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神仙局
石道里,地上的血比其他地方的更多。
表面一層都凝結成了血殼。
一腳踩下來,聽到的都是吃「巧克力脆皮雪糕」才會聽到了「嘎嘣」聲。
這些血,源自一個超大的屍堆。
墓里只見血,不見屍體,就是因為屍體都被拉到了這裏。
屍堆里有野獸也有怪蛇,全部都是支離破碎的殘肢。
這些東西堆在一起,死死堵住我們上次離開時,走的那條盜洞口。
更多細節可以還原出更多的信息。
石道里血的凝結程度比其他地方高,說明這裏才是最早發生戰鬥的地方。
野獸與怪蛇之戰早於考古隊的第一次下墓。
這場戰鬥可以劃分成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怪蛇突然襲擊了野獸。
這就是排除掉了怪蛇的攻擊目標,只是科考隊的可能。
第二個是戰場的延伸。
從石洞墓室擴大到陪葬室和青磚墓道。
野獸與怪蛇的戰鬥進行過程中,另一波怪蛇襲擊了下墓的人。
我相信以這些野獸的機敏,是有機會各尋生路的。
結果是它們救人、拖屍、堵洞,把這片石洞墓室打造成了最後的生存堡壘。
第三個階段是防守反擊。
野獸們堵住了怪蛇進攻的通道,獲得了暫時的喘息,然後就分兵兩路。
一路是雜毛狗這邊帶隊繼續守護下墓的人。
另一路是紅姑與「它」的戰鬥,那是場決定生死的王與王對決。
遇襲、營救、退守、反擊!
從絕對的劣勢拉成僵持,還能發起決戰。
把野獸換成人,得是一隊訓練有素的戰士才能做到。
其中還得有個腦子清醒,懂戰術的指揮官,更不能有趙軍那樣的慫種。
換做是我帶劉福那幫人,肯定一個照面就得破防。
不服不行,這群野獸真的是絕絕子了。
我打着強光手電跟在雜毛狗的身後,走進石道深處,又鑽進了一條盜洞裏。
這條盜洞裏到處都是血跡和掉落的動物毛髮。
一根山雞的斷爪還扎破了我的手指。
這些都是跟紅姑去打最終決戰的動物,留下的痕迹。
我的腦子控制不住的開始胡思亂想。
必須承認,我緊張了。
用屍菇蠱惑山獸。
控制了那麼多的怪蛇。
能夠在我毫無察覺的狀況下,對我和身邊的人施加精神影響。
作為這座古墓里的終極oss,「它」真的不簡單。
我一直下意識的認為自己還能再歷練一段時間,才會遇到這麼難纏的對手。
沒想到剛剛在十里八鄉闖出點名氣,就要面對挑戰。
「它」的出現讓我猝不及防。
完全打破了我循序漸進的職業發展規劃。
我不得不重新審視、評估自己,到底從爺爺那裏學到了多少能耐,到底能不能降服「它」,度過眼前的這一關。
雜毛狗突然停下來,我撞在了它的身上。
它感受到了我的緊張,沖我低吼了一聲發泄不滿,然後讓開了身子。
我把手電照過去,前面塞着頭死掉的大野豬。
野豬背上的皮肉帶着明顯的摩擦破損痕迹,脊骨也是斷的。
整個屍身呈胚胎的蜷縮狀,四蹄之間的縫隙里,還塞着幾條大腦袋怪蛇。
這根本就是一面堵路的屍牆。
跟之前那座屍堆的作用一樣,為的是堵住那些怪蛇。
立起這面屍牆的是紅姑。
它封了退路,就是沒打算回來。
看來紅姑也意識到這趟是有去無回。
那為什麼還要去?
它太驕傲了,不甘心束手待亡。
左右都要死,好歹看看自己死在誰手裏。
怎麼都比趴着困死要強。
「砰——!」
雜毛狗的腦袋撞在了我的頭上。
犬科、貓科的動物都是銅頭鐵骨豆腐腰,這一下撞的我眼前發昏。
我惱火的想踹它。
它又對着我打響鼻。
這貨是第幾次鄙視我了?
我只是有些多愁善感而已,又不是沒種跟老oss拚命。
「後邊獃著去,看我的。」
我把雜毛狗攆到身後。
躺平身體對着野豬踹起來。
屍牆塞的異常結實。
我的腳都震麻了,才讓它鬆動。
我們就這樣頂着那面屍牆前進了足足十分鐘。
就在我筋疲力盡準備放下臉皮,好好休息一下時,屍牆倒下了。
一片紅綠相間的霓虹光色照進了盜洞。
猝不及防之下,我還保持着平躺、抬腿、前蹬的動作。
雜毛狗直接從我身邊擠了過去。
它警惕的盯着盜洞外面,喉嚨眼中發出了飽含威懾的「咕咕」聲。
我趕緊翻身調轉位置,手已經伸進了百寶囊。
我們與雜毛狗就這樣保持高度戒備的狀態,足足過了一分鐘。
外面一點動靜沒有。
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如果外面在大戰,怎麼可能那麼安靜。
如果紅姑打贏了,迎過來的會是那群野獸。
就算紅姑他們已經全部被殺死,那個大oss也不該對我們的到來無動於衷。
除非,沒找對地方?
以野獸的嗅覺和對危險的感知力,這個可能性極小。
我拍了下雜毛狗。
它回頭沖我點了下頭,開始緩緩往盜洞外挪。
我心中案暗想,這就叫心靈相通了?
我二十多年,跟人都沒達到的默契程度,今天跟一條雜毛狗達成了。
在盜洞裏時,我還在想像外面該是一副怎樣的修羅地獄場景。
從盜洞裏出來后,我覺得「心理準備」這個詞根本就不適用於古墓。
我下墓之後,就沒一件事是「準備成功」的。
這是一間墓室。
裏面擺着棺槨,有牆有頂,是全人工的建築。
它又不單純是一間墓室。
標準操場的面積是一萬多平,這個墓室只大不小。
我想應該已經掏空了公主廟山的底。
頭上的天頂雕琢着繁天星斗。
三垣二十八宿、二百八十三星官、一千四百六十四星、天赤道、黃道、十二歲次、十二分野……
我絕不會認錯,這是一副完整的《星官圖》!
與我正對面的牆壁上雕的是一整套的《三界九地圖》。
所謂三界九地是釋教佛語,粗劣的解釋就是境界與層次。
這圖就相當於是將抽象的佛家釋意,以圖像的形式表達出來。
左邊的牆上雕的是全幅的《地獄變相圖》。
描繪的是凡人墮入地獄后所受的罪報。
其形惡,其神恐,其意攝,描盡了陰世罪惡輪迴百像。
我死都忘不了,這圖是吳道子的原創。
當年我帶了套《七龍珠》,正看到閻魔王那段。
爺爺以為我對陰間那點事感興趣,就給我屋裏掛了這麼一副圖。
他老人家說的是讓我品悟。
我品了三天,就失眠了三天。
這種東西真的是只能品不能悟,不然罵聲「卧槽」都想抽自己嘴巴子贖罪。
右邊的牆上雕的是三十六重天與七十二福地。
三十六重天在天上,七十二福地在地上。
簡單說就是傳說中神仙住的地方。
這又是道家的真意。
我背後這面牆上雕的是河圖洛書。
河圖是八卦分野,歸,是體。
洛書絡合,系統九宮,是用。
太極、八卦、周易、六甲、九星、風水……
全都脫胎自河圖洛書。
四面牆各嵌着條大水缸粗的烏黑鐵鏈。
鐵鏈就的另一端就叩在那個巨大的棺槨上。
棺槨凌空。
棺底又垂下兩條人腰粗的鐵索。
鐵索另一頭連在地板上雕出的《陰陽雙魚圖》的魚眼上。..
這東西比太極圖更古老,可以說是太極圖的雛形。
真意陰陽的融合、化生。
我現在特別想感謝一下馮青山。
如果沒有他那面金牌,我看着這麼一堆大雜燴肯定要犯迷糊了。
這世上除了百學兼精的李淳風,恐怕沒人有這麼大的手筆,會把這些東西搞到一起來。
這是個墓室,也是個陣法。
這就是李淳風為延續李唐國運,幫武皇借命改運的大陣。
平常的風水陣術只取地脈靈氣、山水之變。
李淳風的陣不止用天地,還把佛道兩家都拉了出來。
以我的見識,只能揣測出大體的原理。
不管是轉運局還是添壽局。
李淳風都是在借天地各家的靈氣催陰。
先逼出安定公主身具的李唐皇氣,然後再以陰陽雙魚相融重生。
最後以安定公主與武皇的血脈之親為媒介,反饋給武皇。
更深入、具體的深意我揣摩不出來。
甚至無法想像。
可能把我們金家的祖宗們都請過來,也沒這份見識。
李淳風啊!
這個神仙局擺出來,是真要把同道中人都逼的無路可走了。
我全心沉浸在先輩高人帶來的震撼之中。
耳邊陡然響起一陣怪異的叫聲。
是雜毛狗。
這傢伙跑到那口巨大棺槨下面,正仰着脖子學狼嚎。
我看着它的樣子,心裏總有種非常古怪的感覺,可又說不清楚是哪裏古怪。
一道紅光從我眼前閃過。
我心頭猛然一震,古怪的就是光。
哪來的光!
我瞪大的眼睛四處張望,腦門都生出了一片冷汗。
剛才我看遍了墓室里的四牆、天頂、地板,看清了那些蘊含深意的雕工刻畫。
竟然對那上面長的蘑菇視而不見!
整個墓室里長滿了大號的屍菇。
每一個都足有一個成年人那麼大!
它們就鑲嵌在那些畫上,就在我眼前,還都發著青光。
我竟然會視而不見!
是這些大號屍菇在迷惑我?
我服了八仙丹,祭過三屍。
憑藥理,說玄意,它們怎麼可能還有本事在我面前作怪?
我拔出剝皮刀朝雜毛狗沖了過去。
我叫着它,它竟然無動於衷。
這次雜毛狗不是在無視我,這貨也被迷惑了。
我用剝皮刀再次劃開掌心,將血手印拍在雜毛狗的腦門上。
這一手對人肯定有用,可是對狗管不管用,我也說不好。
總算雜毛狗沒有直接啃我一口。
它停止了嚎叫,卻還抬頭望着空中的棺槨!
我正想再給它一巴掌,面前一道黑影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