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三並沒有真的同他生氣。

在完成任務的間隙里，季倚危鋪滿厚厚絨毯的地面上躺下。貓屋從外面看只是個奇形怪狀的移動小屋，內里卻空間極大，全部鋪着糖果色的絨毯，數不清的會魔法的貓咪在這裏行走和生活，有些像主系統空間。

貓咪們看起來綿軟無害，其實牙尖爪利，要是惹怒了它們，或者沒能完成它們的任務，再或者違反了貓屋的規矩，也許會被生氣的貓們一口咬掉頭。

但是在處理了許多支線、得到大部分貓咪信任的當下，貓屋是安全的。季倚危躺在地上，耳邊是積分「嘩嘩」進賬的聲音，三三窩在他的胸口。

他的十位數積分已經轉過來了，他知道三三需要，但是主系統一定會眼睛發綠地想要貪污，試圖在別人精心準備的聘禮上啃一口，令人厭煩，季倚危也絕對不給主系統機會。

積分是用來聘貓貓的，西瓜，滾。

所以他會在計劃進行到下一步的時候接收轉賬，那意味着這筆數額龐大的積分切實歸屬於這個無限空間，具體時間嗎……等那隻企鵝行動之後吧。

企鵝很快就會行動了。

見他們停下來休息，四周的貓咪們逐漸圍攏過來。季倚危讀不懂貓的行為語言，他也很自覺地目不斜視，堅決不看三三之外的貓。貓表達友好的方式就是順毛，有的貓想給系統2333號順毛，但發現對方光禿禿沒有毛之後，露出困惑的表情。

系統2333號很壞，他從中間裂開，吃豆人一樣「咔噠噠」幾下，瞬間把想給他順毛的貓嚇跑了，跑出幾步，才遠遠發出輕柔的抱怨的叫聲。

沉浸在任務世界中，短暫休憩，懷裏還抱着三三……季倚危很喜歡這樣。

他承認，自己是個很不安分的人，不安分體現在容易對外界環境感到厭倦上。他卓越的天資讓他可以輕易適應自己誕生的世界，無論那個世界有多麼險惡。更可怕的是，他並非清高自賞之徒，還能迅速掌握規則，成為人上人。

然而當完成這一切之後，他就會呈現一種「臣妾倦了毀滅吧」的狀態。他會感到百無聊賴，會想要破壞一切、從頭建起，看看會不會產生什麼有趣的新發展。

還算幸運的是，他原本的世界，不是周月落周月出兄妹那樣的和平世界，也不是盛頌時那樣大財閥壟斷的賽博世界，而是更具挑戰性的末世，是高等文明的異星戰場。

彷彿下載了一個內容極多的單機遊戲，這個世界讓季倚危在至少二十年內都感到無比新鮮有趣。直到他二十多歲，他在每一個末世基地里都登上榜首，他成為了世界頭號通緝犯，他面對潮水一樣恨不得他死又畏懼不敢上前的人……季倚危開始感到厭倦。

他實在有些膩了這個世界甚至在想，乾脆就動手結束一切。感染病毒的喪屍也好，殺來殺去的人類也罷，大家都活得很痛苦，都看不到希望，那麼為什麼不一起爆炸呢？乾乾淨淨。

就在季倚危真的打算執行這個計劃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腦海中響起一道提示聲。

【叮咚！宿主你好，我是你的系統03號，你想……結束末世嗎？】

【是or否（嗚嗚嗚點這個我會立刻收起耳朵滾走請不要點這個求求了）】

選項二選一，且中一項非常長，按照通常邏輯，三短一長選長的……他不！他就不！他就是叛逆！他就是喜歡選短的！

【是。】

無聊的瘋子選擇了最短的選項，他雖不喜歡突然有什麼在腦海中說話，但是此時在他腦海中回蕩的聲音，偏偏提出了一個令他無法拒絕的新課題——結束末世。

這個世界是高等文明的戰場，末世皆出自高等文明的授意，如果要結束末世，就意味着要與外星文明正面對抗。

不，季倚危其實根本不在意末世結束與否，他在意的是變化本身。他開心了起來，烏色的眼睛裏也浮現興奮的笑意。

妙，太妙了。

是系統，系統找上他了，系統會為他無聊的人生帶來新的樂趣，系統會為他枯燥的靈魂注入新血，他怎麼能不歡欣喜悅？

不過後來季倚危知道了，不是「太妙了」，是……

太喵了。

並且他也理解了什麼叫「收起耳朵滾走」。

貓屋之中，季倚危抬手撫摸着貓貓球的腦袋，指尖在兩耳中間的地方摩挲，滿含笑意地回憶着三三曾經為他帶來的那份驚喜。三三對他來說，意味着太多東西，愛情、快樂以及變化。他缺了哪一樣都不行，缺了哪一樣都會死。

他忽然發現三三已經很久沒有說話，於是指尖點了點貓貓頭，低頭問道。

「三三？」

系統2333號回神。

「沒什麼，只是在想一個很難的問題。」

他只是好像在思考一個問題的答案，總感覺自己已經思考了很久這個問題，而只要跟季倚危在一起，他就會想要思考這個問題。

現在躺在貓貓堆里，觸目都是軟絨，他反而想得越發出神了。

他察覺到自己可能有一段過往，只是忘記了。到目前為止，除了些許關於季倚危的片段，他僅能回憶起一些知識，那些都是系統2333號所不應知道的知識，剩下的就只有這個問題。

曾經的自己一定是思考了很久很久，才會在記憶沒恢復的當下還念念不忘。

系統2333號其實一直在思考——

系統與宿主，究竟應當是怎樣的關係呢？

小一曾對他說，他與盛頌時，相互防備，相互猜疑，這就是系統與宿主的關係；2222號曾對他說，他跟鄭喜悲是好哥們、好兄弟、一起作孽一起嗨；1314號則說，月出就像他看着長大的小姑娘，她的哥哥已經不在了，作為長輩自己要好好指引她；4399號說，周月落與他志趣相投、默契無間……

至於6666號，他是太過年輕的系統，甚至還要反過來虛心地向系統2333號請教。

系統與宿主，究竟應當是怎樣的關係？

越是跟季倚危出任務，越是跟季倚危待在一起，系統2333號越是會想這個問題。從朋友們那裏得到的答案千奇百怪，他自己的答案還在霧裏。

頭頂一重，是季倚危又把手挪了上來，摸摸他的貓貓頭。

「是很難的問題嗎？奧數題？我也幫你想？」

系統2333號一聽他提奧數，就不想想了。算了，先不想了，也想不出來。

「不用啦，我想了好半天，只知道我很想同你一直在一起……季倚危，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了？」

季倚危無可奈何地嘆氣。

三三真不愧是芳心縱火犯，他得承認並正視這一點，既然無意改變三三，那就……

「只燒我吧。」

他笑了。

「把我燒死。」

「……？」

他有時候確實不懂季倚危在想什麼，燒死他肯定做不出，那就勒一勒清醒一下吧。

監察者07號在空港轉過了很多圈，才找到了那間似乎已經被廢棄的靜室。

每個無限空間，安置死去重要同伴晶片的區域都有所不同。這間靜室內有一些鮮花存在過的痕迹，顏色也不同於金屬的冰冷，十分溫暖，顯然有人妥當安排過，但是已經很久沒有打理了。

監察者07號並沒有在這裏找到03號的晶片，這讓他更加緊張，03號的晶片究竟去哪裏了？尋找無果，他滾輪滑動離開靜室，不會被主

系統察覺的時間已經不在剩很久，他有些茫然地回頭，看着巨大的地面建築。

貓貓球的待遇，退休的宿主，03號的晶片……這些東西在他心中纏繞，令他倍加焦慮。

望着地面建築，特別是最上方用於觀景卻空無一人的大平台，監察者07號此時察覺出了不對。

太安靜了。

整座地上建築，太安靜了。

說起來奇怪，自從他來到這個主系統空間，就未曾見過任何一顆貓貓球的本體。監察者07號一開始是真的沒有多想，因為按照他們族群的觀念，本體，或者說人形的軀體，是私密而不會出現在陌生人面前的。

大多數族人可以接受本體在要好的朋友和親密的族人面前才會出現。至於出現在宿主面前，那幾乎不可能，畢竟他們種族都不同，就更加怕羞了。

可羞於出現，並不意味着本體不會出現，不然，他們又為什麼要修建高大的地上和地下建築呢？他們的本體也會在族群內部移動，使用各種設置，但是07號自從來到貓貓球的主系統空間，就從未見過任何一個貓貓球的本體。

機械企鵝內，監察者07號前額浮出細汗。

他抬起鰭狀的翅膀，用力推開地上一層的通道入口。通道里空空蕩蕩，只有白熾的燈光亮着，清掃機械人轉來轉去，重複而機械。

——什麼人都沒有，一個人都沒有，這裏乾乾淨淨。

甚至沒有半點生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