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拜訪

第七章拜訪

不到下午6點鐘，柳正生決定，再去探望一下老領導紅十月，聽聽老紅軍的意見建議，看看離退職工風聲，避免按了葫蘆起了瓢，又在這1000多名退休人員中出現了問題，這個定海神針老紅軍可是關鍵啊，名望依舊，威嚴尚存啊！

到了超市買了果籃，提了一箱上好乳製品，柳正生就向最早一批分房的老樓房1號樓走去。按響門鈴，是紅十月的愛人黃秀雲開的門。

“您好，您好，紅老在家嗎？”

“哦！噢，是柳主席，在，在家，快進，快進。”說著就向客廳迎進。

“來都來了，還買什麼東西，快請坐，快請坐。”接住水果和奶箱就近放在鞋櫃旁。

“老頭子，老頭子，柳主席來看你來了。”

應聲中，紅十月已經走到沙發前，伸手與柳正生右手緊握，趕忙示意坐下。

黃秀雲趕忙進廚房沏茶，紅十月已經與柳正生並排坐定在大沙發上。

“最近忙沒有探望老領導，身體恢復的還好吧？”

“還好，還好，好多了。最近廠內很鬧，聽說職代會沒有通過改制協議？”

“是，163票對178票，未過半數。”

“廠里作何打算？”

“按照市委指示精神，繼續做工作，重新召開職代會，最近挨家挨戶走訪過，做了一部分調研，調整一部分條件，已經計劃下星期一繼續再上一次職工代表大會。”

“喔……”紅十月嘆了一口氣，

“聽一些老同志說，改制后，匯民公司不打算派人管理工廠，依然由現有經營班子和管理幹部進行運營管理？”

“初步是這個意見，他們只投入，不參與具體經營，做投資入股。”柳正生清清嗓子。

黃秀雲已經將普洱茶沏好，將茶杯端到柳正生面前。

柳正生接過杯子，慢飲一口，繼續說道：“買斷工齡每年871元調整到每年958元，與宏達公司兼并同類企業相同。匯民公司承諾新公司每年不低於10%標準普調工資。技改投入第一年計劃投入1億元。對現存資產進行第三方評估，按照實際清盤評估價進行購進。條件成熟，符合條件的在職員工，按照原有結婚男職工方給予標準分房政策，原則性每戶不低於72平方米。其他福利依據國家政策按照工廠標準執行。離退休職工每年按期按標準撥付活動經費，發放國企規定的相關補貼。部分家庭有困難的，就近給予適當工作崗位，到匯民集團公司工作。社保五險一金按期保證，新公司上調公積金繳納比例。新招員工按照新人新辦法，老人老辦法簽訂勞動用工合同，確保不無辜清除職工。匯民公司還許諾，為改善退休職工活動條件，與社區共同投資改建老年活動中心。同時承若，解決大集體、農工、57工等歷史遺留問題。”

“噢……”紅十月微微一笑，轉頭向老伴嚷道：“秀雲，做幾道菜，上花生米，被酒！來，我們倆喝兩樽。”

“不，不用，紅老，不用了？”柳正生趕忙想推掉，但看這架勢，看來難了，上磨了的驢，挨上啦！

“來，先吃一點水果，先墊墊肚子。”紅十月很耿直說道，不讓柳正生以反對意思，綁直腰身，還是以軍人口吻命令式執行，來準備喝酒。

柳正生接過小金桔，剝開后，一半遞給老領導，一半放在左手一瓣一瓣的掰下放入口中，一酸，倒了一下牙齒，一股清爽甜蜜住了滿侯，

舌尖甘甜。

“甜吧？”紅十月問道。

“甜！酸甜……”

“哈哈哈”柳正生和紅十月都笑了。

“您老自從退休后，每年春節，每一任市長或市高官都會來探望您，工會總會來陪同，機械廳及行辦也會定期走訪慰問您老，我自從擔任工會主席以來，來您老家算是最多的吧。哈哈，紅老，我也算是您老的徒孫了，林惠民徒弟的徒弟，不是嗎？”說著柳正生喝一口茶水，端起茶壺為紅老斟滿，自己有倒上一杯。

紅十月看着濃紅的茶水，也跟着喝了一大口，滿意的點點頭，很享受的樣子。“是啊，哈哈……”最近從來沒有如此開心了。

“每一次到你房子都會有收穫，只要一遇到難處，廠里碰上一點難事，我第一個想到就是您紅老，到了你家，總會有一點收穫，總會有一點所得。”柳正生環視了一下不大客廳，老式簡裝，很乾凈，多年來一直一成不變，連八十年代高低櫃依然擺放在西北角，依然擦得鋥亮。

“我記得，您這68平方米六樓是十月廠第一批分房時，按照工齡、職位、職稱、貢獻度、職工代表綜合評價打分分配第一批房改房啊！廠黨委多次為你重新安排100多平方米幹部樓，您老都以工廠住房緊張，先優先分配年輕人，還把本就應分配給您老的最後一棟房改房讓給了新來的機械自動化技術員黎明。而且，上一次自治區副主席來時，提議給老紅軍解決一處老乾所住房，免得6樓沒有電梯，爬上爬下的，也被您老謝絕了，紅老啊，您真是我們學習榜樣啊！”柳正生情不自禁地雙手撫摸住紅十月左手，蒼老了許多，滿是皺褶，充滿柔軟溫熱的滄桑。

“紅老，其實來您處，我存有私心，每每有化不了的心結，總會偏袒您家，總找一點這樣、那樣的各種理由，想破解自己內心焦慮，來得多了，發現還真干管用啊！還切總能找到辦法，尋到化解矛盾的出路，找到擺脫困境的路徑。您處很神啊！”

“‘佛’在心裏，路在腦中！”紅十月輕輕地點點腦袋，緩緩道來：“我不信宗教，我是一名黨員，但我堅信，心懷信念，總能叩開智慧的大門，只要時機成熟，條件具備，一切就足矣了。”一邊說，一邊起身，示意柳正生隨同他進入了小卧室改成的書房。

書房的燈很暗，窗戶右側牆上一個夾心板紙糊的香爐貢台，不大，是被釘在牆上，插有用電線插座連結的電香燈，還有一把老舊的木梳子放在貢台正中。

“這是我大女兒紅太陽留下的，走的時候只有十八歲。”紅十月低沉地抽噎着，伴隨着密封不嚴的雙層玻璃鋼窗微風下響起的氣旋聲，“嗚嗚嗚的…”如同吹着風哨，外加夜幕黑暗映襯下，有點森人，耳邊始終有一種神秘外音在響，但恍惚中彷彿又是一種美妙音樂在心踮蕩漾着，很悠揚。

此刻，柳正生這才想起來，據老人說，1971年7月1日那天，紅太陽參加完學校組織的黨團活動后，與賈春花、蔣麗麗三位同學一起去二道橋巴扎集市逛街購買木梳子，結果紅太陽與大夥走散，賈春花和蔣麗麗以為紅太陽獨自回家，也沒在意，等到很晚都沒有回家，黃秀雲找了才趕忙報警，派人去找，整整一個晚上，才在新大的湖水邊上找到已經衣衫破碎，神色驚慌的女孩。後來隱隱約約聽說是被人強暴，聽說過了82年公安嚴打時后才知道是當地一夥少數民族慣犯團伙所為。再到後來，紅太陽多次到四醫院就醫，1972年10月1日晚上，在十月電影院文藝匯演時，在一個喧囂的夜晚，紅太陽跳樓自殺了，黃秀雲幾經哭昏過去。此事，在十月廠曾經引起不小震動。

“紅日（紅太陽的小名），就是從這個窗戶跳下去的，走時，手裏緊握着這把小木梳，就是那年閨女在二道橋巴紮上一直想購買最愛的那一把梳子！”紅十月已經淚不成形，不斷抽噎着，不斷緊握着梳子。

“他媽一直保留着，按照紅日生前強烈要求訂製的簡易香爐貢台佈局，一直沒有動，二十多年了。”紅十月將梳子放回原處，望着梳子后一張2寸小照片，陽春明媚微笑着。

“當時，本為她想起紅日名太簡單，她想要三個字的名，於是就叫了紅太陽，希望就‘心中有太陽，處處見陽光！’”

“還好，還好，她沒有糟心，很安詳，是在微笑中離開的，走了很遠，很遠，很遠……”

“她一定很幸福。”看着陽光燦爛微笑的照片，紅十月再一次哭泣着，抽噎着。

靠牆，香爐下小床，一直沒變，一個紅太陽照耀花草蜂蝶迎飛的床單，依然乾淨，雖然有點泛白脫色，但還是那麼醒目，被褥、枕頭整齊擺放着，彷彿在等待一個少女的花季，等待一個少女美夢。

香爐對牆放置着一張舊式寫字枱，一摞摞並排擺放着影集，足足有二、三十本之多。

“這是紅家小輩們的照片。”紅十月平心靜氣說著，彷彿在對自己說，朦朧中進入一種狀態。

“這是老大，紅太陽，紅日的照片，這是在十月廠醫院出生時照片，是1954年5月1日出生的，看，多可愛。這是幼兒園時照片，多開心。這是6歲生日照，多童真。這是在紅山二年級春遊。這是到南山旅遊照。這是初中到空九軍軍訓留影。這是高中同學合影。嗚嗚……紅日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邊疆，最遠也就去過石河子，這是去石河子撿棉花的照片……”牛皮紙反毛薄相冊，紅十月撫摸着久久不能平靜。

“這是老二，紅軍正，看多精神，當時1955年7月7日出生時很輕，只有四斤半，偏瘦，我們都擔憂能否活下來，萬幸，在多病中長大成人，現在是KC縣農業局副局長了，有一個寶貝女兒，算是為萬虹家留了一個好苗子，看，看這就是老二的女兒紅牡丹，78年12月29日出生，塔里木大學農林專業本科畢業，現已經留校，當老師。已經有對象了，就在塔大，是留校的同班同學。等着抱曾外孫子了。”紅十月流着未乾的幸福眼淚。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紅旗譜最靠譜，是紅家老三，1956年10月22日出生，我記的特清楚，10月22日是紅軍長征勝利日，剛好是紅軍長征勝利20周年，我想，老三與紅軍有緣，是紅軍的兒子，就叫紅旗譜吧，寓意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希望他能繼承父業，扛得起這一面紅旗。看，這是紅旗譜小時候的照片。”紅十月如數家珍，拿起最厚的那一冊最大影集，認真翻閱起來，彷彿進入了一個飄然忘我的世界。

“紅旗譜，小名叫旗旗，從小就聰明伶俐，5歲前就會背唐詩百首，小學時很偏愛數學，初中沉迷到物理實驗，隨我總喜歡鼓搗一些東西，把家裏熊貓收音機拆了有裝上，總喜歡搞出一些新鮮玩意，到了高中在物理老師的指導下，盡然自己焊出一台二極管無線收音機，有才氣。77年10月恢復高考，僅僅只複習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居然高分被清華大學電子工程系（79年被改為計算機系）計算機專業錄取。看這是旗旗在清華園上大一時的照片，這是保薦研究生時在‘荷塘月色’亭的照片。1983年7月計算機專業畢業，公派美國麻省理工大學計算機專業攻讀博士，旗旗一向執着，好把任何事干到極致。僅僅兩年1985年博士畢業后，進入MIT博士后工作站繼續計算機和人工智能領域深造，這是在人工智能實驗室的照片。1987年博士后出站，他媽秀雲把號稱具有河南炎黃子孫最純的DNA基因，發揮的淋漓盡致，堅決反對回國成家立業，盡然隻身帶着她弟媳姑爺家一個鄭州的親戚，剛剛畢業不多久的北大學習法律專業研究生趙雯萱帶去美國旅遊，年齡小旗旗三歲，經過一番“周密”的折騰，居然以閃電般方式，在聖誕節那天就把婚事辦了，來了一個先斬後奏，第二年懷孕生了他們兩人第一個愛情結晶女兒紅丹丹。在我堅決反對情況下，在他媽一直堅持下，紅旗譜到了矽谷MRO科技公司總工程師，后擔任CEO，最後上市，完成了金蟬脫殼華麗般變身，成為美籍華人。黃秀雲聲稱這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整個紅家的家族，還把責任歸咎到了計劃生育上去了，真是令人無語。看，這就是當時的趙雯萱，帶了一個金絲眼鏡，臉蛋白凈，思雅文靜，個子不高，上身瘦小，下身敦實些。他秀雲媽叫器：‘腿粗屁股大，能生娃，有福氣。’趙雯萱也真還是聰明，很快申報史丹福大學法學博士。其實只是為了過渡，並沒讀完學，就接連二三的生了八男二女十個孩子，而且老七、老八還是個雙胞胎兒子，真正做起來家庭主婦，在西雅圖定居生活。”紅十月嘆惜道。

“這是老大紅丹丹，12歲，剛過完10月27日的生日。這是老二紅中偉，兒子，1989年12月1日出生，長得像他爸。這是老三紅麒麟，兒子，1990年12月29日出生，隨他媽了，頭上有兩個旋。這是老四紅金龍，1992年1月22日出生，現在是最淘氣的時候。這是老五紅鑫焱，1993年3月6日出生，旗旗怕是不懂避孕，一年一個，真是難為了雯萱，這是在洛杉磯迪士尼樂園的遊園照片。這是老六紅林森，老七紅淼水（雙胞胎）都是兒子，1994年5月4日出生，青年節那天出生，還是順產，真難得，女方家派人去了美國照顧幾個孩子去。這是老八紅凱，又是個兒子，1996年1月11日出生，聽說最像爺爺。”紅十月端詳着趴着照片，還真有點意思，那眼神，嘴裏喃喃的說。

“這是老九紅磊垚，兒子，1997年2月9日出生，是太陽初升時誕生的，有九九歸一的味道。這是老十紅芯芯，1998年6月6日出生，聽說是個剖腹產，醫生不建議兩口子再生了，會對孩子和大人都不利，更不建議剖腹產，認為損傷身體太大。我們是沒辦法照顧了他們，都靠保姆和他們自己了。”看着厚厚的十多本，紅十月無奈的輕輕的微笑着，嘴角溢出了陣陣幸福感。

看着紅十月用手不斷撫摸着紅旗譜一大家全家福的照片時，西雅圖別墅的大廳里填滿孩子，聖誕節的聖誕樹依舊，五彩繽紛、琳琅滿目的聖誕禮物依然飄在孩子大人周圍，正中間坐着的十個孩子的姥姥，滿頭白髮，雪白雪，很是刺眼，飽經風霜的臉爬滿皺紋，唯獨永遠不消失的兩個酒窩深陷微笑之中，眼眸淚濕了眼窩，滿滿地期許着遠方。

可憐天下父母心，沒人會明白，心懷中華，流淌炎黃子孫的血脈，生活在異國他鄉的感受，是否能聽到家族的迴音。

“老大是試驗品，老二是舶來品，老三是精品，老四就是廢品了。紅家兩男兩女，老大走了，老二隻有一個獨女，老三八男二女，老四小女紅玲瓏，59年5月26日出生，80年考入廈門大學財務會計專業畢業后，就留校了，嫁給了上海考到廈大的同學唐元新，女婿繼承了父業，接盤上海的房地產公司，已經為唐家生育一兒一女，成為‘東方之珠’城池的全職太太。這就是紅家一切。”

柳正生，突然彷彿看到自己的獨生女兒柳鶯鶯歌漫舞的樣子，款款一笑，還在哈工大上機械自動化專業的研究生，已經25歲的女兒，已經心滿意足，希望女繼承父業，還搞農機科研，完成自己未能完成的十月拖拉機的夢幻。

是的，柳家我是老大，應該在酒泉也該抱孫子了，可現實就是現實，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家譜到自己這裏也許就要斷了，隨他去吧，一陣陣右腹部酸脹，背部有种放電般刺痛，扭動一下雙臂，身體放鬆下來，繼續看着紅老認真看着相冊，也許自己還沒成為歷史老古董吧。飄了一眼寫字枱左側沿着牆擺放立式書櫃，最上層是一些《毛選集》、《資本論》、《共產黨宣言》、工會、黨建、《求是》等書籍。中間層全是古書，整套的《周易》、《易經詳解》、《四書五經》、《悲慘世界》、詩歌等書刊。最下面全是機械製造與自動化及工程專用工具書籍。

“柳主席，來吃飯吧！老紅，來吃飯吧。菜做好了。”黃秀雲在客廳叫道。

八菜一湯，雞鴨魚肉紅燒盤，青黃白菜一品紅，海米冬瓜蛋花湯，外加一小碟下酒花生米，三人一桌晚宴，足夠豪華，可見十月對柳主席足夠重視。

只見紅十月掏出小鑰匙，將書櫃下方柜子打開，又將放置在柜子中一個50公分的密櫃的用防油牛皮紙包裹的兩瓶酒拿出，打開其中一瓶油紙，露出了透明的玻璃瓶，淡黃透亮的酒色，伊力大麴。

“這是79年的伊犁酒廠技術總工老戰友送我一箱子，現在僅存了這兩瓶，21年了，絕對入口纏綿，來嘗嘗。”說著，紅十月像老小孩一般，用小刀劃開酒封，避免火燒變味，用刀尖挑開瓶塞，取出二個二兩酒樽，雙手端莊緊握慢倒，宛若香油流淌，掛壁流入酒杯，整個屋子都彌散着醇厚酒香。

“好香啊！”柳正生第一次如此誇讚白酒。

“上一次有人要用一箱子茅台換一瓶，老紅都捨不得啊！”紅十月白了一眼老伴。

“來，喝酒，來！”紅十月與柳正生輕輕一碰，一口就把酒悶下肚，很滑爽，很享受的樣子。

“柳主席，你隨意，你隨意，慢點喝，先吃點菜啊，老頭子！”黃秀雲旁邊好生勸着酒。

一杯酒，一粒花生米，一口普洱茶，紅十月，瞬間紅光滿面，額頭冒出汗曦，鼻頭滲透着油花，滿口彌散釀香，搖頭晃腦，飄飄然，好不自在。

“慢點喝，慢點喝，叨菜，叨菜吃！”黃秀雲不斷用公筷為柳正生和紅十月分別加一塊紅燒肉放入各自小蝶中，並又斟滿杯中茶水。

“柳工，我還是叫你柳工吧，順口。”紅十月借酒勁說道。

“沒事，您老就叫我小柳吧。”

“柳工！十月拖拉機廠，首先是階段性歷史使命是已經完成了！”紅十月話沒有停。

“從50年破土動工，52年建成，作為全邊疆規模最大、設備較先進的汽車修配廠，為當時交通運輸急需，農業設備搶修發揮了巨大的作用。58年改建為拖拉機廠，東方紅54型履帶式拖拉機成功下線，就是為了解決邊疆當時農業生產機械化匱乏突出矛盾，隨後60年自然災害后，國家重心轉移大筆資金轉向投入大三線、小三線軍工企業建設，陸續建立了9個兵工廠，加上特殊時期期間是以階級鬥爭為綱，對農機十月拖拉機廠重視和改擴建及技改投入都在減少，到了80年陸續又軍轉民用，最後產業被市場接受僅存活下來2個國企，到此，十月廠已經能夠滿足邊疆農業拖拉機市場的需求，以及走向轉折，在市場中尋找自給自足養活兼發展模式，探索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出路，81年東方紅—28型拖拉機榮獲部優產品，得到市場認可，89年邊疆—150型拖拉機首次出口中亞五國，質優價廉，服務好，深受廣大農戶歡迎。但，依然未形成核心產品，具備核心競爭實力的技術，沒有足夠養活企業持續性發展的能力。”

“其次，多年來，十月拖拉機廠走的都是技術模仿，自主研發性實力不夠，幾十年來都主要依靠主機購進，零配件採購，到廠集合組裝的裝配生產模式，拖拉機設計自主新產品型號較少，市場認可度拖拉機多年未及時更新，產品型號，品牌單一，小四輪拖拉機錯失發展良機，造成市場銷售份額持續降低，銷售收入下降，多年以來一直處在長期虧損狀態。”

“第三，拖拉機核心技術實力沒有形成，核心部件（發動機）大部分依靠外廠購進，液壓裝置，如離合器、變速箱的動力換檔、差速鎖、制動器和轉向機構等大部分依賴購買成品，底盤、電氣設備的關鍵技術都要依靠購進。在傳動系統方面，由滑動齒輪、嚙合套、同步器等機械換擋需要升級為動力換擋，國外領先技術無級變速技術沒有掌握。”紅十月又端起一杯，仰頭喝下，綿綿的，口裏，有點微甜，油膩感十足，繼續絮叨着。

“第四，拖拉機生產線工藝製造技術整體落後，與國內外廠家有顯著差距，幾十年的引進、消化、吸收、再創新後勁和動力明顯不足，與內地拖拉機廠家已經拉開距離。國內一批具有技術先進、質量保障、綠色環保特徵的重點建設項目建成投入使用，工業機械人等智能裝備廣泛應用於關鍵零部件製造，製造技術的自動化、數碼化、信息化水平不斷提高，智能製造技術逐步推廣應用，反觀十月拖拉機廠幾十年沒有裝備升級改造，與國內拖拉機整體製造工藝技術水平差距逐步拉大。不具備與綠色鑄造、現代農業裝備智能駕駛艙數碼化工廠、柴油機智能裝配線、智能製造車間、新型拖拉機裝配線和中試基地等先進拖拉機廠競爭實力。”紅十月不斷嘆惜道。

“第五，市場需要的新技術發展迅猛，十月廠無法及時掌握趕上並超越。在動力系統方面，柴油機由自然吸氣、增壓升級到增壓中冷、電控噴油的階段，廣泛採用電控高壓共軌技術，后處理技術逐步應用。在液壓系統方面，由手動操控的機械式力、位反饋系統，升級到電控液壓提升系統。在智能技術應用方面，隨着車載控制器、全球定位系統、互聯網大數據、雲計算技術的發展，拖拉機的自動化、遠程控制、智能化等信息化控制技術開始大規模應用。十月廠電氣自動化等等方面全面落伍。”紅十月端起酒杯，與柳正生碰杯，又呡了一口。

“第六，十月廠經營發展模式單一，運動式模仿，戰爭式建設，革命式運營，無法與市場展開有效競爭。隨着國內外拖拉機市場規模和檔次持續提升，結構持續優化、品質不斷提升要求越加明顯，拖拉機生產製造逐步融入全球產業價值鏈。國內許多像一拖工廠紛紛開展收購歐洲工廠，設立歐美研發中心工作。雷沃重工在努力爭取併購阿波斯、高登尼、馬特馬克等國外農機品牌，並設立歐洲和日本研發中心。而且中聯重機還在美國成立農機研究所，在意大利設立歐洲研發中心。各大拖拉機廠都在積極探索中‘走出去、引進來’路子，我們十月廠在幹什麼？還在為生死存亡而發愁。

記得當紐荷蘭110-90DT拖拉機引入國內時，引起轟動，結構簡單，操作方便，駕乘環境與履帶拖拉機相比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駕駛員舒適度大大提高，6缸直噴柴油發動機，功率110馬力（81kW），整車質量5310kg，質量功率比（公斤/馬力）約為48.3，華麗技術參數，讓履帶拖拉機劇烈的噪聲與振動成為歷史。”紅十月依舊對技術參數念念不忘，幾十年，翻閱過無數次技術資料，對比無數次試驗參數，隨口就來，真是打心眼裏，柳正生佩服。

“第七，十月廠在開展QC小組活動，全面推行質量管理時，國內眾多拖拉機廠嚴格執行了ISO9000歐美質量體制認證，六西格瑪管理成為品質管控體系產品‘零缺陷’不二法寶。十月廠生產的老式拖拉機與國外進口的產品在可靠性、人機工程和智能化方面還存在不小的差距。最難的環節是可靠性，因為我們的基礎零部件和材料、製造工藝、裝備等方面與國外先進水平存在較大差距，導致生產一致性存在差距。而且在智能化環節，在數據的採集、積累，以及數據的分析加工與同行相當巨大的差距。

見識到了國內企業紛紛實現六西格瑪完美零缺陷生產，極大的防範產品責任風險，降低成本，提高生產率和市場佔有率，提高顧客滿意度和忠誠度。循環不間斷的流程再造模式，界定、測量、分析、改進、控制。科學運用PDCA循環、魚刺圖、流程圖等分析方法和工具，完善了質量管理體系，提高產品質量合格率，降低質量總成本，提高推行公司了的總體經濟效益和企業競爭力。西方企業管理體系推行，創造奇效成果，進一步推動了國內工業企業內控變革。十月廠已經錯失良機了

第八、機械製造業配套產業落後，零配件先進國外技術差距巨大。發動機、傳動系統、控制系統等關鍵零部件都無法實現國內自主配套，全部依靠進口。高效率、多功能、精準化配套產品生產製造裝備還比較缺乏，未形成規模產出，需要從沿海城市就可，產業集群在內地。邊疆沒有配套零配件供應產業集群，無法發揮聚合效應，很難實現拖拉機自主機械化，導致用工多、生產成本高，產業競爭力弱。

第九、科技人才培養不足，人才長期缺失。人機工程環節，不僅要提升共性關鍵技術、技術集成度、農機農藝融合水平，還要培養設計師，工程師。十月拖拉機廠缺乏吸引人才、培養人才、使用人才、留住人才的一整套用人機制。”紅十月又喝了半杯酒，示意柳正生隨意，紅眼繼續說道，沒有一時半會停下來的意思。

“第十，市場佔有日趨激烈，天拖、上拖強勢佔領國內市場，還有外資約翰迪爾公司在國內外市場崛起，十月拖拉機廠喪失發展時機。人才、技術、資金都投入不夠，市場未能形成優勢產品和技術優勢，喪失絕好發展時機。在全國推行三農新政時，在邊疆進行農機戰略調整時，在市場推動農機聯動作業時，十月廠多次準備不充分，導致錯失發展絕佳時機，沒有像農機廠那樣找到了好的東家，真正想做，有實力，有資金，有技術，全方位發展農機製造事業的絕佳好機會啊。玩心思，窩裏鬥。”紅十月有點激動，喝了一口濃茶。

“你就少說點吧，吃飯、吃菜，來，柳主席，夾菜吃，不要聽老東西瞎白活，今天怎麼那麼多話。”黃秀雲說著用公筷為柳正生夾菜。

“挺好，挺好，難得聽到老紅的大實話。”柳正生很欣慰，主動端起一杯酒向紅十月端去，再一杯酒下肚，一股濃香、滑爽、醇厚的滋味漫上心頭，心頭一震，神識洞開，耳目清洗。

“好酒，好酒”心裏暗嘆。

“後來，對我印象最深觸動最大的還是去美國，剛剛1992年***南巡講話后，在老伴安排下到西雅圖探望三兒子紅旗譜，我有幸去矽谷MR科技公司參觀，還專程前往通用公司觀摩六西格瑪質量管控體系，特意參觀了約翰迪爾公司拖拉機全自動化生產線，看到智能化無人控制工廠時，我明白了，十月廠已經走到頭了，氣數已盡，沒有核心技術，沒有全自動化機械生產工藝，沒有人工智能機械人研發生產實力，市場丟失是必然。去了紐交所遊覽，到了華爾街我才真正明白三兒子紅旗譜的意圖，我知道了為何歐美高科技製造業公司能夠快速發展的融資來源，也清楚了，之所以，福田、約翰迪爾、紐荷蘭等拖拉機公司的能夠迅速搶佔全球拖拉機市場全面崛起，都是資本的力量。在那一刻，我徹底明白了，十月拖拉機廠只能是一個歷史舞台上的休止符，歷史政治任務保障農機生產穩定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市場已經不需要十月廠老款式的拖拉機了，大勢所趨。改革開放以來，在我們一直還在低端製造中徘徊時，在我們還在進行內部經營管理糾纏時，在我們還在為企業生存因為社會需要變革時，先進技術產品已經遍佈整個農機市場，技術專利、質量體系、監控數據、行業標準、金融規矩、市場規範、內控原則、試驗參數等等統統都是歐美製造業的體系。十月廠拖拉機，連邊疆市場都走不出去了，又如何與一拖、天拖、上拖競爭？柳工，我老了，也許有點喝多了，見笑，見笑啦！”紅十月再要端起一杯，又要仰頭喝下時，柳正生攔住了。

“慢點喝，慢點喝，紅老。”隨即端起酒杯與紅十月碰了一杯，僅僅喝了半杯，放下酒杯，示意着喝下半杯，“就按照這個標準，慢慢來，不急不急。”

紅老興緻很高，執意讓黃秀雲把兒子為老兩口買的戴爾筆記本電腦拿來，示意放到餐桌邊播放視頻錄像。

“這是兒子為我們拍攝的婚紗照全程攝影，哈哈哈，補上老紅沒有為我舉辦婚禮的遺憾。”黃秀雲眉飛色舞地說道，半個臉都都盪起雙槳。

“看，這是到當地小教堂，重溫了互贈結婚戒指的那一刻……”

“你願意娶這個女人嗎？愛她、忠誠於她，無論她貧困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白頭偕老。”蕾絲緞帶，水晶裙擺，褶皺魚尾的白婚紗，一系紫紅蠶絲巾，飄逸成蝴蝶，婀娜出秀雲獨有姿態。

“我願意！”一身正裝黑色晚禮服，紅十月彷彿又回到30歲年輕帥氣的模樣。

“哈哈哈，不看這，不看這，下一個，下一個。”紅十月面紅羞色的憨叫着。

黃秀雲宛若老頑童一般，快活熟練的擺弄鼠標，將幾個孩子一同遊覽夏威夷海灘、尼亞拉加大瀑布、阿爾卑斯山、巴黎聖母院、艾菲爾鐵塔、埃及金字塔、日本富士山、艾菲爾鐵塔、羅浮宮、比薩斜塔、白金漢宮、悉尼歌劇院、亞馬遜平原等景點的照片和短視頻編輯成視頻短篇，自動播放。

“看，這是紅丹丹，多可愛……”

“這是紅中偉，多乖，他在用水槍刺沙畫……”

紅十月與黃秀雲分享着各自的最愛，滿眼洋溢着滿發斑白喜悅，微微安逸地笑着。

柳正生不由自主自飲小半杯酒下肚，夾雜着淚花，想起了他的女兒鶯鶯，她還好吧，心中一陣心酸。

“喝酒，喝酒，來。”紅十月直接將筆記本電腦合上，衝著黃秀雲怪叫道“就你會鼓搗着玩意，別在老在網上上什麼QQ，老都老了還喜歡上聊天，還沉迷網上什麼遊戲了，哈哈。”

又是半杯酒下肚。

“我們慢點喝，紅老，三下一杯，三下一杯吧？”柳正生感覺有點多，頭微微有點漲。

“好，沒事，慢慢來，時間還早，剛好是星期六，來。”又是一個碰杯。

黃秀雲將松子醪糟蛋花湯端上來，一人一小碗，酸酸的，爽口，解酒。

“唉！人老不重用了。”紅十月喝了一大口蛋花湯。

“時代變化太快，知識日新月異，技術更新換代，更是日行萬里。高度不同，視野也就不同；廣度不同，層次也就不同；維度不同，觀念也就不同。我們都在漸漸老去，真的很快啊，轉眼都50年了，半輩子。”紅十月重複老的話語，不服老不行。

“縱看歷史，看來，還是我們的高度不夠，格局太小，延伸的維度不足，當跳出固有圈子，走出條條框框，邁出全新的世界時，一切都通明了，一切都會豁然開朗。”紅十月正聲道。

“紅旗譜已經拉了多支基金投資約翰迪爾、紐芬蘭公司，並聯繫多家製造業上市公司來亞洲、非洲進行農機產業項目的併購重組等多種方式合作及投資，以資金、技術、市場、資源、信息等多元化要素稟賦重整組合助推農機製造業人工智能全面發展，資本金融與技術研發、人工智能機械人技術與現代生產製造業、質量標準化體系與行業標準法制等方面進行跨國際間的大融合，這是我們曾經不敢想像的，也不是我們一代人二代人能完成，更不是一輩子二輩子能幹成的，不是幾個個人，不是幾個家庭，也不是幾個家族，幾個跨國集團公司，幾個國家或地區能夠完成的事業，而是全球經營，科技沒有國界，生產沒有國別，是我們現在難以想像的，遠遠超出我們能波及的維度，年輕在用另外一種方式再現我們老一代夢想。真的，十月拖拉機廠的使命已經完結，也許降維打擊一片是最好的選擇，撇開包袱反倒是輕裝上陣的最好一次機會，也許是完成重生的一次時代機遇，一切皆有可能，至少是有一絲希望，還有讓企業存活下去，十月團結、求實、開拓、拼搏的精神傳承下去，職工能夠更好生活下去，不是嗎？”紅十月，端起小半杯酒，與柳正生一碰，一口一干而盡，滿面紅光，滿眼的灼熱。

柳正生思索片刻，滿是酒杯，將整杯酒一干，揚天汗水伴隨淚花順着眼角滲出落下，到底是汗，到底是淚，誰也不知道，也看不出來，也只有柳正生懂得這一杯酒的苦澀，懂得此刻艱難抉擇的心寒與無奈，大勢已去，往事如煙，歷史如麻，秋月寒窗高照，光明及時有？把酒問青天。

“明天，明天的明天？會有太陽，會有陽光，哪怕錯了，也要過，對要過，錯更要過，來，紅老，再來一杯，就最後一杯，滿上。”柳正生有點不能自我，但意識很明，大腦很明朗。

“謝謝，紅老一席話的點撥，我明白了，工廠、公司、職工、政府，還有工會，各取所需，各司其職，讓大勢隨波逐流，一切都會自見分曉……”

紅十月一口乾完斟滿的二兩酒，顫顫悠悠起身向書房走去，輕聲說：“柳工，你等等……”

拿出一本古裝牛皮紙書籍，柳正生一看，《周易》，心中釋然了，滿眼笑開，兩鬢紋路平整開來。

“謝謝您，紅老！”柳正生起身雙手捧着《周易》和紅十月手久久不能平靜。

“還有一件事，柳工！我告訴您。”紅十月鄭重其事的說道：“那年，是我舉薦王國慶攻讀北大機械自動化專業研究生，他比你年輕，學電子專業的……十月廠更有希望……”

“……”柳正生滿臉淚下，“我知道，我知道，我早就猜到了……”

“紅老，您保重，沒事，請老領導放心，一定讓十月廠度過此次難關，化解危機。”柳正生再次重聲道。

“謝謝老領導的信任，謝謝老領導的理解……黃師傅再見……沒事，我沒醉，我沒喝多。”柳正生嘴角不自然地嘿嘿苦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