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暫時把對系統2333號等貓貓球的處理擱置一邊，反正關在格子間裏是逃不掉的，主系統要先去安撫宿主的情緒。

它以最高權限，先封死整個箱庭，暫時中止箱庭區域的一切宿主和系統活動，同時調動大批攻擊型機械人前來。

單看它的所作所為，倒不像是去安撫，而像是……

準備清理知情者。

主系統自己，更是親自前去阻攔試圖沖卡的宿主。

宿主們正在長長的通道中前行，人多勢眾，自然格外有底氣。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不知道無限空間的真相，甚至認為主系統寬容仁慈，想跟它開個大玩笑。

……就像當初周月落偷偷用紙鳥往回傳信。

宿主們經過通道，這裏零零散散有一些貓貓球穿行着，這條道路基本只用來去上班，所以過往的貓貓球們屏幕上都是如同上墳的神情。

這條通道里理應沒有宿主，看到這麼一批人從這裏經過，貓貓球們都被嚇了一跳，加速向前逃竄，趕緊逃往格子間那邊。

有個宿主剛才問過自己的系統。

「說是權限不足，無法解答。」

立刻有人接口。

「那我們就自己去看看。大不了就是罰款，罰款還有人請客呢。」

要請客的盛頌時：「？？？」

通道的角落裏，有顆奶黃色的貓貓球正面向金屬牆壁，背影圓滾滾的，尾巴卷着補充劑吸溜吸溜，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其實是5555號不想工作，偷偷溜出來蹲在牆角，正在摸魚看貓貓球論壇，當看到有球宣稱宿主們要來參觀他們的小盒，頓時有些不以為然。

參觀？不可能。

主系統可不會允許的，那些宿主連通道都過不……

5555號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木然轉頭，看到了一群宿主，頓時嚇呆了。

每個貓貓球系統的編號都寫在外殼上，很快就有宿主看清了這顆奶黃***貓球的編號，挺友善地問道。

「5555號，前面就是你們系統的工作區域嗎？」

5555號已經嚇蒙了，一邊耳朵「吧嗒」落地，被他慌忙撿起來，然後就開始用力裝成人工智能的樣子。

「是、是的！嗶嗶！系統工作重地，請不要亂闖……」

他的人工智能發言還沒說完，就被揉了腦袋。他那個跟他一起業績墊底的傻子宿主竟然也來了，跟一群宿主一邊「哈哈哈」一邊唯恐天下不亂地往前去了，還不忘打趣他。

「5555號，你剛才的背影看起來好圓哦。」

5555號一屏幕懵地看着他們漸漸遠去，下一秒，他反應過來，在論壇上尖叫。

【宿主們真的闖進來了！他們到了啊啊啊！】

【大家快裝人工智能啊！】

***

宿主的隊伍中，依舊是季倚危領頭，包括他在內的幾個走在前面的宿主，得以第一時間看到屬於系統的那部分箱庭——

巨大的魔方周而復始轉動着，滑軌在空中交錯，圓滾滾的貓貓球系統就像流水線上的甜丸子一樣滾來滾去。

有宿主發出了驚嘆聲，而季倚危的瞳孔卻微微縮緊。

雖然已經通過紙鳥看到了這裏的景象，但是無論看多少次，無論看這恢弘的極具科技感的場景多少次，季倚危心中想的只有一個問題。

這些格子間那麼小那麼小，三三每次在他出任務的時候就會被關在裏面……

該有多委屈啊。

前面的宿主發出驚嘆，後面的宿主更加心癢，都在往前擠，都想看看。然而他們也只不過看了幾秒鐘而已，主系統與它龐大的圓環已經橫在了宿主們面前。

因為主系統在宿主們面前一直是一副和藹的籠絡的模樣，宿主們倒是不怎麼害怕，要是貓貓球在這裏，早就被嚇得叼住尾巴了。

不害怕的宿主們還在從主系統輪環的空隙里往裏看，別說，縫還挺大的，主系統很空心，甚至可以說，它有些小，所謂的氣勢，不過是巨大輪環強行撐起來的罷了。

之前好像沒有發現，主系統居然這麼小。

主系統進入通道，身後閘門落下，隔絕了一切視線。宿主們有些不滿意，看都看了，還有什麼可遮掩的？

主系統勉強保持冷靜，儘可能語氣平靜地說道。

「系統工作重地，不得擅闖……手冊上應該寫明了？」

宿主們，特別是資深宿主們，依舊沒怎麼當大事。實在是主系統對他們十分優容，威懾力還不如十分之一個季倚危。

「不然就罰款吧。」

「誰說要請客來着？」

主系統忍無可忍，它總想着宿主吃軟不吃硬，要打好關係，用便利與好處鈍化他們，避免發生叛亂，卻不想，過分的寬容反倒磨損了自己的威信。它在貓貓球一側過於嚴酷，在宿主一側又過於寬待，嚴格意義上來講，是個失敗的領導者。

但主系統無疑是不想承認這一點的，它企圖重建威信，於是當場發怒。

「這是罰款的問題嗎？」

它一發怒，宿主那邊頓時沒了任何聲音。半晌，錢大發笑眯眯地站出來。

「哎喲，您別生氣啊。我們違規了，我們當然認罰，只是我們聽說了一件事……關於其他無限空間的宿主和系統，會一起前往任務世界的事。」

「您看，是不是先給我們解釋一下？」

主系統也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出問題了，它不想跟在場的宿主鬧僵，於是態度軟了下來，但是眼窩中光芒閃爍。

「這件事，在場的各位都知道嗎？」

它問得巧妙，其實要確定的是，是否只有在場的這些宿主知道。

主系統心中冰冷，如果只有在場的這些宿主知道，為了以絕後患，它也不是不能犧牲掉一些不聽話的宿主，就算是能夠為它賺取很多積分的資深者。

至於不聽話宿主的系統，自然也一併銷毀。

可是顯然，主系統低估了人類對樂子的分享欲，錢大發笑眯眯地說道。

「一開始嘛，確實只有我們知道，可是這個消息實在太勁爆了，沒忍住，我就給我的朋友發了一份。」

主系統：「……」

旁邊的宿主聞言，也七嘴八舌地說道。

「我也給我的朋友發了一份，我朋友有沒有給他朋友發，那我就不知道了。」

另一個宿主聽他的繞口令很有趣，也一拍腿。

「我也給我朋友發了一份。」

「我朋友他朋友有沒有給他朋友發，我朋友和我就不知道了。哦對，還有我朋友他朋友他朋友的朋友……」

主系統：「……」

這不是全都傳開了的意思嗎！

主系統都快氣瘋了，事態已經完全不可挽回，就算滅口眼前的這些宿主也沒用，只能啟用應急預案了。

它的語氣變得如往日一般和緩，不敢刺激這些什麼都敢幹的宿主。

「……也算事出有因，這次違規的事情之後交點罰款就好，不會嚴厲追究。」它見宿主們都神色緩和，憋了一肚子氣。動手動不得，罵又沒法罵，此刻它深悔自己先前給宿主太多優待，才變成如今的局面。

「這裏不方便說話，我們到任務中心的大會議室里去談論這個問題吧。」

宿主們紛紛表示沒有異議，一隻手卻突兀地舉了起來。季倚危舉手，表示他有異議。

「我剛從任務回來，很累了。」他神色倦倦，「我要三三先從那個小盒裏出來，回家整理整理，一會兒我直接回去休息。」

不管說辭如何，留在格子間裏只會有危險，他得把三三先弄出來。

主系統跟季倚危對視，對方似笑非笑。眾目睽睽之下，面對合理要求，主系統憋屈死了。

它緩了緩。

「當然可以。等檢查完任務報告，確定無誤就可以。」

它讓宿主們先行前往大會議室，轉頭去繼續核對工作，結果核對完，還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連一個尾注都沒有錯。

系統2333號之前的小注錯誤，分明是在藏拙，他完完全全可以做得精妙絕倫，任誰都挑不出丁點錯誤來。主系統感到一種被愚弄的憤怒，甚至不願見到系統2333號被放出來的那一幕，直接去處理宿主那邊。

啊，自由的空氣！

系統2333號滴溜溜飄出格子間，用力呼吸了一下。當聽到之前在外面聽主系統和宿主們對話的貓貓球說，是季倚危想法子把他弄出來的，頓時開心不已。

季倚危，靠譜！

不過重獲自由的系統2333號沒有直接離開，而是飄過去，扶住了表面上看起來好端端的1234號。

「疼不疼？」他關切地問道，「剛才你彈出去了吧？主系統的那兩個圈圈，又硬又通電，會蜇人一樣的，以後一定要躲着點哦。」

1234號屏幕上沒有表情，其實心裏的眼淚「嘩啦」就下來了。

剛才他被主系統彈出去，真的摔得很疼很疼，可是主系統壓根沒有來關心他，只有系統2333號來關心他。

他垂下頭，許多委屈蓄在心尖上。

「我……我對你來說應該是很討厭的吧。」

為什麼又過來扶他？為什麼又留意到他的疼痛？

系統2333號認真想了想。

「大概是因為……除開立場不同，1234號，你真的很努力了，我很尊敬你！」

這話是真的，1234號每天都在自己跟自己卷生卷死，忙着主系統那邊，也未曾耽擱過自己的宿主，還承擔著巨大的精神壓力。

簡直是鐵人……鐵球。「對啦，你要是身上痛想換零件，可以不去維修室那邊。那邊還要各種報備，流程拖得很長，我介紹一個又便宜技術又好的地方給你。」

其實就是4399號那裏，物美價廉，最重要的是非常快速。

系統2333號寫了一張紙條，然後把整個屏幕埋上去，留下一個清晰的印子。

「好了，拿這個去，看在我的面子上，對方一定會給你打八折的！」

1234號默默拿着有屏幕印的紙條。

真·看在面子上。

「我走了，你飄起來慢一點。」系統2333號揮揮尾巴跟1234號道別，轉身的時候，1234號聽見他小聲嘀咕。

「所以當工賊有什麼好的呀，領導也不領情……」

他飄去跟1001號他們匯合了，另一邊，1314號也從格子間裏出來，看到1234號，愣了一下，接着喃喃地叫了一聲。

「大哥……」

1234號狠心沒有回應。

他轉過圓滾滾的身體，機械貓耳立起來，泄露了他的在意和緊張。

「你……帶1414號一起吧……」

「大哥？」

「要不然他也是整天閑着。」

故作冷漠地說完，1234號飛快地飄遠了。

帶1414號一起吧，參與那些大事，與系統2333號那個小團體成為夥伴，也許是最最安全的。他已經隱約嗅出了滅亡的氣味，並對主系統最終獲勝，持悲觀態度。

至於他嗎……

他已經無法脫身了。

***

宿主一側。

因為主系統出面安撫，態度尚算誠懇，而且表明要談談他們關心的問題，所以宿主們也安分下來。

錢大發剛剛才對主系統笑臉相迎，一回身，就感覺有人輕輕拍了怕他的肩膀。

錢大發認出這也是資深宿主，系統應該是……1414號？

這位宿主淡淡笑着，手上拍了拍。

「辛苦你了還要賠笑臉。」

錢大發也笑了笑，倒不覺得有什麼。

「我常做生意，做生意嘛，就講究個笑臉迎人。」

那名宿主冷冷一笑，意有所指。

「果然是裝的啊。」

「這不明擺着嗎。」錢大發樂了，「畢竟是個主……人家也是有脾氣的。」

「裝得像沒脾氣的樣子，這下可暴露了，恐怕不是什麼好東西。」

「就是說啊。」

這也是其他宿主的想法，宿主都是死而復生之人，資深宿主更是經歷過不知多少險惡的任務世界，這種雙面陰陽人見得太多了。

1414號的宿主又拍了拍錢大發的肩膀，跟着其他宿主一起走了，留在原地的錢大發吹了聲口哨。

主系統和藹可親處處為宿主着想的形象……

這回可算是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