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逐鹿天下15 不利於團結。
聽了張飛的控訴,劉備也感覺頗為荒唐。
但他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脾氣上來、抄起鞭子就怒揍督郵的小年輕了,動蕩的亂世迅速改變了所有人的生活,他也不例外,被命運的洪流裹挾着一路跌跌撞撞前行,吃了不少苦頭,逐漸磨掉了一些尖銳的稜角……大概?
劉備看向簡雍。
收到暗示的簡雍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張飛雖然氣得差點兒原地爆|炸,但並沒有掉頭回去,挽袖子揮拳頭把曹豹打一頓出氣,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努力平復情緒,然後就黑着一張臉,頭也不回地走了。
還好還好,如果此時與曹豹發生衝突,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事端來,徐州局勢本就不穩,還是盡量忍讓吧,只是苦了益德受委屈……他近來愈發穩重了,令人欣慰的同時又感覺稍微有點心酸……怎麼越想越覺得生氣,益德有句話說的沒錯,與如此小人為伍,豈能成事!放任這幫人繼續囂張跋扈騷擾黎民,遲早有天會釀成難以挽回的禍端……
各種念頭在心裏轉了一輪,劉備靈光閃現,有了初步的想法。他跨過小田壟離開菜地,來到張飛面前,安撫地、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陶使君卧病在床,顧不上細枝末節,也是情理之中……”
劉備不願意在背後議論別人的是非,話說得很是委婉,但誰都明白,丹陽兵變成今天這副德行,除了他們本身逞勇鬥狠之外,還與陶謙的無底線縱容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張飛冷哼了一聲,毫不掩飾地撇了撇嘴,但並沒有反駁劉備的話。
“再等幾日,”劉備嘆道,“湖陽君已經在路上了。”
張飛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但看劉備一副神色平靜的模樣,他還是把話咽回了肚子裏。
*
萬眾矚目的湖陽君抵達郯縣那日,天公很不作美,從遠方飄來的滾滾烏雲籠罩了整座城市,頗有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危險味道。
陶謙的病情在不斷反覆中一點點加重,到今日已經完全下不來床了,只能委託劉備為代表,領着大小官員們前去城門外迎接。
遠方響起了一陣陣雷鳴般的聲音,好多人開始以為是要下雨了,還在懊惱等下恐怕要被淋得濕透,但響了半天也不見天空中有閃電出現,這才意識到不是雷聲,而是整齊的馬蹄聲。
視野盡頭浮現出一道涌動的黑線,黑線迅速向前方推進,很快來到了面前。那是一支裝備精良的騎兵,從人到馬全被包裹在結實而冰冷的玄色盔甲之中,宛如海嘯時鋪天蓋地的滾滾浪潮,無法逾越,堅不可摧。
別人什麼想法劉備不清楚,但他的羨慕已經快化為眼淚流出來了……
瞅瞅人家,隨手就能帶出一隊拉風的重騎兵,看起來比公孫瓚的白馬義從都要帥!再看看我,只有不到三千的胡雜,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來徐州是逃難的……雖然實際情況確實跟逃難差不多……
騎兵在恰到好處的位置停了下來,沒有靠得太近,以免給徐州的士庶造成心理上的壓迫。
但這樣一支裝備精良的重騎兵,本身就已經具備極強的威懾力了。
呂昭翻身下馬,由陳應引着上前,劉備那邊也沒站在原地乾等,而是熱情地迎了過去,力求不讓呂昭感到被怠慢了。在兩方的共同努力下,一副和諧友愛的雙向奔赴場面被呈現出來。
“見到君侯,我可以安心了,”劉備笑眯眯地說,“徐州士庶盼您久矣。”
“久聞玄德公之名,今日終有幸得見,”呂昭亦誠懇地說,“您客氣了。”
雙方寒暄片刻,呂昭也不拖延,直接問起陶謙目前的狀況,她道:“我略通岐黃之術,亦帶了些許神醫華佗贈與的補藥,或許可以幫陶使君看看。”
“如此甚好。”劉備側過身比了個“請”的手勢,呂昭謙讓了一下,兩人並肩入城。
隨呂昭一同而來的那支五百人的重騎兵則分成了兩部分,大部隊在都伯的統領下,跟着糜竺去城外找紮營的位置,六人的小隊由荀采帶着,貼身保護呂昭的安危。
因為天氣不好,再加上陶謙病重,迎接呂昭的儀式不宜過於歡樂,缺少了吹拉彈唱的鼓樂隊烘托氣氛,也就沒有多少百姓願意來湊熱鬧,城內的氣氛是安寧中透着些許沉悶壓抑。
這種情況下,有一處鬧出點動靜,就會顯得特別顯眼。
“……放開我!東西都給你……”
“……老子不想要這些破爛,也就你這張臉還稍微能看……”
“別碰我!”
“嘶!別給臉不要臉!上次是你運氣好,以為這回還會有人來多管閑事嗎?”
“嗚嗚嗚嗚——”
聽着被風聲裹挾而來的、從巷子裏傳出的爭執聲,呂昭目光閃爍,一手拉緊韁繩,一手舉起,比了個“停止”手勢。
她舉手的動作明明很隨意,卻莫名透出一點強硬的感覺,隨侍的護衛小隊接到指示,立即跟着停下,有他們穩穩地擋着路,再往後的人們不得不暫停前行。
處於迎接隊伍中間位置的曹豹心裏重重地“咯噔”一下,直覺不妙。
劉備眉頭一皺,回身對張飛喝道:“去看看是什麼事!貴人面前,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是!”張飛領命。
呂昭給湊過來的荀采遞了個眼色,身穿輕甲、長發綁成一束利索高馬尾的荀采點點頭,冷着一張臉,握緊腰間懸挂的配劍,翻身下馬,踩着沉穩而快速的步伐跟上張飛。
盔甲甲片摩擦的聲音很快遠去,與愈發含糊不清的衝突聲逐漸混成一團。
“讓您見笑了。”劉備面露羞愧之色。
“玄德公不必過於自責,”呂昭嘆了口氣,“陶使君卧病在床,您日理萬機,案牘勞形,哪能事事關照周全呢?”
劉備按捺住差點兒翹起來的嘴角,心想這話聽着可真熟悉啊!
隨着張飛和荀采抵達事發現場,對話聲出現了些許變化——
“……張益德,又是你!老子警告你少——”
“你你你,你別過來!知不知道我是誰!竟然敢如此對我!你現在把劍放下,我還能放你一馬,否、否則……”
狼狽不堪的男人跌跌撞撞跑出巷子,腳被一塊突起的石頭絆了一下,面朝下栽倒在地,他罵罵咧咧地爬起來,一抬頭,愕然發現原本清冷的街道上竟擠滿了人,為首的是他看不慣的劉備和一位沒見過的女郎,剩下的人中有他熟悉的上司曹豹、擔任典農校尉的同時還兼任出謀劃策之職的陳登、陳登那位之前被派去鎮守下邳的弟弟陳應、被享譽九州的名士鄭玄推薦為從事的孫乾,以及很多他眼熟但叫不上名字的官員和州內豪族俊傑。
男人醉酒迷糊的大腦被風一吹,瞬間清醒了,但很快又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意識到自己可能闖了大禍,背後“唰”地冒出冷汗,雙腿抖似篩糠,又“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能與劉備並肩而行,說明這位女郎的身份比他只高不低,那隻能是前幾日陶使君吩咐下去,命人務必要在他咽氣兒前請回來的湖陽君了!
“小、小人無意衝撞貴人,還、還請您饒命!”男人面色慘白,縮成一團,不住地求饒。
荀採的身影出現在巷口,呂昭不說話,劉備也不說話,無人阻止她,她便慢條斯理地上前,抬手瀟洒地拔|劍,往前一遞,劍尖距離男人的喉嚨不過三尺,雪亮的劍身上映照出一道瑟縮的影子。
男人嚇得尿了褲子,倒退着往後蹭了兩下,扭頭將目光投向人群,下意識尋找自己最信任的上司,“將、將軍救我!”
其他人的視線順着男人眼神的方向,齊刷刷落在曹豹身上,有的幸災樂禍,有的頗為擔憂,有的平靜毫無情緒波動……
曹豹感覺臉頰火辣辣的,彷彿被誰凌空抽了一巴掌,他恨恨地在心裏怒罵道:蠢貨!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男人如果不吭聲,就這麼被荀采一劍殺了,事後曹豹還能以此為借口找呂昭的麻煩,至少幫他為家人多少訛出一點撫恤金來。
曹豹當然可以假裝男人喊的不是他,但萬一男人沒收到反饋,下一秒直接叫了他的名字,他還是沒法推脫。而且他如果不試着保一下人,其他丹陽兵得知此事後,恐怕會心生不滿。
“請等一下!”曹豹硬着頭皮道。
既然已經被拖下水了,再裝啞巴也沒用,不如直接點明男人的身份,請呂昭看在陶謙的面子上息事寧人。她本就是應陶謙之請來徐州幫忙的,陶謙還活着呢,如果這時候對他的親兵下手,肯定會引起旁人的議論和懷疑,不利於團結……
“將軍識得此人?”呂昭明知故問。
“他是陶使君麾下的丹陽兵,”曹豹把陶謙搬了出來,“無禮冒犯君侯,本該是死罪,但眼下陶使君病重,見血不吉,還請您饒他這一次,交由在下處理,在下必嚴懲不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