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雁回我也回
方一橫在白塔鎮生活了將近二十個年頭,他很清楚,往年春回大地,成群結隊的大雁在雁回峰轉身往北飛。
雁回峰,山神廟。
火光盤旋,將方一橫和蘇之衍兩人的臉龐映射的忽明忽暗。
方一橫花了好一會兒才消化掉蘇之衍的話。
‘老蘇,你是要、要我幹掉皇帝?為什麼啊?’。
方一橫想不明白,現在的小皇帝只是個傀儡,朝堂之上烏煙瘴氣,各方勢力碰撞,好在這些吃飽了撐的人還都在金丘當中折騰,大齊王朝的百姓生活還算安定,至少全國有超過十分之九的百姓能吃飽飯。
如此,便也夠了。
殺了皇帝,一切都不一樣了。
死了現在的傀儡小皇帝,不知道要蹦出多少想要當皇帝的梟雄,大齊王朝將徹底被戰火硝煙籠罩,到了那時,受苦受難的還是百姓。
興,百姓苦,亡,依舊是百姓苦。
何苦來哉?
蘇之衍收斂笑容,‘你莫要忘了你肚子裏的百年雪蠶,不為我做事的代價你是知道的’。
方一橫眼神堅定,回答道‘你教我本領,是恩!我用這條命還你也未嘗不可,你要我殺皇帝,將大齊王朝境內數百萬百姓推進火坑當中,此事萬萬不可,黎民百姓何其無辜?’。
蘇之衍點了點頭,‘果然!你果然還是不願意的,既然你非要如此,索性我就與你撕破這層臉皮,小皇帝必須死在你手裏,就算你不將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那鄧通天、江百川、司空玄三人呢?你不為我殺人,我就要為你殺人,殺的都是你在乎的人!’。
方一橫緊緊攥住刀柄,手掌和刀柄摩擦出細小的吱吱聲。
‘其實,我最在意的人是你!’。
你最好先殺了你自己!
蘇之衍起身,拍打幹凈屁股上的塵土,輕聲說道‘你要知道兩件事,第一,我要你做的事情,並非是我做不到的,而是這一回我需要別人做成這件事,第二,和你一同回京城的人當中,有人要取你的命!’。
‘還有,現在尚且不是你做選擇的時候,我希望,今後當你做選擇時,你清楚選擇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說完,蘇之衍轉身離開。
方一橫神情落寞,好一會兒方才長嘆口氣,回頭瞥了眼睡得香甜的海參,而後孤身一人走出山神廟,坐在山巔胡思亂想。
時間是公平的,無論發生了什麼,時間長河都向前緩慢流淌。
一夜時間悄然度過,這一晚方一橫想了很多很多。
首先,他懷疑保慶帝的死並不簡單,似乎這背後有老蘇的影子。
聽蘇之衍說,曾幾何時他做成過要方一橫做的事情。
他殺過皇帝。
除了保慶帝之外,方一橫實在想不出還有哪個皇帝會如此倒霉。
其次,究竟是誰想殺自己?
最後,那人為什麼要殺自己?
難道跟自己的身世有關?
想到這,方一橫苦笑出聲。
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方一橫只會認為這是個笑話。
竟然真的有人虛度二十二年頭,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
正當方一橫的思緒如脫韁野馬,肆意馳騁之時,海參哈欠連連的走出山神廟。
海參比方一橫大了一歲半,在背包中取出些野果遞給方一橫,沒精打採的問道‘一橫,什麼時候回家?’。
方一橫笑容更加苦澀,家?原本他是有家的,可因為蘇之衍,讓他唯一的家也沒了。
‘海參,問你一件事情’。
海參點頭,咬了口野果被酸的呲牙咧嘴。
方一橫衡量着措詞詢問道‘如果有人在你窮困潦倒,生命垂危時,給了你一個饅頭,幫你活了下來,過了一段時間,那人又來找你,要你償還恩情,甚至說了一些過分的話,做了一些過分的事,換做是你,你會怎麼辦?’。
海參眨巴着眼睛,好不容易吞咽乾淨口中酸澀的野果,憨憨的回答道‘首先,那個饅頭讓你活了下來,他對你的確是有恩!你說過,有恩報恩!即便他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你也得在還清他的恩情之後再來計較,你同樣說過,有仇報仇!’。
方一橫釋然,他是知道的太多,顧慮的太多,海參心智不全,對現在的局勢卻是洞若觀火。
的確如此,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先報恩,后報仇!
想明白這些,方一橫心生無限豪氣,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看着山下秀麗景色,哈哈大笑着說道‘海參!我看你才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就聽你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索性你跟我一起走一遭都城金丘!’。
這話說完,天邊傳來大雁鳴叫聲。
方一橫、海參下意識的抬頭,他們二人看到的是蒼穹之上,排成人字的大雁進入雁回峰地界后,急轉掉頭,在空中留下一道華麗的曲線,嘶鳴幾聲,大雁向北飛去。
雁回我也回。
方一橫嘴角上揚,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對着白塔鎮方向揚了揚頭。
海參還在咀嚼着酸澀無比的果子,他是孤兒,和方一橫相依為命。
方一橫說去南疆,他跟着,方一橫說去京城,他同樣跟着。
······
白塔鎮。
太陽正足,御用監掌事太監張懷穿着寬鬆衣衫,被小宦官伺候着。
天心閣趙武興抱着膀子,倚靠門框,斜眼打量張懷。
有一件事他一直想問,卻沒好意思問。
他想知道,像張懷這般的閹貨是怎麼憋尿的?
張懷壓着嗓子,開口問道‘趙先生,旁人不知道天心閣和朝廷的關係,咱家卻是知道的,咱家問你,天心閣是皇上的天心閣還是太后的天心閣?’。
何為天心?
乃是天子之心!
由此可見天心閣背後的人是誰。
只是現在皇帝年幼,太后掌權,天心閣為誰效力就值得揣摩了。
趙武興嗤笑出聲,‘張公公自問自答,古怪的緊!’。
張懷眉毛一挑,呵斥道‘明人不說暗話,趙先生這是何意?’。
趙武興正色道‘天心閣乃是皇族之天心閣,我這麼說,張公公可滿意?’。
張懷冷哼出聲,別看趙武興言辭懇切,實際上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說了等同於沒說。
張懷微微合上眼睛,岔開話題說道‘今日找趙先生來是有其他事相商,天策軍拱衛京城,其下十二營平起平坐,若是放任青州營衛浮將方一橫那小子接回去將會打破這種平衡,皇上和太后包括童公公在內,都不希望看到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