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知道與知道
「不是的，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程然大哭道。
許墨言很想說：「我都知道了。」但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溫聲說：「好，那你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
「沒有辦法了……」程然抽泣着，「他騙了我，他為什麼騙我?他為什……不早告訴我，他中了計?為什麼，要去喝那杯酒?為什麼要選她?!」
許墨言聽得一怔，然後才反應過來她話里的「他」是指誰，旋即嘆氣，很想推開她，搖醒她，讓她別再把自己糾結在一個人渣的陰影里。
但是低頭看見她不時抽動的肩膀，那麼纖細，那麼脆弱，他的手就推不出去了。
心裏陡然生出一股惡意，他冷冷說：「你要是還信他的話，那就是真傻了!不過是幾句出軌的託詞，什麼中計，什麼喝醉，他是個男的，如果不是給出了希望，女人會那樣大膽嗎？如果醒來之後撕破臉，公司因此辦不下去嗎？」
程然邊哭搖頭，「不是……他，討厭她，除了工作，從來不多說話，那次，那次是，一起去參展……我本來也要去的……可是我被綁住了……是她的詭計，故意叫人到，公司找麻煩……我得處理……」
「別傻了，程然!你看見的時候，話不多，不代表私下沒有其他勾連，若非如此，她為什麼要投資，她不是很有錢嗎？怎會對運營一個小小的服裝公司感興趣?」
「錢不是她的，是她叔叔的，她叔叔給了她一大筆錢……她說要創業，她是裴文宇的上級。」
「既然是上級，日久生情不是很容易嗎？」
「你是想說我蠢嗎？」程然惱羞成怒地推開許墨言，眼神凶戾，聲音顫抖，「看不透人家日久生情，也分不清人家是真是假?」
「不是的……」
「那你說，他為什麼要跟一個長得比我丑的老女人日久生情？我跟裴文宇一直挺好的，他家出事，我幫他想辦法，陪他度過難關，為他放棄我喜歡的專業……你知不知道?我為他付出那麼多，我只是缺少一些社會經驗，只要給我時間，只是需要時間而已，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他已經知道了。
知道她於大一的時候，在Q大的漫畫社，對裴文宇一見鍾情；知道他們大二的時候確定關係；知道大四的時候因為轉型失敗，裴家的外貿服裝公司破產，裴父自殺，留下一堆債務，裴文宇不得不放棄，最喜歡的服裝工程管理的研究生，提前找工作。
也知道程然為了幫他，清掉高利貸的欠款，在親朋好友間到處借錢，甚至為了實現他的夙望，放棄自己的專業轉而去考服裝工程管理，又為了減輕他的生活壓力，打工開淘寶店，主動承擔生活費用……
就因為知道這些，他才妒忌，才猶豫，才逃避，說到底，就算他在她面前依然笨拙，卻早就不是真正的青澀男孩了，十年過去，計較利益得失已然成為了本能。
此時此刻，面對歇斯底里的程然，他突然覺得自己與裴文宇，或許並沒有太多本質上的區別，只是他因生活環境相對單純，還能控制自己不受利益誘惑，裴文宇則可能已經迷失在，對裴家東山再起的渴望中。
「我知道，他想讓裴家東山再起，做夢都想……拚命地加班，三年升到了經理，稍微有點空閑，不是拿着我偷偷錄下的視頻，學習服管課程……我捨不得他這樣辛苦，我也很努力，一年就做到了四鑽，可惜第二年被人舉報假冒，店被關閉了，我不得不重新註冊，慢慢做自己的牌子……我們明明也是可以成功的，只需要再多一點時間，我們還這麼年輕，他為什麼就等不及了？」
程然揪扯着頭髮，徹底陷入混亂中，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忘記了此時非彼時。
許墨言蹲下來，捉住她的手，制止她對自己的傷害，「程然，我知道你很痛心，你很不甘，可是你這樣糾結，這樣傷害自己，是在讓別人看笑話，是被人賣了還給你數錢，你知道嗎？」
程然獃獃地望着他，神魂依然沒有歸位。
許墨言捧住她的臉，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已經錯了兩次，還想再錯第三次嗎？你想向別人證明你真的很傻，活該被騙嗎？」
剛歇了些的眼淚，又如泉涌，程然拚命搖頭，嗚嗚哭泣，許墨言輕輕抱住她，語氣堅定而誘惑：「如果記恨他，會讓你自我折磨，那就試着別去想，別計較，讓時間來告訴你答案，我們佛系一點，做好當下的事，珍惜眼前的人，問心無愧，一切隨緣吧……」
說著說著，他就停住了。
這些話，與其說是說給程然聽的，不如說，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如果因為可能會得不到最好的結果，甚至失敗受傷，而畏縮不前，那麼時間永遠無法給出答案，所謂得失才只會是一場空。
人生本苦，莫留遺憾。
或許以後他會遇到其他人，組建家庭，養兒育女，擁有完整而相對順遂的人生，但錯過眼前的機會，初戀就永遠是一份遺憾。
遺憾有過一次就夠了，他不想再要第二次。
想通之時，他的手臂不禁收緊，任由程然揪着他的衣襟，埋首在他懷裏，盡情地嗚嗚發泄。
過了許久，哭聲徹底消失了，他才柔聲問：「現在，咱們去警局報案，路上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有回答。
「程然？」
許墨言輕輕推了推程然的肩，卻發現她軟趴趴的要往後倒去。
他忙扶住她的身體，仔細一看，原來她竟然哭着哭着，就睡了過去……
許墨言無語無奈又好笑，撐着程然的頭，小心地在她旁邊坐下，掏出手機，給牛軻廉打了個電話，讓他趕緊把車開過來。
半小時后，牛軻廉來了，程然依然沒醒。
他看了眼閉着眼的程然，嘆氣說：「真是沒想到，吳歆竟然是個騙子！還好我把持住了，否則，抓狂的人就是我了。」
「少幸災樂禍，咱們趕緊去警局，或許還能通過定位抓到吳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