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尾聲

眼前，她又回到了來時的那條街道，街上的人變多了，樹變粗壯了，面前，路燈也變得陳舊了，上面貼着記憶中的小廣告。

她又回到了現實。

謝嬌不經意的回過頭，她看到了曾黎，此時，曾黎正在對着她溫和的笑着，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曾黎的身體開始漸漸變得透明了，像是一個影像，越來越虛幻，又像是一縷煙，彷彿馬上就要消失不見了。

想起剛才穿越世界裏他說過的話，謝嬌一時間忘記了恐懼，一步步的朝着曾黎的方向走了過去。

可是還沒等她走近，曾黎就透明的幾乎要看不清了，謝嬌立刻快步跑了過去，可是曾黎消失了，她伸手去抓，卻只抓到了一縷空氣，曾黎徹底的消失不見了。

謝嬌愣愣的站在那，低頭看了眼空空的雙手，心裏，突然一陣落空了。

她自言自語的問到，“你為什麼會在這，我不是自己從你家離開的嗎？”

面前，曾黎看着謝嬌，只是可惜，現在謝嬌已經看不到他了。他淡淡的笑了，從她出門后，他就跟着出來了，天黑了，他怕她會遇到危險。

謝嬌感覺到，曾黎好像沒走，他就在她身邊，她立刻前後左右看了一圈，可是沒有看到人，她焦急的問，“曾黎，你還在對嗎？我為什麼看不到你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次，她聽到了曾黎的聲音，他說了一句她聽不懂的話，“因為，最後一個虛幻世界的任務結束，我們，就真的要分開了……”

說完，曾黎徹底的消失了，無論謝嬌怎麼對着周圍喊曾黎的名字，都再沒有任何回應了。周圍空蕩蕩的，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可是回望四周，明明行人都走在路上，與方才完全無異，可是謝嬌卻覺得，這一切都像是與她隔絕一般，沒有人看的到她，更沒有人聽的到她聲嘶力竭的呼喊。

沒了曾黎，她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這個世界裏，就剩下她了，無盡的孤獨感頃刻間洶湧的向她襲來，幾乎要將她完全吞沒了。

不知道怎麼，似是一種感應，她覺得自己整顆心都空了，曾黎好像真的消失了，雖然還有好多謎團沒有解開，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眼前，行人漸漸的消失不見了，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謝嬌目光空洞，緩緩的抬頭，在路燈昏黃光暈的映襯下，有晶瑩的雪片落在了她的臉頰上，是涼的。

她站了一會，緩緩的走到路邊的長椅旁，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一個一身黑衣帶着黑色帽子的男人走了過來，坐在了她的身邊，謝嬌知道，這人不是曾黎。

她沒心思去問來人是誰了，就靜靜的坐在那，等着那人說些什麼。

旁邊，黑衣男人開了口，聽到他低沉沙啞的聲音，謝嬌愣住了，他的聲音很有辨識度，不是普通人的低沉暗啞，像是一個久卧床榻許久都沒有說過話的人，嗓子因為許久未使用過的那種生澀干啞。

這人就是KTV包房裏，把她叫去，給她發佈詭異指令的陌生男人。

她立刻轉頭看了過去，男人摘掉了自己的帽子，她竟然看了自己的爸爸，謝遠。許久未見，她竟然連爸爸的聲音都認不出了。

她看着謝遠，立刻問出了心中所有的疑問，“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頓了頓，“你不是，應該躺在病床上？”

謝遠慈愛的看着她，緩緩的開口，“我生前，有一些病人沒有醫治，我覺得這些人沒有病，只是有些焦慮，無需系統治療，只要放鬆心情，慢慢就會康復的。”謝遠收回視線，看向遠方，“還有你，我一直覺得，我要努力工作給你好的生活，也要給你做一個優秀的好榜樣，結果一忙起來就像是進入了一個囚籠，漸漸的被無數的工作束縛，想停也停不下來了，我沒有辦法陪伴你，直到我變成植物人後，我無法再工作，終於可以閑下來陪在你身邊了，可是感覺到你對我的疏遠，聽到你坐在我病床前對我說，你一直想跟我說說話，可是卻因為長時間不在一起，已經習慣了疏離，變得生疏了，現在終於有時間坐在一起，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那一刻，我突然發現，我錯了。對那些沒有醫治的人，對你，我都錯了。人的任何心病，不論大小，都是不容被忽視的，還有你的成長，和你的想法。所以，我找了幾個典型，希望我的女兒你，可以去幫助她們，同時，也希望通過這四個人的事，補償我對你缺失的人生指導，給你上一節生動的人生教育課。”

謝遠說完，謝嬌沉默了。

過了一會，她開口，“于慧呢，她也是你的病人嗎？”

謝遠搖了搖頭，“她不是，最後一個虛幻世界裏，你救的是你自己。”他看向謝嬌，“重新經歷了一次高中，見到于慧，你明白什麼了嗎？”

謝嬌低下了頭，她明白了。她不該去戳穿于慧的過去。誰都會犯錯，可誰都有重新開始的權利。

于慧她想改變，她好不容易換了個新環境，打算重新開始，可自己曾經自以為是的正義感卻毀了這一切。

是她殘忍的傷害了于慧在先，是她有錯在先，所以後來，也怪不得王牧和于慧會那麼對她。

沉默了許久，謝遠再次開口：“嬌嬌，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都有她的原因，于慧她固然有錯，但是，她也有她的不易，她從小生活在單親家庭里，父親再婚娶了別人，她和母親兩個人生活困苦，經常被親戚瞧不起，于慧自卑，學習刻苦，她起初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未來的生活的，但是每次跟親戚聚會回來，她媽媽都會不甘心的給她灌輸她，讓她以後一定要找個有錢的，讓她再親戚面前抬起頭，有沒有感情不重要，錢才是最重要的，她母親還告訴她，學習好有什麼用，學習好不如嫁的好，還總是不甘心的跟于慧講自己曾經的同學，學習明明比自己差，長的也不如她，但是後來嫁了個有錢的男人，現在過着富太太的生活，同學聚會老公來買單，同學聊天都捧着她，不像她，現在過的不好連同學聚會都不願意去。所以後來高中的時候，聽到張婷炫耀王牧家裏有錢，總是送自己東西，于慧才會迷失自己刻意去接近王牧。後來事情鬧大了，學校讓她退學，其實那時候，她已經後悔了，也知道自己錯了，她本質不壞，她也是想改的，而王牧家又剛好為了不影響王牧高考，就幫她轉了學，你當時聽說的，于慧後來一直跟王牧在一起，都是傳言，其實轉學后，于慧就跟王牧分手了。”

謝遠看向謝嬌，“所以，嬌嬌，面對別人曾經的過錯，我們能做的其實很簡單，就是保持閉嘴，因為有時候，閉嘴，也是一種尊重。”

謝嬌也看向謝遠，像個受教的小女孩一樣，十分認真的點了點頭。

謝遠抬了抬手，猶豫了下，最終還是伸出手，慈愛的拍了拍謝嬌的頭，對面，謝嬌愣了一下，對着謝遠笑了。

感受到頭頂謝遠溫暖的掌心，這一刻，謝嬌感受到了真實的父愛。那陣溫暖順着頭頂，一直浸潤到她的內心深處。

她看着謝遠，開始問出心中那些不解的疑問，“是你叫我去KTV的，那你當時為什麼讓我喝了杯子裏的水才讓我們離開？”

謝遠：“我看你有些緊張，想讓你放鬆一下。”

謝嬌無語：“那每個虛幻世界裏，我曾經遺憾的事情都被改變了，也是你做的？”

對面，謝遠愣住了，顯然，他對這事並不知情，“這個不是我，應該是曾黎吧。”

謝遠笑了，“難怪他身體會虛弱的那麼快，我找他之前看過的，他能量很強，不該撐不到最後，原來是做了多餘的事。”

謝嬌突然想起來，從第二個虛幻世界開始，曾黎就開始莫名的發燒，後來第三個虛幻世界裏又是，還糊弄她說他沒事，只是因為現實中登了被子，而她竟然，還信了。

還有第二個虛幻世界裏，她第一次去曾黎家，曾黎看着窗外無力的對她說過的那句話：“謝嬌，我有時候，也會痛恨自己的無能。”

當時，她不明白，那麼無所不能的曾黎，怎麼會覺得自己無能，那讓她們這些普通人還怎麼活。

現在再回想起來，她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曾黎從未想過要害她，而且，他喜歡她，像她喜歡他一樣，是真心的，而且，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就喜歡了。

可她不記得自己和曾黎有什麼交情啊？

謝嬌看向謝遠：“曾黎他現在在哪？他人呢？他是，怎麼認識我的？”

謝遠沒有告訴她曾黎在哪，只是給她講起了曾黎的事，“你被帶走搶救的時候，曾黎來到了我的病房，他坐在我床邊，跟我說了很多話，他告訴我，他很痛苦，也很自責，他覺得是自己害了你，我感受到他因為你而那麼難過，同時我也感受到了他的強大，之後，我就用意識潛入進到他的夢裏找到了他，問他想不想再跟你生活一段時間，他毫不猶豫的說要，我說別著急，等我說完。”

謝遠頓了頓，“我告訴了他我的發現，你變成了植物人後，我發現我可以潛入你的潛意識，雖然你什麼都不知道，但我可以清楚的知道你能聽見外界的聲音，我也能感受到你的感受，我發現你的求生欲不強，可你明明可以活下去。”

說到這，謝遠嘆了口氣，才繼續說：“我告訴他，我可以通過意識的操控，帶你入夢，我想補償你，用我的方式帶你去不同的虛幻世界，但我需要一個人幫忙，一個健康的強大的愛你的可以信賴的，甘願為你付出一切的人來當這些虛幻世界的載體，說白了，就是需要一個人來做這些虛幻世界的容器，在這些世界裏，因為他是容器，所以他可以在夢境裏隨心所欲，成為夢境裏的任何人，可以做任何事，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背叛我，如果背叛，你的穿越就會因此受影響。所以我必須要找一個足夠愛你的人，如果他真的願意，那麼他就可以在虛幻世界裏再陪伴你一段時間，但他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代價是靈魂受損。而且，如果你排斥他，他會受損嚴重，甚至會因此死掉也說不定，但如果你能在他完成所有任務之前，確認你愛他，像他愛你一樣愛他，他就不會有事。不過，這是完全不確定的事。”

謝遠看向謝嬌：“之後，我問他，現在你還願意嗎？結果他竟然再次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謝遠說到這，謝嬌想起了在第三個虛幻世界裏，她擔心自己會變成張曉那樣，當時，曾黎很肯定的告訴她，“你不會，因為我不會讓你變成這樣。”那時候，她以為他們會一直在一起，他不是陳明，所以他不會讓她變成張曉那樣。可是想來，原來，他的意思竟是，他會用生命為代價，讓她改變自己，成為更好的自己，讓她主觀上，無論和誰在一起，都不會變成張曉那樣。

謝嬌的眼眶不自覺的濕潤了。

旁邊，謝遠的話還在繼續，“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你了，一次是他小時候被揍，你去保護她，還有一次在公園裏盪鞦韆，你們兩人同時摔下來，你明明摔的更重，卻先爬過來去看他，那一刻，他覺得，你的眼睛那麼亮，就像是他世界裏的光。”

說到這，謝遠似乎有些生氣了，“我當時聽他說這些，我都不想跟他合作了，他竟然讓我的寶貝女兒你受到危險。但我也真是沒有別的人選了，而且，他也的確很真誠。”

謝遠：“他還告訴我，他後來又見到了你。但那時你已經喜歡王牧了，所以他沒有去找你，而是選擇了祝福和默默陪伴。所以這就是為什麼，無論你在哪個夢境裏，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曾黎他都會在你身邊。”

謝嬌問謝遠：“那為什麼所有的虛幻世界都發生在同一年？”

謝遠：“因為那一年，是他再次見到你的那年。”

謝嬌心裏溫暖，想到曾黎，她又想起了心裏的另一個疑問，“我曾經在曾黎博士生公寓附近的複印打字社裏，看到他取走了一個檔案袋。當時打字社的小妹告訴我是照片，他取走的是誰的照片？”

謝遠伸手，謝嬌面前出現了那一刻的畫面，她被嚇跑后，燈亮了，打字社的前台小妹抬頭看了眼燈，自言自語的說了句，“怎麼又停電了。”之後，她看向謝嬌離開的方向，“我有那麼可怕么，我笑是因為他取走的，全是你的照片啊。”

面前的畫面消失，又恢復到漫天飄雪的狀態。

謝嬌問謝遠，“那他現在在哪？我想見他。”

謝遠看向謝嬌，猶豫了下，才緩緩開口，“所有的任務結束之前，你沒有選擇信任他，而且，他為了為你彌補遺憾，做了太多多餘的事情，能量消耗過大，所以你剛才看到他，過早的消失了。”

這一刻，謝嬌崩潰了，她生前對曾黎不好，誤會他對他冷眼相待，他幫她找于慧她還打了他，虛幻的世界裏，他為她做了那麼多，她不信任他，最後的最後，他還知道她對於慧做了那麼殘忍的事……

他幹嘛對她這麼好！

謝嬌焦急的按住謝遠的胳膊，“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謝遠沒有回答，只是問了她一句，“你愛他嗎？”

這一刻，謝嬌眼淚湧出眼眶，她愛他，她當然愛他。

謝遠看着謝嬌：“回去吧，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謝遠收回視線，看向了遠方的天空。

她想見他。

這一刻，謝嬌眼前一片漆黑，周圍的一切全部消失不見了。

緊接着，她睜開了眼睛，旁邊，是陳昕的激動的聲音，“大夫，我女兒醒了，我女兒醒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