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雲霄城
山嶽縱橫，峰巒疊起，奇峰險峻如長劍，刺破蒼穹，巍然屹立於皚皚白雪中。
雲霄城矗立在山脈之巔，扼守北穹谷、萊陽河，乃是大梁國北境門戶。
穹萊山脈中間雲霧繚繞，其上覆蓋冰雪，山峰高險飛鳥難渡。
它如同一道鐵臂護住大梁帝國，把北方部族的覬覦之心隔絕在了苦寒之地。
“呀呼，雲霄城，我們回來嘍！”
“呼，終於回家了，真好呀！我都忍不住想喝我們雲霄城特產的雲巔純釀了。”
“回城來我家，讓你喝個夠，哈哈。”
年輕的騎士們抑制不住歸家的激動，發出喜悅的歡呼。
即便是雲飛翼威嚴的臉上，也難得出現了一絲笑意。
雲家分封北境雲霄城，羽翼帝國，世代為大梁守護穹萊山脈，阻斷北方強鄰的襲擾，乃帝國北境之柱石。
馬隊在崇山峻岭間的山道中曲折蜿蜒前行，轉過一道山峰，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山巔雄城映入眼帘。
雲霄之上，如天之城。
此城盤踞高山之巔，與山一體，重疊而上，自下而上分為數層。外圍的城牆或是藉助山勢或由萬鈞巨石疊壘，厚重堅固，便是銅牆鐵壁，飛鳥難渡。
雄城漫漫，讓人感概人類創造之偉力。
在此險峻的山巔，建造宏偉的城池，無疑是一項浩瀚繁雜的工程，其間不知耗費多少歲月人力，才有此規模。
雄城之巔便是山頂，其上宏偉的建築，古樸大氣，陽光照耀下，更讓此山中之城顯露出亘古永恆的氣勢。
“荒大叔，你看，雲霄城！此城由數十萬北境之民，前後建造了數百年，方有現在的模樣。雲霄城說是大梁國的第一雄城，也不為過啊。”
鐵黎策馬在荒老道身旁，他已經完全的把老道當成了自己人，毫不忌諱的道：“雲霄城雖地處偏遠，也有百萬人口，五萬精銳騎士和十多萬常備軍，掌控着穹萊山脈的數十個關隘。雲霄城扼守在此，北方部落就不能越雷池一步！”
“是呀，是呀！”
元傑也湊上來說道：“雲霄城飛鷹軍幾乎每年都要驅除北方部落和領國的小股襲擾。嘿，當年領主大人，帶領數千鐵騎越過北穹山口，千里奔襲嗒木茨部落斬首數萬，赫赫聲名，威震北境，讓他們安分了些年頭！”
“了不得，了不得。”
老道連連點頭，不知是說山中城池了不得，還是說雲飛翼的功績了不得。他眯着眼，神情淡然，猜不透。
雲飛翼肩頭的雄鷹已然高高飛起，沖入雲霄。
不可逾越的雄城，卻阻擋不住神鷹的翅膀。
“領主大人回來啦，領主大人回來啦！”
雄鷹在雲霄城上空盤旋，城池內傳出喜悅的歡呼聲。
“嗚……”
“嗚……”
城內迎接的號角聲，傳遍四方。
不過片刻，雲霄城巨大的城門浮橋緩緩落下，城門大開。
一支雄壯威武的騎兵隊，鎧甲鮮明，從城內迎出，在城外排成整齊的隊列，飛鷹旗迎風飄揚。
一員驍勇虎將，身穿黃金盔甲，策馬出城。此人約莫三十來許，濃眉大眼，鼻樑高挺，下顎濃密的絡腮鬍更讓其增添男子氣概，眉宇間和雲飛翼有七八分的神似。
“父親大人，您回來了！”
“雲龍，呵呵。為父去京城的日子裏，穹萊山可還太平？”
雲飛翼呵呵一笑詢問道。
迎出城外的將領，正是他的長子，北境領主的第一繼承人云龍。
“回稟父親大人，穹萊山一切安好，年中北方部落的數次小襲擾，都謹遵父親大人的將令，謹守關隘，並未發生大戰。”
雲龍拉開戰馬讓父親先行，自己則落後了半個身位跟隨在後。父親大人問詢，他便把雲霄城一年來的大小事務，一一回稟。
素來嚴厲的父親大人神色緩和，雲龍稍稍放心。
“咦，這是……”快接近城門的時候，雲龍終於發現父親大人的馬鞍上，安置着一個軟甲包裹的嬰兒，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
雲飛翼淡淡一笑，沒有過多的解釋，只是對他說道：“雲龍，這是你的幼弟雲無缺，以後你多愛護他。”
我的幼弟？！
“呃，父親大人……是！”
雲龍臉上一紅，尷尬的答應。
他是雲家長子，北境領主第一繼承人，數年前迎娶瞭望海城領主的千金，眼下兒子都已經兩歲了。
然而萬萬沒想到，向來嚴肅正統的父親大人老來風流，來回京城一趟，卻帶回一個私生子。自己倒還罷了，只是略顯尷尬，就是不知道作為京城皇族公主的母親大人，情何以堪。
鐵黎、元傑以及跟隨雲飛翼進京的騎士，都是雲飛翼的護衛近侍。他們早就被領主大人下了禁口令，因此雖然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卻不敢在領主的家庭事務上嚼舌。
憑空多出來的幼弟，讓雲龍不知該如何應對。當然同樣需要面對這個棘手問題的，也不僅僅是雲龍一個人。
冬季的穹萊山極度寒冷，岩石凍結，滴水成冰，空氣中流淌着無窮的寒意。
雲霄城內城山巔的領主大殿中，爐火升騰，微小的火星子在火爐上飛舞，大殿明亮暖和起來。
雲龍拿起長桌上的銅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馬奶酒，卻沒有飲用。殿內寬大的座椅上圍坐着好幾個人，都沉默不語，氣氛沉悶。
長桌正中端坐着的貴婦人，黑衣貂裘，膚色雪白，雖上了年歲，保養的卻很好，頗有些雍容氣質。只是此刻她臉色鐵青，神情嚴肅。
貴婦人的左手是位十六七歲的削瘦少年，他坐在木製輪椅上，膝蓋上蓋着獸皮，小腿萎縮，乃先天殘疾之人。他眼神明亮，手指修長，手腕上纏繞着佛珠，雙手合攏蓋住口鼻，不知其所想。
“一個個都啞巴了，怎麼都不說話？”
貴婦人語氣平靜，卻不含感情。她所思所想，並沒有言語上流露出來。
“莫名奇妙的多出個幼弟，父親大人一大把年紀了，也不長點心……”
說話的美貌少女，嘟着嘴巴。她白凈的鵝蛋臉，烏黑頭髮梳根長辮，眉宇間與貴婦人頗為神似，只是青春活力，多了幾分英氣。
“可不是嘛！父親大人太不像話了，去一趟京城就帶個野種回來，我們可不認這個弟弟，往後要是……”
尖利的聲音來自雲龍身旁的少婦，她貂裘華服，珠光寶氣，神色張揚。
“住嘴！”
貴婦人眉頭一揚，輕斥一聲，少婦的話語戛然而止。
殿中貴婦是雲霄城女主人李氏，她出身京城皇族，身份高貴，驟然遇到此等事端，驚怒中卻也顧及身份，並沒有鬧騰，而是把家族子女召集一起，商議此事。
長子云龍的妻子來自望海城領主阮氏家族，她的口無遮掩，讓北境之主的顏面何存，自然被李氏呵止。李氏又狠狠的瞪女兒雲紫一眼，使得她低頭收斂，不敢說話。
李氏望着殿內軟榻中的男嬰頗為不喜，還是平淡問道：“雲龍，你父親怎麼說？”
“呃，咳咳，回稟母親大人，父親大人什麼也沒說，他巡視關隘去了。”
雲龍在尷尬的氣氛下，甚至不敢與母親大人對視，只得如實稟明。
李氏臉色更為難看，心口起伏，只有一個念頭，雲飛翼欺人太甚！她乃皇族公主，遠嫁雲霄城這苦寒之地，為他生兒育女，相夫教子。
可是他倒好，年過半百卻不知體面，堂而皇之的從外面帶回了私生子，最可恨的是還把這難題一把扔給了她。
雖說這些年領主夫妻間的感情是淡了，但如此行事，她堂堂皇族公主的顏面何存？北境之主的顏面何在？大梁國的威嚴何在？
李氏簡直要抓狂，恨不得立馬找到雲天翼與其爭吵一番，但多年皇族禮儀熏陶，卻讓她壓下了心頭蓬勃的怒意，轉頭對着輪椅上的文弱男子道：“老二，你說說！”
雲飛翼次子云風，天生殘疾，卻心智堅定處事冷靜。母親大人既然徵詢意見，他安放雙掌，淡然笑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也不過多個幼弟，母親大人不必生氣。畢竟是父親大人的血脈，且先照看起來吧……”
“什麼父親大人的血脈，哼，來的不明不白，誰知道是何出身……若是賤民……徒惹人笑話。”
雲龍之妻阮氏冷笑一聲，尖利的說道：“我們可沒有時間來照看，要不三妹來照看吧？”
“你少說兩句！”雲龍壓低聲音喝道，妻子的口無遮攔讓他頗為惱火。
雲紫睜大眼睛叫道：“呃……嫂子，此事與我何干？我，我哪會照看小孩了。”她發育的早，身材高佻，卻也不過十四歲。
“那要不讓張嬤嬤照看？”
“張嬤嬤年歲不小了，身子骨又不好……”
“不要吵了，既然你們都不願意照看，且讓一同來此的道長先照看着吧，先這麼定了，等你們父親大人回來再說。”李氏冷冷說道。
“……”
大殿之中頓時啞口無言。
即便是私生子，也是小領主的身份呢！讓一個外來老道照看，好似不太妥當，只是母親大人在氣頭上，沒人敢再說話。
雲龍與雲風面面相覷，母親大人卻已經離開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