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宋茂祖

第134章 宋茂祖

第134章

“用不着,我家孩子不缺這些。”章北庭又往門口走了幾步,擋住宋茂祖往裏探的目光,也擋住對方往院子裏走的路。

宋茂祖既然決定走這一趟,又怎麼會因為章北庭的一句不需要就無功而返,因而即便章北庭明顯不歡迎,他仍再一次重複之前的話,“雲陽城的習俗,小孩滿月爺爺奶奶跟外公外婆需要送玩具。”

“雲陽城還有一個習俗,”章北庭面無表情地道,“哥兒跟女子三日後回門,若娘家兄弟不去接,視為嫁出去的兒女潑出去的水,從此恩斷義絕。”

宋茂祖顯然早就料到章北庭會拿回門說事,因而早有準備,張嘴便道:“那日我馬車都準備好了,是彥鳴躲出去了,你肯來接,我找不到他,又不可能自己來,才讓你們產生了這種誤會。”

章北庭聞言沒忍住發出一聲嗤笑,成親后他又不是沒跟宋家人打過交道,他跟宋宴卿去宋家要聘書的時候,宋茂祖可不是現在這態度。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茂祖拉下臉面來跟他們套近乎,除了有所圖,章北庭想不到第二個原因。

至於圖什麼,從這幾個月醉春閣越來越多的分紅,以及宋茂祖剛才看到王掌柜就笑不出來了的模樣也能猜到一二。

屋內孩子還在哭,章北庭不想跟他再糾纏,冷冷道:“不管你今日來這裏有什麼目的,可若是擾了宴卿跟客人們的興緻,你的目的這輩子就別想達到了。”

宋茂祖比章北庭矮半個頭,被這麼自上而下冷冰冰地看着,他內心忍不住有些發憷,又想起剛才一眼看到的院子裏的客人,府尹的小兒子,棲梧街許家的小公子等等等,即便是站在章北庭旁邊,跟章北庭一起擋住他往裏面走的胖子錢良才,在雲陽城的人脈也不是他能輕視的。

但今日機會難得,宋茂祖深知以自己跟章北庭和宋宴卿的關係,一旦錯過今天,再想達成目的是不可能的了。

於是他不再假裝什麼來給外孫送玩具的慈善長輩,恨恨地瞥了眼院子裏的王掌柜,道:“自從你賣給醉春閣方子,我家留香酒樓的生意就越來越差,如今都快到難以為繼的地步,你既然有那麼多方子,看在我養了宋宴卿十幾年的份上,給我一個能勝過醉春閣酸菜魚的方子,從此我便不再來找你們。”

“可以啊,”章北庭似笑非笑地道,“一個方子一萬兩白銀,一手交銀子一手交方子。”

宋茂祖瞪大了眼,“一萬兩白銀一個方子,你怎麼不去搶!”

章北庭:“是你先痴人說夢的。”

宋茂祖深吸了幾口氣,眼看先前的方法都沒能達到目的,直接無賴地道:“今天是你兒子的滿月宴,你也不鬧出什麼不開心的事吧,你給我一個好點的方子,我立刻走人。”

“方子你想都別想,”章北庭厭惡道,“不過你剛才倒是提醒我了,反正我方子多,你要是再賴在這裏不走的話,我不介意再賣幾個給醉春閣的王掌柜,順便再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醉秋閣或者醉冬閣的酒樓飯館,不知道他們需不需要好的方子。”

“你……”宋茂祖指着章北庭,咬牙切齒,“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章北庭當做沒看見,轉頭朝灶房的方向喊道:“范明,你將此人送出這條巷子。”

“好嘞。”范明立即應道,出來時身邊還帶了個人,兩人一人拿着菜刀,一人拿着柴刀。

走到宋茂祖身邊時,還顛了顛刀,露出一口白牙,“剛才在切菜,出來得急,忘記將刀放下了。”

說著又朝門外抬了抬下巴,對宋茂祖道:“自己走吧。”

宋茂祖看着兩人手裏鋥亮的刀刃,明知他們不可能在今天這種日子動手,但雙腿卻忍不住有些發軟,權衡再三,終究是不敢再留。

不遠處的王掌柜垂眸思索了一瞬,對章北庭點了點頭,道:“我跟范兄弟一起去送宋掌柜。”

按說來者是客,這種事情哪有讓客人插手的道理,但是宋茂祖會死皮賴臉的來要方子,跟醉春閣搶了留香飯館的生意也有關,章北庭便隨王掌柜去了。

章北庭看着三人左右兩邊跟後面各一個,像押犯人似的帶着宋茂祖離開,便沒在門口久留,轉身進了院子。

今天來的客人哪個不是人精,宋茂祖一走他們便該幹嘛幹嘛,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章北庭也沒有多說什麼,只道:“我進去看看孩子。”

“去吧,不用管我們。”好幾人同時道。

站在梯子上伸手去夠葡萄的蕭萬青也收回手,朝章北庭擺了兩下。

堂屋裏宋宴卿抱着孩子哄了好一會兒,小糰子哭得雖然不如先前大聲了,但仍舊沒停。

“我來哄吧。”章北庭趕緊接過孩子。

小糰子也給大爹爹面子,被章北庭抱着哄了一會兒便止住哭聲,只是表情委屈巴巴的,臉上全是淚,眼睛也是通紅,看得章北庭心疼得不行,後悔剛才對宋茂祖還是太過客氣了些。

客人們卻忍不住驚嘆章北庭哄孩子的功夫,尤其是家裏同樣很忙,只洗三那天來過一回的雲岫,“我家小牛三四個月的時候,他爹爹都沒小糰子爹爹這麼會抱孩子。”

“那是小牛他爹忙,”章北庭笑着道,“我這一個月沒去食肆,光在家裏帶孩子,自然熟練些。”

錢夫人聞言跟旁邊的何嬸子對視了一眼,兩人露出同樣的笑。

別人或許不清楚,她們經常往章家跑的這幾個卻是曉得的,自從知道月子裏時常抱孩子以後容易手疼,章北庭就不準宋宴卿久抱,每次她們過來,孩子不是在小床上睡覺,就是被章北庭抱着,能不熟練嗎?

倒不是說不那麼會抱孩子的雲岫相公就不心疼夫郎,雲岫夫家公婆俱在,兩個老人又勤快,幫了他們不少忙,年輕人自然輕鬆些。

章北庭這邊長輩不在了,小夫夫又要親力親為,不願意請人帶孩子,自然要稍微累些。

不過此話題不適合現在拿出來說,錢夫人跟何嬸子對視了一眼,笑了笑,誰都沒說什麼。

宋宴卿見孩子不再哭,終於放下心來,皺眉問道:“剛才放鞭炮的是什麼人?”

堂屋裏眾人自從孩子被鞭炮聲嚇哭,便都圍在孩子身邊,後來章北庭跟錢良才又將宋茂祖嚴嚴實實的擋着,即便有人看到點什麼,也不會立刻告訴正在哄孩子的宋宴卿。

“打秋風的。”章北庭道。

宋茂祖剛才的行為他肯定會告訴宋宴卿,但不是現在,今天小糰子滿月,他希望宋宴卿跟小糰子都是開開心心的。

他一句打秋風的,原本站在堂屋門口看到了點什麼的兩人自然知曉了他的意思,只道:“來打秋風也不知道先看看地上有沒有鞭炮碎屑,一掛鞭炮點起,把我們小糰子都嚇哭了。”

“有一年我家辦壽宴,也來了個打秋風的,”有完全不知情的人接道,“跟今天這人差不多……”

屋內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來的是宋茂祖,因而即便是聊遇到打秋風的事,大家也是開開心心的,時不時發出一陣輕笑。

章北庭將睡著了的小糰子放進搖籃里,“這一覺恐怕要等餓了才會醒來。”

嬰兒本來就能睡,剛才又哭累了,被爹爹哄好后,小糰子在搖籃里睡得直冒鼻涕泡。

“我在旁邊陪着他,你趕緊去外面招呼客人吧。”宋宴卿道。

今日來的雖然都是熟人,但主人家總是不在也不好。

章北庭從堂屋出去,看到王掌柜已經坐在院子裏跟黃大爺下棋。

兩人目光接觸到,王掌柜點了點頭,注意力又繼續回到棋盤上。

章北庭也沒去問他剛才為什麼要和范明兩人一起去趕宋茂祖走,而是轉身進了廚房。

趕走了宋茂祖,又哄了會兒孩子,早就到了原定開飯的時間。

“準備得怎麼樣了?”章北庭問。

榮遠道:“就差幾個需要現炒的快手菜了。”

如果忙得過來的話,章北庭習慣將所需時間比較短的菜留到臨開席時再下鍋,這樣炒出來就能端上桌,味道會更好些。

榮遠在有間食肆做了快兩年的廚子,也學會了章北庭的這個習慣。

章北庭道:“你準備炒吧,我去通知他們上桌吃飯。”

“我去擺桌椅板凳。”灶房角落裏的范明擦乾淨手,緊跟着章北庭出了灶房。

章北庭聞言將腳步放慢了些,邊往堂屋方向走邊問:“是不是宋茂祖不肯離開?”

范明微微低着頭,壓低聲音道,“我們將他送到巷子口的時候,他是有點不願意走,王掌柜就提出單獨跟他說兩句話,當時他聲音壓得很低,我聽不清,只看到王掌柜說完后,宋……他像是被嚇到了一樣,回過神來后,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來的路上我裝作好奇,問王掌柜跟他說了什麼,王掌柜只擺了擺手說‘不可說’。”

范明說這些話時,臉上掛着慣常的微笑,離得遠的人若是看到了,只當他是在跟章北庭稟告灶房裏菜做得怎麼樣了。

“我知道了,”章北庭頷首,又叮囑道,“此事別跟小掌柜說,他還不知道剛才來的是宋茂祖。”

范明點頭,“我省得。”

章北庭到堂屋裏跟眾人說了聲,又去通知院子裏的人。

聽到吃飯了,蕭萬青還不捨得放下手裏的葡萄。

章北庭不由失笑,“喜歡的話等會兒摘些帶回去吃。”

去年冬季他跟宋宴卿給架子上的葡萄藤好好地修剪過一番,又追了肥,今年開春后,葡萄藤猛長新的枝條,結的果子也多,味道甜中帶着一絲絲酸,很是可口。

“章叔,我也要。”冬冬聞言跑到章北庭面前,仰着腦袋道。

“行,”章北庭摸了下冬冬的腦袋,含笑道,“喜歡的話待會兒讓蕭叔叔給你摘。”

冬冬聞言高興地蹦了幾下,接着想到了什麼,繼續仰着腦袋看着章北庭,小心翼翼地問:“我很喜歡弟弟,章叔可不可以讓弟弟去我家做客啊?”

章北庭愣了一下,果斷拒絕,“不行,現在弟弟還小,不能去做客。”

冬冬沒想到被拒絕得這麼直接,抿緊了雙唇,模樣看起來有些難過。

黃大爺的孫子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一本正經地道:“笨蛋,喜歡弟弟就去問你爹娘要啊,我之前跟爹娘說想要妹妹,很快就有了妹妹。”

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好在堂屋門口,不管是院子裏正往堂屋裏走的人,還是原本就在堂屋裏的,都被逗得發出一陣鬨笑。

冬冬比黃大爺的孫子大幾歲,更懂得弟弟不是說想要就能有的,而且他以前不是沒問父母要過。

又被大人們笑了一通,他氣呼呼地轉身道:“我去跟弟弟玩,不理你們了。”

錢夫人趕緊道:“弟弟在睡覺,你別吵醒他了。”

錢良才不介意坑兒子一把,“那你看着弟弟,要是他醒了就喊我們。”

孩子還小,沒人守着的話章北庭跟宋宴卿肯定不放心,既然冬冬要去跟弟弟玩,錢良才立刻給他指派了這個活。

之後吃飯、閑聊,院子裏一直飄着歡聲笑語,宋茂祖的出現除了讓章北庭再一次見識到了他的不要臉的程度,並沒有翻起什麼波瀾,整體看來,小洵兒的滿月宴還是辦得很完美的,賓主盡歡,小糰子雖哭了一場凶的,照樣贏得了所有客人的喜歡。

小糰子滿月宴一過,章北庭便開始回食肆幹活。

宋宴卿自然是帶着孩子一起去,反正食肆離得沒多遠,後院又有休息的地方,在食肆里,趁着孩子睡覺的時間,他還能看看賬。

雖說對食肆現在的這些人都很信任,但一個月沒去過了,總是會有些放心不下。

次日早上,章北庭抱着孩子,一家三口迎着初升的太陽,不疾不徐地朝食肆走去。

孩子要用的東西前一天晚上兩個爹爹便整理了出來,讓榮遠跟夥計們帶去食肆,宋宴卿不需要拿什麼東西,很是輕鬆。

這是他生完孩子后首次走出家門口那條巷子,也是小糰子第一回出來。

秋日的早晨清風送爽,路上行人熙熙攘攘,頗為熱鬧。

章北庭原本還擔心孩子會覺得吵,結果上了街之後,小糰子睜着點漆似的一雙眸子,一路上半點沒有要睡覺的跡象。

也沒有哼哼唧唧。

宋宴卿想起來,昨日家裏那麼多客人,除了被鞭炮嚇到哭了一場,其餘時候小糰子也是不吵不鬧,不由感慨道:“這孩子似乎一點也不怕人多。”

“嗯。”章北庭點頭,孩子不怕人,也不鬧騰,除了剛出生那幾日哭得稍微多一些,後面餓了或是渴了,都是先哼哼唧唧幾聲,若是能引起爹爹注意,等來吃的,便不會哭,若是沒等來,便會哭幾聲,不過在達到目的后,便會很快止住。

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很快到了食肆附近。

從旁邊永興客棧過的時候,兩人帶着孩子,停下腳步跟站在客棧門口的鄒文柏聊了幾句,並成功收穫兩個紅包。

章北庭原本不想要,但鄒文柏態度堅決,“大的是我們東家的,小的是我的,東家說小糰子第一次出遠門,必須得有紅包。”

宋宴卿哭笑不得,從家裏到食肆算哪門子遠門,而且這也不是小糰子第一回串門,在來食肆之前,昨天下午他們已經帶小糰子去過隔壁何家玩,同樣收穫了紅包,還有雞蛋。

不過鄒文柏都這樣說了,給孩子的紅包又是帶着祝福性質的,章北庭跟宋宴卿推脫了幾下,就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反正不管是鄒文柏給的,還是許灼給的,以後都不缺還回去的機會。

跟鄒文柏聊完,轉個彎就到了自家食肆前面。

或許是知道他們今日要來,夥計們特意打掃過,不管是門前的空地,還是擺着的桌椅板凳,看起來比他們先前每日都來食肆的時候還要乾淨幾分。

只是一眼看過去,一個人影也沒見着。

章北庭疑惑道:“人呢?”

“大概都在吃早飯吧。”宋宴卿猜測道。

早上一般不會有客人來,若不是打掃的話,不需要人在外面守着。

“我們進去給大家個驚喜。”章北庭笑着道。

說著他特意放輕腳步,貼着牆根走,結果走到門口的時候,轉過身便看到包括言朝跟鄒文竹在內的食肆所有人,大家排成兩排,臉上帶笑,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樣。

若不是手裏的孩子抱得穩,章北庭怕是要被嚇得摔孩子了。

宋宴卿走在後面,見相公抱着孩子走到門口就不動了,並且神色古怪,連忙跟上去,問:“怎麼了?”

他的身影一出現在門口,陳竟打了個手勢,食肆里眾人便壓低聲音,齊齊道:“歡迎少東家來食肆。”

章北庭:……

這些人的聲音若是再大一些,就跟他穿越前偶爾看到過的偶像劇片段一樣了,歡迎的對象還是他懷裏這個剛滿月的孩子。

他有些無語,問:“你們誰想的主意。”

陳竟跟幾個夥計交換了一個眼神,決定死道友不死貧道,“蕭公子前些日子來食肆時給我們出的主意,他說掌柜的你肯定喜歡。”

章北庭再一次無語了,他想起很久前的某一次,蕭萬青聊起看過的畫本,他似乎有提過這些讓人腳趾抓地的情節。

於是他道:“下回別這樣了。”

“好的,”陳竟立即笑嘻嘻地應道,“等二少東家來食肆的時候,我們換個方式。”

章北庭道:“可以不用有的。”

這一回陳竟卻像是沒聽到,還跟眾人一起朝鄒文竹使眼色。

鄒文竹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站到最前面,拿出藏在身後的紅布包,拘束地道:“這是我母親給孩子做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布包打開,裏面是兩雙小小的鞋子,鞋子上綉着的虎頭精緻漂亮,這樣的手藝,即便放到上好的成衣店也絕不會愁賣。

鄒文竹之後,眾人一一拿出自己或者家人給小洵兒準備的禮物,都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可以看出來都花了心思。

這場眾人對小洵兒的歡迎儀式,雖然開頭比較尷尬,結尾卻是感動滿滿。

宋宴卿仔細地將東西都收好,章北庭則大手一揮道:“我們沒來食肆這一個月大家辛苦了,晚點我跟你們小掌柜商量下,將這個月的盈利拿一部分出來給大家做獎金。”

“掌柜的,我們送小東家東西不是因為……獎金。”禮物才送出去立馬得到獎金的回饋,眾人很不好意思。

章北庭笑着問:“就說要不要。”

“要!”這一回大家沒再猶豫,回答得很響亮。

掌柜的夫夫二人沒來的這一個月裏,大家幹活絲毫沒有懈怠,捫心自問,大部分人都存着點私心,尤其是在有間食肆做得久的人,都知道以章北庭跟宋宴卿的性子,只要他們好好乾活,回來肯定不會虧待大家。

章北庭跟眾人又聊了會兒,稍微了解了一番食肆現在的情況,直到小糰子餓了,開始哼哼唧唧。

宋宴卿伸手去接小糰子,“我帶他去後面喝羊奶。”

陳竟幾人聞言便散開去干自己的活,只留下章北庭跟鄒文竹兩人。

鄒文竹問:“您沒來食肆的這段時間,每天都有不少客人來打聽您什麼時候來,今日的那一桌要訂出去嗎?”

他指的是小糰子出生之前,章北庭定下的一日只做一桌菜的規矩。

“明日再往外訂吧。”章北庭道。

他一個月沒在食肆,錢良才這種三天兩頭往他家跑的倒罷了,黃大爺這種貴客今日肯定不會缺席,還有蕭萬青也說過今天要來,若是再訂一桌出去,章北庭怕忙不過來,畢竟他現在除了做菜之外,還得陪孩子。

“先訂十桌出去,”鄒文竹徵求章北庭的意見,“過幾日再訂十桌出去?”

章北庭“嗯”了一聲。

鄒文竹抬頭去看的時候,見人已經往後院的方向走了好幾步。

章北庭陪宋宴卿坐完月子回食肆,開心的不僅僅是食肆里的夥計幫工們,客人們表現得更為激動,不到半個時辰,後面十天每天的一桌菜就已經訂了出去。

來得稍微晚一些的忍不住扼腕,又不甘心放棄,便站在櫃枱前磨鄒文竹,“我也不要前十天的,你將第十一天的那桌留給我就行。”

鄒文竹這兩個月已經琢磨出一套應付這些客人的方法,指了指旁邊貼着的規則,“食肆的規矩不能破壞。”

“誰定的規矩?”食客問。

鄒文竹:“我們掌柜。”

“你們掌柜人呢?”

“在帶孩子。”

來過幾回食肆,又稍微細心點的人,都知道鄒文竹的性子跟大部分鋪子裏的賬房不一樣,話至此,知道再糾纏也沒什麼用,只能探口氣道:“十天後是吧?那天我一早過來等你們食肆開門,總能訂到了吧?”

鄒文竹提醒道:“我們開始預定的時間是隨機的,可能是時十日後,也可能是明天或者後天,可能是早上,也可能是下午。”

客人無語了,“還是你們掌柜定的規矩?”

鄒文竹點頭。

之所以這樣安排,是為了防止開始預定的那一日,想吃的食客花太多時間排隊,若是排隊的次數多了,結果又沒訂到位置的話,客人反而容易對食肆產生怨念。

隨機開放預定時間,能否訂到位置全憑運氣,預訂的位置不能轉讓,只能本人到場使用,自然也無法買賣,想吃的客人為了增加訂到位置的幾率,只能更加頻繁地來食肆。

食肆這種地方,來都來了,不可能一點東西都不吃就走。

而且有間食肆除了章北庭本人之外,其餘廚子做出來的菜,在雲陽城如今也少有人能比得上。

這個規矩一出來,有間食肆的生意愈發地紅火。

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條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有關章北庭跟宋宴卿的謠言,飛快在雲陽城傳播開。

謠言說宋宴卿嫁到章家后,除了吃不起飯的時候回娘家要過一回錢,之後再也沒有回去過,又說章北庭心胸狹隘,不過跟妻弟有點小嫌隙,便賣方子跟丈人的競爭飯館,讓丈人家的飯館幾乎開不下去。

謠言真真假假,不少人知道章北庭跟宋宴卿剛成親那會兒確實很窮,在南城客棧旁邊賣冰粉,夫夫二人身上湊不出一身沒有補丁的衣裳。

結果沒幾個月兩人就在南城客棧旁邊買了鋪子,緊接着又是長陽街的兩層大飯館。

比起所有買鋪子的錢都是他們二人短時間內賺的,背後說人閑話的人更願意相信他們是從宋家拿了一大筆錢回來。

畢竟這賺錢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也不願意相信有人能做到,尤其是原本比他們還窮的人。

期間錢良才的幫助,以及章北庭用辣椒油方子抵扣一部分買鋪子的錢的事,聽謠傳謠的人或許不知道,又或許聽過卻故意忽略掉。

至於章北庭跟宋彥鳴的嫌隙,當初宋彥鳴找了無賴來有間食肆鬧事,結果被章北庭當場抓住送去了衙門的事,不說雲陽城,整個長陽街是人盡皆知。

而醉春閣的酸菜魚方子出自章北庭之手,從一開始便是招攬客人的手段,從來沒隱瞞過。

後面這件事整體來看,其實不過是章北庭不肯吃啞巴虧,而且反擊得光明正大,但為人父母者,很容易代入宋茂祖的角色,他們無法接受,兒婿跟兒子鬧矛盾,結果卻影響到自己的利益。

這其中誰對誰錯,宋茂祖在中間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卻不是大部分人關心的。

於是這兩則謠言在雲陽城越傳越廣,背地裏罵章北庭跟宋宴卿的人也越來越多。

章北庭跟宋宴卿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好幾日後了。

主要是小糰子滿月後,他們雖然每天來食肆,但章北庭除了中午做那一桌預定出去的菜,其餘大部分時候都在後院陪孩子,宋宴卿更是在後院很少出來。

而真跟章北庭和宋宴卿關係好的人,旁人知道他們跟章北庭和宋宴卿交情深,不會將謠言拿到他們面前去說。

沒什麼交情的人聽了,為人稍微正直點,或是有自己想法的,知道這是有人眼紅有間食肆的生意,故意在壞章北庭跟宋宴卿的名聲,便當做沒聽到,稍微有點小心思的,或者對章北庭跟宋宴卿心懷嫉妒之人,便樂得看熱鬧。

最後還是何峰在攤子上賣菜的時候,無意間從旁人的閑聊中知道了這些謠言。

當時何峰氣得提着菜刀讓說閑話的人將話都說清楚,等人說完了又提着菜刀將人趕走。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們附近幾條巷子的人有誰不清楚,宋宴卿會嫁給章北庭,是因為宋茂祖要拿女兒攀高枝,不捨得將疼愛的女兒嫁到父母雙亡,家徒四壁的章家,便拿不受重視的哥兒替嫁,三日回門,宋家更是連個人影都沒有,依照雲陽城的習俗,是宋家主動跟章北庭和宋宴卿斷了關係。

這樣的父母,即便章北庭跟宋宴卿去宋家,又怎麼可能要得到他們的錢。

謠言簡直無稽之談。

至於賣方子給醉春閣掌柜,泥人也有三分脾氣,你都上門找麻煩了,難道我就該受着,不能回手嗎?

何峰越想越氣,連菜都不想賣了,讓磊磊找來母親看攤子,又跟母親商量了一番后,便徑直去有間食肆找章北庭跟宋宴卿了。

從何家擺攤的地方到食肆有些距離,經過跟母親商量,又走了這麼遠的路,找到章北庭跟宋宴卿的時候,何海已經冷靜了許多。

章北庭將何海帶進後院,又讓夥計端了碗冰粉進來,問:“這個時候來找我們可是有什麼事?”

何海低着頭,沉吟片刻后才低聲道:“我聽到一些對你們不好的傳言。”

“什麼樣的?”章北庭看了眼旁邊低頭逗着孩子的宋宴卿,有些擔心。

能讓何海這個時間跑過來的,肯定不是什麼小事。

何海將路上想好要怎麼說的話一口氣都說了出來,說完他感覺有些渴,卻沒去動夥計端上來的冰粉,只拿起手邊的茶杯一飲而盡,靜靜等着章北庭的反應。

章北庭眉頭微微蹙着,沒有說話。

旁邊宋宴卿也停下了逗弄孩子的動作,表情有些難看。

半晌后,章北庭笑了下,指着旁邊的冰粉對何海道:“再放就不好吃了。”

“你有解決的辦法了?”何海聞言眼睛一亮,手上也沒再客氣,端起冰粉呼嚕呼嚕便喝了小半碗。

“差不多,”章北庭含糊道,“就是還要再等等。”

自從章北庭回到隔壁住,何海自己都沒察覺,他內心深處已經認定沒有章北庭解決不了的問題,因而即便章北庭說得含糊,他也沒多想,只道:“能解決就好,最好讓散播這些話的人付出點代價。”

章北庭“嗯”了一聲,道:“多謝你來提醒,不然我都不知道這些事。”

何海已經將冰粉喝完,放下碗的時候,順手在章北庭肩膀上拍了下,“我們兩家的關係,你們對我說什麼謝。”

說完他便起身,“我還要回去守菜攤,就不多待了。”

臨走的時候,他又走到小洵兒的搖籃邊,搖了搖手道:“小糰子,海叔回去了。”

其實小糰子並非章北庭跟宋宴卿給孩子起的小名,只是包括他們自己在內,都覺得小洵兒長的可可愛愛,跟個糯米糰子似的,叫着叫着小糰子變成了孩子的小名。

不過顯然這會兒不管是章北庭還是宋宴卿,都沒心思想這些。

看着何海的背影消失在門帘外,宋宴卿緩緩道:“這些謠言恐怕是從宋家傳出來的。”

事情到了這地步,有些事情瞞着也沒用,章北庭便將小糰子滿月那日,宋茂祖厚着臉皮來要方子的事說了。

宋宴卿即便深知宋茂祖的為人,聽完之後還是氣得說不出話。

這麼多年下來,他對宋茂祖早就沒了期待,只是被這麼對待,任誰都不可能不生氣。

章北庭怕他氣壞身體,摟住其肩膀安撫道:“放心吧,會解決的。”

宋宴卿不是何海,知道相公這麼說就是還沒想到解決的辦法,他仰着頭,看着章北庭的眼睛,堅定地道:“我們一起想辦法。”

章北庭點頭:“好。”

“相公跟我分析分析現在的情況吧。”宋宴卿道。

即便得到的消息是一樣的,但宋宴卿知道,相公肯定比自己能想到的多一些。

章北庭緩緩道:“據何海所說,這些謠言在雲陽城傳得非常廣,不少人都聽過,我們想要所有聽過這些閑話的人對我們改觀,除非有一樁更大的,能勾起大家好奇,又能讓現有的這些閑話站不住腳的事情出現。”

“不能讓大家知道是宋家先跟我斷了關係,我們賣方子給醉春閣,也是因為宋彥鳴先讓人來我們食肆鬧事的嗎?”宋宴卿問。

章北庭搖頭,“難。”

即便只要願意花時間打聽一下,就知道從宋家散播出來的那些話簡直是笑話,但宋茂祖如今已經佔領輿論高地,將詆毀他們的話傳得雲陽城不少人都知道,他們即便有證據反駁,已經認定了他們是不孝子的人未必願意聽。

所以才會有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這麼一句話。

但他們又不能任由宋茂祖詆毀卻不解釋,他們若是過着與世無爭的日子倒也罷了,可惜二人並非聖人,還是開食肆的,謠言說得多了,便成了真的,早晚會影響食肆的生意。

說不定現在已經有影響了,只是食肆每日流水大,還不太看得出來。

宋宴卿聽完相公的分析,眉頭蹙得愈發的緊了,也不說話,低着腦袋試圖想出個有用的辦法來。

章北庭見狀嘆了口氣,伸手將其皺着的眉撫平,安撫道:“別想那麼多,一切有我在呢。”

宋宴卿“嗯”了一聲,仍有些神色不寧,最後還是小糰子哼哼唧唧,才吸引走他的注意力。

章北庭則想起了小糰子滿月那日,王掌柜避開夥計,不知道跟宋茂祖說了什麼,直接將宋茂祖嚇得不敢再留的事情。

趁着下午宋宴卿帶着孩子午睡的時候,他抓緊時間去了趟醉春閣,結果卻被夥計告知,掌柜的吃了小糰子的滿月酒後,第二天就出遠門了,具體什麼時候回來他們也不知道。

之後幾天,謠言越傳越廣,不僅錢良才跟鄒文柏這些生意人,就連在書院裏的蕭萬青跟周鴻文都知道了。

他們了解章北庭跟宋宴卿的為人,也清楚謠言背後真實的前因後果,聽到有人討論這件事,他們便會站出來反駁並解釋清楚。

可正如章北庭分析的那樣,能聽到他解釋的人有限,而且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聽。

三日後傍晚,雲陽城東城的留香飯館後院,宋茂祖手裏翻着賬本,享受著兒子又是倒茶,又是捏肩的服務,臉上春風得意,“所以說姜還是老得辣,惹急了我讓他們都沒有好日子過。”

自從將消息散播出去,留香飯館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宋茂祖跟宋彥鳴都知道這些人並非是衝著飯館的菜來的,而是聽了那些話,覺得他們的飯館被不孝兒和兒婿逼得快要經營不下去,很是可憐,前來撐場子。

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不管是因為什麼而來,走進飯館裏的客人是真的,他們賺到荷包里的銀錢也是真的。

宋彥鳴冷哼道:“誰叫他們那日拂了父親的面子,落到現在處境是他們活該。”

“你多動動腦筋學着點,以後遇事莫要莽撞,”宋茂祖道,“一路行不通,就找別的路,總會有辦法的。”

“我會記着的。”宋彥鳴認真應下,片刻后想到什麼,又有些擔憂,小心道,“他們那日從家裏拿走的銀兩,是聘書里寫着章家給姐姐下聘的錢,若是他們狗急跳牆,將此事宣揚出去,會不會對姐姐不好?”

宋茂祖無奈地道,“你剛也說是聘書上寫着的,可如今聘書在哪裏?”

宋彥鳴:“燒了。”

“這不就是了,”宋茂祖道,“無憑無據,誰能證明章家曾給你姐姐下過聘?他若敢宣揚出去,便讓你姐姐去衙門擊鼓告他污衊清白,看他敢不敢。”

沒有證據的事情便是污衊,就像那日在章家附近,回來仔細一向,王掌柜不可能真知道些什麼,不過是嚇他罷了。

“可鄰裏間……”宋彥鳴仍有些不放心。

宋茂祖淡淡地道:“不過誤傳罷了。”

宋彥鳴還想再說什麼,被宋茂祖打斷道:“此事已成定局,無需再擔心什麼,你不如想想下午來飯館,請你我父子明日中午去府上做飯的那兩人。”

“他們有什麼問題嗎?”宋彥鳴緊張道。

“有也沒有,”宋茂祖老神在在地道,“你再仔細想想。”

宋彥鳴垂眸思索了一會兒,猛地抬頭道:“他們出手大方,好像還不是本地人。”

宋茂祖對兒子在這樣重要的客人面前,卻最先注意到銀錢的行為有些無奈,又對兒子發覺來人並非本地人又頗感欣慰,於是繼續問:“還有呢?”

“還有啊?”宋彥鳴撓了撓腦袋,有些為難。

宋茂祖提點道:“你難道沒發現身高較矮的那個人沒有鬍子嗎?”

“您是說那是個偽裝成男子的哥兒?”宋彥鳴脫口道。

宋茂祖聞言沒忍住捲起賬本,在宋彥鳴腦袋上敲了下,壓低聲音道:“那是個無根之人。”

宋彥鳴聞言瞪大了眼,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朝能用無根之人的,除了住在宮裏的,宮外便只有跟聖上同胞的那位王爺,以及幾位已經出嫁的公主,”宋茂祖眼中是勢在必得,“不管今日來飯館的人是伺候哪位的,只要明日做的菜合了貴人的胃口,今後我們飯館還怕缺名聲跟客人?”

宋彥鳴舔了舔嘴唇,有些疑惑,“那樣的人怎麼會找來我們飯館,還特意問我們會不會做叫花雞。”

“別瞧不起我們飯館的叫花雞,”宋茂祖道,“當年你爹我能在雲陽城站穩腳跟,這道叫花雞可是出了不少力。”

宋彥鳴有些緊張,提議道:“時間尚早,不如我們去廚房做一道叫花雞今晚吃,順便溫習一下做法。”

“你以為我給你一樣。”宋茂祖話是這麼說,卻也覺得兒子說得有道理,他有段時間沒做這道菜了,今晚再做一次,明天中午才更有把握。

於是起身率先朝廚房走去。

於此同時,一輛馬車駛到有間食肆前面,還沒停穩,馬車上就跳下來一人。

守在門口的夥計被嚇了一跳,招呼轉眼已經到了面前的人,“陸公子。”

“你們家掌柜的還在食肆嗎?”陸風邊往裏走邊問。

“在樓上雅間跟醉春閣的王掌柜談事情,”夥計道,“您若是着急的話,我上去給您說一聲?”

陸風問:“他們上去多久了?”

“差不多兩刻鐘。”夥計道。

陸風:“那我等會兒。”

他在樓下等了差不多一盞茶時間,章北庭跟王掌柜才從樓上下來,兩人俱是神色凝重,章北庭甚至都沒看到坐在櫃枱旁邊的陸風,直到將王掌柜送上馬車,回來時經夥計提醒,才知道好友已經等了許久。

便上前道:“去樓上雅間坐?”

章北庭雖然面上帶笑,卻有些勉強。

陸風何其明銳,一眼便看了出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馬上就能解決了。”章北庭道。

陸風問:“需要我幫忙嗎?”

“暫時不用。”章北庭搖頭。

陸風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不用我幫忙,我卻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章北庭問。

陸風:“明日中午我帶你去個地方,幫一位客人做頓午飯。”

章北庭想到剛才從王掌柜那裏得來的消息,沉吟一瞬后問:“很重要的客人嗎?”

“很重要的客人,”陸風道,“我離開雲陽城的這幾日,便是為了那位客人。”

“好。”章北庭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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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異世開飯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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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宋茂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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