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眷顧
陳夕抬手握住了段澋伸出的手，段澋順勢一帶便把陳夕拉了起來。
“那所謂的處決是什麼意思？”
“這個暫時沒法跟你直說，過兩天你一起跟我去一趟京城觀禮樓，就什麼都知道了！”
雖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今晚的事情也讓得知自己可能會被處決的陳夕不再心慌意亂。
她知道何沨不會欺騙自己，所以在得知父母可能依舊存活於世，而自己即將被處決，再也沒有找回父母希望的時候，最終下定決心對段澋拔劍相向。
“會在京城待很久嗎？如果很久的話我估計得跟運動班的叔叔阿姨提前說一聲。”
這個運動班是陳夕父母失蹤后，支持陳夕活下去的主要動力，得知可能要離開山城，她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自己的運動班。
“不會太久，最多兩天！如果不着急的話，不如在京城多呆幾天，就當散心？”
段澋能夠理解陳夕心中的想法，不過接二連三的事情發生，出於關心，他還是希望陳夕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反正還要幾天才走，我再想想吧！”
“行，天色也不早了，早點回家休息吧！要不我讓朋友開車過來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坐出租車回去就好。”
段澋也不堅持，目送陳夕坐上出租車離開了，他掏出手機給謝霖打了個電話，讓謝霖開車過來接一下自己。
畢竟他現在這個樣子也確實不好打車，說不定會被直接送到靈安廳。
搞不好第二天就會有靈調局局長被熱心群眾扭送靈安廳的消息傳出來，他可不想因為這事被廖廳念叨。
至於回去之後會不會因為自己被一個共鳴都沒有達成的靈眷者弄的這麼狼狽而被嘲笑，覃川絕對不會，而謝霖如果還想要補貼，至少明面上是絕對不敢開口提及的。
“子美兄來的正好啊！李十二娘今日要在這白帝城獻舞，咱們一同去看看？”
被喚作子美兄的老者今年已經五十六歲了，歲月與生活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乾瘦的身形讓人覺得一陣強風都有可能將其刮跑，可那雙眼睛又是這般明亮，裏面潛藏着他對時局的憂慮，飽含着他對蒼生的仁愛，充斥着他對生活的熱情。
“好，一起去看看！”兩位友人朝着舞台走去，此去的方向人海如潮，二人猶如匯入湖海的水滴，漸漸融於人群之中。
舞台上的李十二娘輾轉騰挪，手中寶劍劍影如畫，身形飄然若仙，引起台下掌聲陣陣。
子美微眯着雙眼看着台上的劍舞，李十二娘的身影逐漸與他五六歲時見過的大娘的身影重疊。
他回想起開元盛世的繁華熱鬧，不由感慨現如今與當初真真是相去甚遠，本來隨着劍舞放空的心神，此時又不自覺的憂慮起來。
周遭的掌聲打斷了子美此時的追思，鼓點漸漸急促起來，一曲將罷。
回想起年幼時所見，竟覺得此時的劍舞失去了諸多神韻，再不見那能讓草聖張旭頓悟的瀟洒豪邁，也失去了能讓畫聖吳道子精進用筆的飄然靈動。
李十二娘收劍致謝，結束了今日的表演。如痴如醉的觀眾在劍舞的餘韻中緩緩散場，子美逆着人群找尋着舞者的身影。
“老夫敢問，不知姑娘這劍舞師從何人？”
子美攔住了李十二娘，行了一禮，張口問道，一路追來，以他此時的體力難免有些氣喘。
李十二娘看向這攔住自己的老者，
總覺得對方眼中藏着一絲希望得到自己肯定的急切。
她對老者還禮之後，緩緩開口“在下師從公孫大娘！”
老者眼中的急切化作恍然，自語喃喃“果然，這舞姿，果然是她啊！”
李十二娘似乎聽見了老者的呢喃“老翁可是認識家師？”
“不曾，不過幼年時有幸觀過一舞，至今難以忘懷，今日又見這劍舞，心急之下唐突了，還望姑娘見諒！”
“不妨事的！”
“不知尊師如今？”
“家師已經仙去！”
“這真是……”
“老翁莫要傷心，若家師得知至今仍有人惦念，定然是十分歡喜的！”
子美未曾回應，似是陷入回憶，徑直轉身離去，李十二娘看着他離去的身影，突然覺得這背影，滿滿的全是落寞……
返回家中之後，子美心情久久不能平復，立於書桌之前，似有千言萬語於心中不吐不快，於是提筆寫下。
大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別駕元持宅，見臨潁李十二娘舞劍器，壯其蔚跂，問其所師，曰：“余公孫大娘弟子也。”開元五載，余尚童稚7，記於郾城觀公孫氏，舞劍器渾脫，瀏漓頓挫，獨出冠時，自高頭宜春梨園二伎坊內人，洎外供奉舞女，曉是舞者，聖文神武皇帝初，公孫一人而已。玉貌錦衣，況余白首，今茲弟子，亦非盛顏。既辨其由來，知波瀾莫二，撫事慷慨，聊為《劍器行》。昔者吳人張旭，善草書帖，數常於鄴縣見公孫大娘舞西河劍器，自此草書長進，豪盪感激，即公孫可知矣。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
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
與余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
五十年間似反掌，風塵澒動昏王室。
梨園弟子散如煙，女樂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蕭瑟。
玳筵急管曲復終，樂極哀來月東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繭荒山轉愁疾。
又三年後，子美因病仙逝，這世間再無老者身形，友人為其收拾遺物之時，發現了這首《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
陳夕從床上坐起，眼角濕潤，回憶剛才夢中所見，她輕點眉心，眷顧靈緩緩飄至眼前。
“這些都是你讓我看到的嗎？”
眷顧靈沒有做聲，但陳夕知道其實它是可以說話的，江灘邊那句“錯了，讓我來”絕對就是它的聲音。
“為什麼又不說話了呢？如果想告訴我什麼，你可以直接說的！”
“今天也要多謝你幫我，雖然是個誤會，但你也讓我學會了很多用劍的方法。”
“如果夢裏的大娘就是你的話，介意把你的劍舞交給我嗎？”
似乎是感受到了陳夕的真誠，眷顧靈在陳夕眼前微微的上下晃動，就像是點頭認可一般……
今晚的月亮不知道羞澀的躲到了哪朵雲的身後，漫天的星辰閃爍，這世間人來人往，唯有它們恆古長存，無言的看着這滾滾的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