真實的?
既然對方與灰色地帶有所交往的話,那偽造醫院證明和記錄都不是難事,所以,現在針對這種情況的最好解決方式是……
中原中也緩緩抬起眼眸,看向對面這個身形瘦削的少年,“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得知你身體的具體狀況,能請你跟我走一趟嗎?”
“……”
青木言覺得不太行。
見對方維持着沉默,遲遲沒有動作,中原中也心底的懷疑越發擴大,他眉頭緊皺,“你的命不久矣,也是謊言?”
他記得這件事是由太宰治得到的消息幫助對方散播出去的,難道那傢伙早已有所懷疑了嗎?
半晌,青木言抬起頭,臉上是極為哀傷的表情,“這並不是謊言,只是最近發生了一件讓我也意想不到的事情。”
“什麼事?”中原中也用為數不多的耐心跟對方繼續交談。
“你聽說過三年前在北歐發生的吸血種的感染暴發嗎?”青木言提及了一個中原中也略有耳聞的事情。
那個時候中原中也還沒加入港口Mafia,但是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因為阻止這個災難發生的人是那名傳說中的英雄——福地櫻痴,這是一件足以被刊登上報紙被眾人讚揚的至高成就。
“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嗎?”中原中也被對方跳躍性的話題弄得有幾分不耐煩。
青木言語氣沉痛又悲傷,“事實上,就在昨晚,我被吸血鬼咬了。”
“啊?”中原中也眼眸微微睜大,一時之間忘記了憤怒,臉上罕見的露出空白的表情。
他預測過很多種對方為自己開脫的謊言,唯獨這個可能性是他沒想到的,這未免有些太荒唐和科幻了吧?!
青木言像是沒有察覺到對方的震驚一樣,自顧自的接著說道:“我也沒想到他為了能夠繼續利用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是……你給我等一下啊!”中原中也難以置信地提高音量,“為什麼你呆在家裏會被北歐的吸血鬼咬到啊?!”
“是的,如果不是這件事發生了,我也很難想到。”青木言眼眶裏蓄積着淚水,眼角發紅,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我本來以為吸血鬼已經被全部剿滅了,沒想到還會有漏網之魚落在外面,還恰好落在了他的手中……”
“你等等……”中原中也簡直快被這番信息量爆炸的話逼得頭腦裂開,“‘他’是誰?”
“是賣給你們情報的人。”青木言抿着唇,低聲說道:“「死鼠之屋」的頭領,有名的情報販子,費奧多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