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恐怖故事，系統專屬。

監察者07號甚至一時不敢走進去，他在通道入口處定了定神，滾輪滑動，緩緩進入。

一路上，除了機械人，還是一個人影都沒有，監察者07號感到正身處鬼蜮。明明地下的貓貓球們還在蹦蹦跳跳，或笑或鬧，吃着補充劑，與他聊着天，地面上卻空無一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發覺滿城都是活動的肉身，魂卻不在了一樣。

監察者07號找到了掛着「安置室」牌子的房間，屏幕上的豆豆眼緩緩睜大一圈。「安置室」是放置未孵化的族人身體的地方，隨着越來越多族人被孵化出來，這個房間的佔地會被削減。

主系統在主系統空間擁有無上權限，可以像拼接積木一樣靈活調整着各個區域的佔地。

但是繞了一圈，感受着龐大的佔地規模，監察者07號有了不祥的預感，他直覺進入安置室後會看到可怕的一幕，現實也果然如此。

機械企鵝利用權限穿牆而過，他獃獃地站在沒打開的門邊，在他面前，整間安置室全是未開封的培養罐折射出的淡色冷光。

監察者07號先是震撼，接着怒不可遏！

孵化族人，卻不孵化本體，只允許外殼在外活動，本體受困於此，這已經違反了無限空間的底層規則。這跟什麼黑心公司制度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事情，就連《主系統自治法》都保不了對方！

監察者07號冷靜記錄了安置室內的情況，這些情況足以為主系統定罪，他現在就可以去處理主系統。不過監察者07號並不蠢，主系統的所作所為令人髮指，也令他產生了強烈的警惕和提防面對眼下的情況，監察者07號……

選擇報警！

……不是，他選擇召集場外力量，特別是主系統的力量！

這種操作嚴格意義上來說簡直丟監察者的臉，那些強大的同僚們一定會對他嗤之以鼻，但這是03號教給他的。監察者07號曾經也是個很糾結的企鵝，03號發現了他這個性格的特質，貓貓球歪着頭，光翼搖曳，落到他橘紅的嘴巴上。

【07號，雖然監察者大多都單打獨鬥，但要是面對史無前例窮凶極惡惡貫滿盈非常棘手的大罪犯時，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當時的監察者07號剛剛入職，聞言頓時神經緊繃。

【該、該怎麼做？】

只見那顆貓貓球擺出了一個帥氣的姿勢，在監察者07號凝神細看期待他下一步行動的時候，毫不猶豫地——

扭頭就跑！

03號邊跑邊喊。

【救命啊！呼叫支援！救命啊！快來人啊！兔兔！獨角！季倚危！快來圍毆這傢伙啊！】

跑得飛快，叫聲超大，整個紙鳥之庭都在嗡嗡作響。

【面對罪犯講什麼武德，也沒必要好面子不叫人，打死就完了唄。】

貓貓球蹲在被喊之後第一時間殺到的季倚危肩膀上，語重心長地教育他。

【07號，你要記住這一點，就算是警察，非必要情況下也不會上去跟罪犯單打獨鬥，呼叫支援總是沒錯的。】

【當然，要是有一天我們不在了……】

【還可以喊各位主系統嘛。】

監察者07號靜靜立在那裏，對他而言最安全最穩妥的做法，當然是立刻脫出這個無限空間，尋找距離最近的另一個無限空間求援。如果可以，甚至能夠重開九族議會，到那時前來討伐這個無限空間的，就不止一個主系統了。

他記得鯨魚球的移動要塞正在附近巡航。

然而監察者07號終究沒有離開，因為他接到了主系統的通訊。通訊那頭，主系統的具有機械感的聲音顯得志得意滿，甚至伴有笑意

。

「監察者，您現在不在房間裏嗎？」

「……」

「上次您提及的關於退休宿主的資料，我已經整合完畢，正要呈給您看呢。」聽到通訊那頭始終沉默不語，主系統的笑意逐漸擴大，嘴裏說著子虛烏有的話。

「為了證明真實性，我還特意聯絡了幾個退休宿主的小世界，小世界裏留有退休宿主的生活痕迹，您完全可以查驗，我會為您特別打開傳送通道。」

監察者07號的滾輪已經移動起來，他在諸多培養罐之中穿行，想着系統2333號與03號的聯繫。至少，他要先確定一下，再去見主系統。

可是來不及了，主系統的聲音再次陰惻惻地傳來。

「我知道您在地上區域，並且特意派了一個系統在地下負一層的電梯口等着您。您快些下來吧，5555號要是長時間等不到您……我會懲罰他的。」

地下一層，5555號已經等在了電梯口，他記得這是去挖礦會乘坐的電梯，主系統給他指令，讓他在這裏等那位監察者。

5555號很不安，他用尾巴摳着地面，又抬起尾巴，撓了撓摘不下來的左耳朵。

催命符，好討厭。

想哭，喵嗚嗚。

機械企鵝橙紅的尖喙微微張了張，他停下了滾輪，這裏距離第二批次系統培養罐的所在地已經不足十幾步，但他停下了。

主系統有恃無恐，而他投鼠忌器。

離開安置室前，監察者07號回頭看了一眼安置室。培養罐是他們族群為了從漫長的航行中保護族人而特別製作的，現有手段完全無法攻破，這些本體非常安全，這是現在唯一令他高興的事情了。

與主系統的會面，會是一場硬仗。

不敢讓貓貓球等他太久，主系統所說的懲罰絕不是無效威脅。監察者07號正要穿過通道離開，在他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清掃機械人。

機械人也使用着滾輪，07號往左它就往左，07號往右它就往右。監察者07號根本不知道這個機械人究竟想做什麼，機械人沒有別的語音包，沉默很久。

【嗶嗶，檢測到垃圾。】

它只會說這個，也只會……

監察者07號眼睜睜看着機械人伸出吸取灰塵雜物的吸頭，吸住了……他的短尾巴。

尾巴瞬間消失在吸頭之中，然後清掃機械人一個滑鏟倒車，開始瘋狂逃跑！

監察者07號的豆豆眼都睜大了一圈，他怎麼可能放棄尾巴，而且是真的趕時間！他高速追趕，監察者穿牆的權限都屢屢用上，就算機械人七拐八拐，上坡下坡，蛇皮走位，最終依舊被07號逼到了一個封閉房間裏。

沒路了，清掃機械人轉過頭，它已經被籠罩在企鵝的陰影之中，仍然下意識緊緊抱着自己的垃圾箱。

監察者07號都要氣笑了，這是什麼神奇機械人，簡直像有bug一樣，居然把他的尾巴當成垃圾。他不能浪費太多時間，試圖搶奪垃圾箱，機械人打死都不給，屏幕轉來轉去四下張望，好像在找機會逃跑。

07號到底是監察者，還是拿到了垃圾箱。不料，爭奪之際，垃圾箱的蓋子打開，短尾巴飛了出去，彈到一側架子上，似乎敲壞了什麼部件，架上的文件「嗡」的一聲壞了一角。

監察者07號微微一怔，他顧不上搶回尾巴，環顧四周。這個房間小到不起眼，而且藏得極深，卻密密麻麻堆滿書架。他從架上抽取一封文件查看，發現這些文件都是……

監察者07號仔仔細細翻閱合約上的條款，氣得發抖。

保密協議。

這些都是保密協議。

主系統居然將宿主與系統分割，讓系統扮演人工智能。儘管在協議上假惺惺地表示是

為了提高工作效率，減少不必要的情感糾紛，但是這分明是踐踏從03號開始的宿主與系統的聯繫，踐踏了03號對於他們族群未來的美好安排。

監察者07號低頭看了一眼清掃機械人，清掃機械人安安靜靜的，彷彿只是被追得慌不擇路，才來到這裏。

見監察者07號又想離開，機械人卻又輕輕吸住了他的尾巴，好像不想讓他走。監察者07號把尾巴揪出來，機械人吸取灰塵的吸頭默默垂下去，很聽話地不再糾纏。

離開很遠，監察者07號還看到那個機械人默默停留在原地。

【嗶嗶，檢測到垃圾。】

它現在只會說這個了。

清掃機械人挎着垃圾箱，在它的方形屏幕上，彷彿浮現了以往的畫面——

【bug，我要離開一下，機器朋友在叫我了。】

【……放心吧，就是臨時去一下，我不會像三三那樣一直不回來的。】

機械人靜靜看着那個淡金色的背影遠去。

那個身影卻真的像三三一樣，再也沒回來。

系統2333號與季倚危已經結束了貓屋的任務，按照他們的習慣，應當會回家好好休整一下，吃頓好飯，喂喂買買，睡個好覺，喂喂買買。

季倚危：「……」

他控訴地看着系統2333號。

「三三，你心裏只有那隻海鷗！」

系統2333號略感心虛，這時，妖妃季倚危向他提議。

「三三，我們再進行接着進行下一個任務世界吧？反正也有餘力。」

系統2333號只是略有糾結，妖妃就已經開始不依不饒地坐在他腿上扭麻花了。

「三三，再來一個吧……」

「三三……」

「三三三三……」

好纏人！也只有他才能忍得下季倚危這種小妖精了哼！

系統2333號想了想，完成貓屋之後，他還剩下兩個世界的積分量就可以升級主系統等級，也許可以一鼓作氣。這麼一想，季倚危又願意配合，他當然沒有什麼不願意的，於是很乾脆地跟季倚危進入了下一個任務世界。

他們再次進入任務的時候，監察者07號已經返回地下。一顆奶黃色的貓貓球在地下一層等着他，看着懵懵懂懂的貓貓球，監察者07號的尖喙閉得緊緊的。

再度會面，主系統早已不是開始時的謙卑姿態。它戴上了自己的兩個大圓環，雖然頭頂依舊有貓耳朵，卻顯得敷衍，它對監察者07號微微而笑。

監察者07號意識到，這些日子，他在積極調查，並最終得到了可以緝拿主系統的證據，但主系統也不是坐以待斃之輩，它也有所行動。現在，是對壘的時刻。

主系統冷冷笑了。

「監察者，我知道你已經找到了什麼。是，你終於得到了我最大的違規，可……那又怎樣呢？你敢動手嗎？你連離開一秒鐘都不敢，你知道，任何救援都需要時間，而所有貓貓球都在我手裏攥着。」

「除非……你願意捨棄現在已經孵化的貓貓球。」

「還有未孵化的，不是嗎？這批死了，換下一批，倒也不至於滅種。」

主系統笑了起來，監察者07號沉沉注視着它，企鵝的身形高大，讓他不至於仰視主系統，主系統覺得不滿，但不礙事，馬上就結束了。

「你想同我動手？」它讀出了監察者屏幕上的殺意，恍然道，「是，這是一條路，只要拿下我，一切陰謀就都無從談起，可是……你現在還能動手嗎？」

監察者07號察覺到了外殼上的異常，主系統頓時哈哈大笑，繼而神色陰沉。

「1234號不願意替我動手，費了我一些周

折，只能一點點將東西渡到你身上，不然，在你查出東西之前就會被處理掉。在這段時日裏，我不得不對你恭敬殷勤，卑躬屈膝……」

「我受夠了，你們這些高尚的人物不還是會栽到我手上？你這個07號是，先前的07號，也是。」

監察者07號識別出了影響他外殼行動的物質，他的屏幕一陣閃動，愕然望着主系統，難以置信。

「你竟然是……」

他一直以為主系統是一種新的威脅，卻沒想到，居然是舊日的敵人。那個在他們建設初期就不停前來侵害的族群，那個以機械降神般姿態漂浮在深空中的龐然大物，每個都具有毀滅無數世界的力量。

他的同事，就是因為面對那樣的敵人而死。

監察者的紙鳥之庭被創立的初心，也是為了抵擋那些敵人！

在監察者付出慘烈的犧牲之後，那些東西的主力早已被毀滅殆盡，殘黨零星，不知所蹤，沒想到漏網之魚竟然在這裏。

不怪監察者07號一開始沒有往舊日敵人的方向去想，因為眼前的主系統完全沒有巨大的身體和強大的力量，也似乎不能行走於深空。更不會堂堂正正對決，而是以機器頭顱的形式竊取了一整個無限空間。

「你跟你的同族並不一樣。」監察者07號說道。

這句話好像戳中了主系統最大的痛腳，他猙獰地笑了。

「是啊，不一樣，我捨棄了所有，寧願像條被鎖鏈拴住的狗一樣被固定在這個主系統空間之內，只是為了活命而已！這麼多年，你們這些無能的傢伙都沒有發現我，這是不是說明，我還將繼續長存下去？」

「我會使用你們的主系統權限，我會不斷升級，我會成為最強大的主系統，奴役最多的系統，你們根本阻止不了我！」

「很快，我招引的同族也會到來……」

它的話令監察者07號一陣悚然，回想起了曾經目睹過的恐怖戰場——那是遮天蔽日的恐怖機械個體，而他的同事們身影單薄，光翼舒展，守護着身後的族群。

監察者07號雪白的肚皮已經接觸到地面，他神色冷靜地問主系統。

「你就不怕我的同伴們過來嗎？」

主系統大笑起來，笑過之後，它靠近監察者07號，幽幽地說道。

「監察者沒人了，是不是？」

「只剩你了，是不是？」

它沒能從監察者07號的神情中讀出任何東西，但它知道，就是如此。其他監察者的存在才是它最大的忌憚所在，現在，這個最大的恐怖已經消失了。

哈，07號，你真該活過來看看。

你的好朋友03號……

他死啦。

主系統居高臨下望着監察者07號，它從未如此輕鬆過，長久以來的巨大夢魘正從它頭頂緩緩移開。

「我知道，我猜到了。我恐懼着其他監察者的到來，但是現在從你的種種稚嫩手段中我卻發現，如果還有其他監察者，來的就不會是你。」

「你是被留下來的那個吧？你跟07號一樣，都是被留下來的那個吧？

「都是被留下來的那個……」

「廢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