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職代會
第六章職代會
等從王廠長辦公室出來已經下午5點多了，早就忘記沒吃午飯，帶着疲憊身軀，柳正生想墊墊肚子，於是一出廠區大門就向生活區沿街美食店走去，找到一家牛肉麵館，見四下無人，早過了飯點，要上一碗加肉牛肉麵，坐在並排可以四人坐下桌子上，倒了一杯清茶，等着後堂大師傅在拉麵，這才鬆了一口氣，累了，歇歇吧，想着，抿一口不溫不熱陳茶水，潤潤嗓子。剛好背朝大門，面正對玻璃櫥窗，欣賞着回民大師傅瀟洒動人的藝術表演，一撐一拉，再一疊，又一飆（讀音bia!），一飄入鍋，一個優美拋物曲線。
忽然，路過蘭州牛肉麵大門口的三位中年人叫嚷着：“走，不行了就上訪，我不信，市委還不管老百姓死活了，我們要吃飯，我們不同意改制，為啥要把工廠賣了，都是這一幫窩囊蛋領導班子經營垮的，他們貪污，受賄。吃喝嫖賭，喝垮了！走，去告他們。”三人辦若無人、津津樂道着，慢悠悠從門口走過。並沒有看到柳正生就在掛着透明塑料掛着水霧的門帘后吃飯。柳正生吃了一半，沒吃完，咽不下去了，付完賬起身就走了，又一次回到辦公樓，與退休辦主任何素霞聯繫，想着防治退休職工上訪的對策。隨後，又將改制領導小組組員叫道會議室，以車間分會為組，分頭包干進行說服工作，安排下星期進行逐一排查，分人工作，確保萬無一失。
時間過得很快，2000年10月18日星期三，一大早10:點上班，提前一刻鐘，柳正生就到辦公室，更換上白襯衣，穿上淺灰色工裝，拿上筆記本和筆，就向二樓東南角小型會議室走去，蘇聯老式土木式結構辦公樓，踩在木製地板上，發出“咯吱咯吱……”聲音，好遠就能聽到動靜。推開會議室們，他並不是第一個到場人。
“王廠長早，王廠長好！”柳正生很吃驚，其實就是11點前經營班子在碰一下頭，與改制領導小組碰一下，機電局改制領導小組也派人旁聽會議，將要旁聽參加此次職工代表大會。
“早，早。柳主席，會議都準備好了吧？沒有問題吧？”王國慶直接開口道。
“已經籌備一個月了，351名職工代表，基本情況都已經摸透，應該，應該沒有太大問題吧！”柳正生有點遲疑，心中還是沒有底，其實，心想，也只能聽天由命了，沒法，抵制改制，抵制身份轉化的人還是比較多，特別是中老年職工，近幾年少有招工進年輕人了，加之職工代表是2年前就選舉產生，一直就沒有補充新鮮血液，大部分沒有變化，除了個別辭職調走，還有病逝的基本就沒有太大變化。
坐定本就該工會主席平常召開經營班子會的位置，辦公室秘書已經將沏好的茶水端了上來。王國慶坐在橢圓形會議長條桌正中位置，與坐在左側隔了兩個位置的柳正生寒暄起來。兩人相差不到四歲，都是技術出生，只是王國慶是第一年高考就恢復時考上的本土培養出來的高材生。柳正生還是很佩服王廠長，敢說敢幹，有闖勁，回來事，懂經管管理，否則會被市委領導看上，經過多次組織幹部政審考察，才到這個縣處級崗位，一干就是4個年頭。
“這次機電局派了辦公室主任易綱，還有國資劉克強，有必要還需要他們講上一兩句，一定要保證千萬不能出事。聽曹進飛講，有人還揚言：‘寧做國企的狗，不做民營的人。’甚至還有人威脅‘如果不答應要求，就不同意，
否則還要跳樓相要挾？’好好查一下，看都是誰在背後搞鬼。”王國慶也是滿面愁雲，他心裏明白，如果在不注入資金，在不輸血話，明年工廠就會有可能停產，等米下鍋，也只有他這個廠長知道，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不當家不知道舉步維艱是何等地步，真是一分錢可以難倒英雄漢，無論怎麼說想辦法得把明年年關過了，否則可能要停產，甚至停發工資，市委是不會再管企業了，委辦局當下也一是說不上話，真是都愁白了頭。
此時，姜永貴書記闊步走進會議室，很自然在右上位坐定，放下記事本和保溫杯，擰開杯蓋，吸溜喝了一口。
“不好弄啊，這幾天職工傳有人在做小動作，苗頭不對啊？柳主席。”有點探問意思。
“是有些反應，都在掌握之中，等會再縷縷。”
柳正生說話同時，陸陸續續經營班子的19名都到場，加上辦公室主任顧全武，剛好20位。
會上由王國慶主持，繼續簡明扼要傳達了市委、委辦局改制小組的指示精神，再次重申此次職工代表大會重要性，在11點鐘開會後，分片包干，將各自管轄中乾乾好，做好最後衝刺工作一定要確保職工代表大會圓滿成功，並強調市委改制領導小組派專人進行督導催辦，隨後柳主席將會議籌備、近期準備、會議議程及相關注意事項再次進行說明交待，在徵求完大家意見后，已經是10:40時了，工會副主席李建華來催促職工代表大會已經準備就緒，請領導入場。王國慶示意散會，帶領大家一同向大禮堂走去。
11:00時，邊疆十月拖拉機廠職工代表大會正式開始，會議由工會主席柳正生主持，會議宣讀了市委國企改革會議精神，講明了邊疆十月拖拉機廠擬進行改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總經濟師闡述了匯民集團公司擬購買華融資產出讓1.15億元股權前期準備情況，並肩前期摸底溝通情況進行再說明再通報，按照既定議程，經過1個多月時間，與職工代表充分交流，充分說明情況，再次進行重聲協議內容，認真聽取代表各方意見和建議，經過充分準備，精心安排，由工作人員分發表決票，清點到會代表人數，確定合法投票人數，應到會351人，實到會342名，其中，病假2人，應外地出差6人，另外1人（派出所拘留）因其他原因無法到會，符合法定人數，可以投票表決，分發選票。會議按照預設節奏進行，將表決選票分發到每位職工代表手中，開始填寫表決選票。等了整整20多分鐘，由職工代表依次按照左右兩個票箱進行投票，經過監票人、計票人忙碌統計，30分鐘后，大會宣佈，總計投票342張，同意票數163張，不同意票數178張，棄權票數1張，同意票數佔到會人數比例為47.66%，按照規定要有2/3以上代表出席，半數以上代表同意才能通過，因同意票數未達到半數，此次改制協議未能通過職工代表大會審議。在柳正生正式艱難的宣佈此結果后，會場居然出現掌聲一片。王國慶廠長一臉鐵青，姜永貴書記彷彿早有預料，很平靜。易綱主任和劉克強就坐在旁聽座上沒有任何錶情。會議在一片狼藉中結束。經營班子一同再次又回到二樓會議室，與委辦局領導繼續溝通相關情況，並將有關事宜通知給了市委改制領導小組臨時辦公室。再次緊急開會，直到下午6點，王國慶廠長、姜永貴書記還有柳正生主席同坐一輛車趕往市委，向市高官作了專項特別報告，一個晚上，高管、中乾和分會主席們都等待着新的指示。
紅十月在職工代表大會剛表決完，就有人告之表決的結果，心中很是難受，久久不能平靜，嘆惜道：“也許這是天意吧！十月廠必會走出如此艱難一步的，一定會出這一招，在所難免，天意，天意……”
第二天，廠內廠外都傳遍了改制未通過。連農機廠、軸承廠、汽車廠等機電局下屬國企的職工都傳開了，看來此次職工代表大會影響遠遠不僅如此，後面還將產生深遠影響，市委、國資委、機電局等領導都如此評價，甚至有人預言後續國企改革步伐可能放慢甚至停滯。
兩天後，市委召集相關委辦局、相關國企領導、工會組織及老乾局等領導召開相關懇談會，繼續貫徹區市兩級國企改革的會議精神及有關政策和決策，繼續有針對性地就邊疆十月拖拉機廠的改制提出穩妥可行的工作方案，成立臨時領導工作組專項派駐工作，全面細緻深入工廠，深入車間一線，深入每個家庭，口對口，人對人，點對點，全面開啟宣貫及解釋說明工作，並將職工代表意見，離退休職工意見統統收集起來，分門別類進行梳理，能辦的，能做的，能幹的，全面調整，一定要確保邊疆最大的老國企順利完成改制，確保職工轉變思想，確保改革順利推進，搶時間，必須在11月30日前完成任務，毋庸置疑。向委辦局和十月廠現任領導立下了軍令狀，否則秋後算賬。
市委會議開完，柳正生晚上12點回到家，一臉黑青，沒有吃晚飯，洗把臉，喝了半杯濃茶，倒頭就睡，已經累趴下了，愛人郭愛蓮幫助蓋好被褥，輕聲的關上大卧室門，到小卧室睡覺去啦。
夜很靜，冷月懸挂枝頭，照影着紅山塔，紅十月廠寒風凜冽，呼呼的颳了一夜，彷彿沒有停下來意思。
風聲沒有消停，日子濤聲依舊，無論如何，職工還要上班，家人還要吃飯，十月廠產供銷還要馬不停歇的運營，各地銷售隊伍，分銷機構還要源源不斷進行銷售、售後服務。編製2001年生產經營大綱，確定銷售經銷計劃，分解供應採購任務，安排生產調度指令，進行2000年財務決算報告，編製2001年財務預算計劃，分解成本，盤活庫存。技術技改立項，質量認證貫標，安全消防整改，環保維穩投入，圈圈點點，一個都不能少。在此基礎上羅列2001年生產經營指標，黨工團婦退組織聯合編製精神文明建設計劃大綱，為新年年會做準備，為來年的工作分解工作項目。
王國慶廠長彷彿一夜之間蒼老許多，兩鬢的白髮爬滿耳根，每天開會，每天安排，結賬審批，催款電話，要賬傳票，事故工傷，一直沒有消停，每天晚上12點才能入睡，一天4、5個小時睡眠，已經將身體壓垮。市委盯着，委辦局督促，匯民工作人員還要應付，十個腳，八雙手，一刻都沒閑。
時間飛逝，一轉眼，就到11月20日了，柳正生暈倒了幾次，老伴再三叮囑需要住院好好檢查一下，沒時間，等一等，還是那句話，沒法，老伴只能每天燉雞湯、熬骨頭，用保溫飯盒送到辦公桌案頭，就差一口一口餵了，還好，郭愛蓮50歲已經在工人庫管員崗位上退休一年了，有時間陪着，否則話，真是會出問題。就這樣，柳正生的身體狀況每況日下，背部酸脹不斷加劇，右部肝區平凡發生放射性陣痛，壓制一下，熱水袋淤熱一下，繼續工作，一夜兩夜，總算將每個職工代表意見整理出來，理出1673條，匯總整理了54大類105條的意見和建議，並且逐條進行解釋，逐條進行落實，指定整個對策，進行件件有落實，條條有結果。
在此期間，柳正生在22日那天清晨，帶着工會副主席李建華去了紅廟子派出所，這是他最放心的人，不會擔心將不必要的信息擴散出去，找到派出所所長，說明來意，想了解十月廠金工（一）車間車工杜阿蒙情況。張勇所長與具體負責案件的辦事警官蔡靜華一同接待柳正生，隨後警官詳細了解了杜阿蒙嫖娼被逮捕的整個經過，違反了《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六十六條規定。經過了解后，柳正生作為杜阿蒙的領導，申請了取保，因杜阿蒙錢不足，懷孕在身的愛人知道后，並不願意管他，對此，柳正生幫助墊付了罰款，而且看着十月廠領導親自來過問念起初犯，派出所還做出了從輕罰的決定，僅僅繳納500元了事。
出了派出所，柳正生什麼也沒多說，僅僅是交待杜阿蒙好好待媳婦，不可再負心與人了，就讓他自行做公交車回家去了。杜阿蒙，心裏很感激，其實他早聽說柳主席是一個和善剛正的好領導，真有點內心過意不去，也明白，柳主席也是為了改制事而來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另外還專門找了銷售副廠長嚴軍，希望通知他們外地出差和派駐內地的6名銷售員代表在11月中旬趕回，為方便做工作，參加再一次組織的職工代表大會做準備。嚴軍很清楚此事是政治任務，毋容商量，隨即就親自電話通知了銷售公司的經理，將相關分支機構的銷售員抽回廠報到。在完成工作后的11月份，柳正生作為總廠主席，又一一親自找回家的職工代表談心摸底，講解說明，了解其心聲，徵求其意見及建議，甚至在部分銷售員晚上才回家情況下，就趕到家中做代表的工作，向家人進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說服。經過如此一般努力，功夫不負有心人，在11月24日19:00時，工會副主席李建華統計的數據，已經有213名職工願意同意在改制協議書上簽字，有條件的支持工廠推進企業改制。
為此，經過深思熟慮，柳正生正式向王國慶廠長彙報，申請於2000年11月27日再一次組織召開十月廠職工代表大會，為此努力改制籤約倒計時開始。
11月25日白天忙碌了一天，總算將職代會準備工作就緒，柳正生用那一股不服輸勁，詮釋着自己骨子裏倔強，無論對錯，無論如何，只要交給我，就堅決拿下，絕對不容忍閃失。想起18歲當兵入伍，二十歲靠着一種不服輸，敢於拼搏精神，被推薦上了工農兵大學，選擇上了從小就喜歡搞小發明的機械製造專業，也正是因為精明能幹，多年在廳局QC小組大賽中斬獲第一名，在五小發明（小發明、小創造、小革新、小設計、小建議）比賽中多次獲得冠軍，代表十月廠參賽，在全疆技術大比武中連續獲得集體一等獎，個人車工大賽中獲得冠軍。當時，在1981年工廠有一個推薦報送攻讀BJ大學工學院機械自動化專業研究生名額，將在十月廠技術員中挑選一位，經過層層理論、實操、政審，到了最後綜合評定環節，在電氣工程師王國慶和機械工程師柳正生兩人中間二選一，結果柳正生敗北，後來聽說是起初廠領導選中的是柳正生，有關鍵人推薦王國慶更合適，才徹底改變了兩個人的人生，確實，在關鍵節骨眼上，機會也許比資源更重要。就此，兩人就走向不同人生軌跡，哪怕柳正生更加努力，更加拼搏都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