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被吹漲的姑媽
第二天早晨,哈利下樓去吃早飯,發現德思禮一家三口已經圍坐在廚房的餐桌旁。他們在看電視。這台嶄新的電視機是歡迎達力回來過暑假送給他的禮物,因為他一直抱怨說從冰箱走到客廳電視機前的距離太遠了。
暑假裏,達力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廚房裏,一雙小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電視屏幕,嘴裏吃個不停,五層厚的下巴一直在顫動。
哈利在達力和弗農姨父中間坐了下來。弗農姨父是個人高馬大、身材粗壯的男人,脖子很短,留着一撮濃密的小鬍子。德思禮家的人誰也沒有祝哈利生日快樂,像是根本沒有看見哈利進屋似的,好在哈利對此早已習慣,不在乎了。他自己動手拿了一片麵包,抬頭看着電視上的新聞廣播員,那人正在念一篇報道,是關於某個在逃罪犯的。
“提醒公眾,布萊克持有武器,極端危險。現已開通一條專用熱線,不管有誰看見布萊克都應立即報告。”
“不用說,他肯定是個壞蛋!”
弗農姨父從報紙上方盯着那個罪犯,粗聲粗氣地說,“你看看他這副樣子,十足一個下三濫!看看他的頭髮!”
他惡狠狠地掃了哈利一眼,哈利亂糟糟的頭髮一向令弗農姨父非常惱火。電視上那個男人枯瘦憔悴的面孔周圍是一頭又臟又亂、糾結。
“他們什麼時候才會懂得,”弗農姨父用紫色的大拳頭捶着桌子,說道,“對付這些人的唯一辦法就是把他們弔死!”
“太對了。”佩妮姨媽說,她仍然眯着眼睛打量着隔壁人家的紅花四季豆。
弗農姨父一口喝乾杯里的茶,看了看錶,又說:“佩妮,我最好馬上動身,瑪姬的火車十點鐘進站。”
哈利一直在想着樓上的飛天掃帚護理工具箱,這時像是被猛擊了一下,突然回到了現實中。
“瑪姬姑媽?”他脫口而出,“她一一她該不是要來這兒吧?”
瑪姬姑媽是弗農姨父的姐姐。儘管她跟哈利沒有血緣關係(哈利的媽媽是佩妮姨媽的妹妹),但哈利一直被迫叫她“姑媽”。瑪姬姑媽住在鄉下一座帶大花園的房子裏,養了許多條牛頭犬。她並不經常住在女貞路,因為她捨不得離開她那些寶貝狗,但她每次來訪都給哈利留下了恐怖的印象,至今記憶猶新。
在達力五歲生日的宴會上,瑪姬姑媽用她的拐杖狠敲哈利的小腿,不讓他在音樂造型遊戲中勝過達力。
幾年後,她在聖誕節時出現,給達力帶來一個電腦控制的機械人,送給哈利的卻是一盒狗糧餅乾。
最後一次是哈利去霍格沃茨的前一年,哈利不小心踩了她那隻寶貝狗利皮的爪子。哈利被那狗追得跑到外面的花園裏,爬上了一棵樹,瑪姬姑媽過了半夜才把狗叫回去。直到今天,達力一想起這件事,仍然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瑪姬要在這裏待一個星期,”弗農姨父咆哮着說,“既然我們談到這個話題,”他惡狠狠地用一根肥胖的手指戳着哈利,“在我去接她之前,有幾件事我們需要先說清楚。”
達力得意地傻笑起來,把目光從電視機上收了回來。看着爸爸教訓哈利,是達力最喜歡的一項娛樂。
“首先,”弗農姨父吼道,“你對瑪姬說話時,必須記住使用禮貌用語。”
“沒問題,”哈利沒好氣地說,“只要她對我說話能做到這點。
“第二,”弗農姨父就像沒聽見哈利的回答似的,繼續說道,“瑪姬對你的那些怪異之處一無所知,
我不希望她在這裏時出現任何一任何奇怪的事情。你必須規規矩矩,明白嗎?”
“只要她能做到,我就能。”哈利從緊咬的牙縫裏說。
“第三,”弗農姨父難看的小眼睛在紫色的大臉膛上眯成了一道縫,“我們已經告訴瑪姬,你進了聖布魯斯安全中心少年犯學校。
“什麼?”哈利嚷了起來。
“小子,你也要咬住這種說法,不然有你的好看。”弗農姨父厲聲吼道。
哈利坐在那裏,臉色煞白,怒火中燒。他盯着弗農姨父,簡直不敢相信他說的話。瑪姬姑媽要來住一個星期一一這是德思禮一家送給他的最糟糕的生日禮物,就連弗農姨父的那雙舊襪子也沒這麼糟糕。
“好了,佩妮,”弗農姨父說著,笨重地站了起來,“我去車站了。達達,想跟我一起出去兜兜風嗎?”
“不想。”達力說,看到爸爸已經教訓完哈利,他的注意力又轉回到電視上了。
“達達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迎接他的姑媽呢。”佩妮姨媽用手梳理着達力濃密的金黃色頭髮,說道,“媽媽給你新買了一個漂亮的蝴蝶形領結。”
弗農姨父拍了拍達力肉嘟嘟的肩膀。
“那就過會兒見。”他說完就離開了廚房。
哈利像是被嚇傻了似的,獃獃地坐在那裏。突然他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主意。他扔下麵包,迅速站起來,跟着弗農姨父走到前門。
弗農姨父正在穿便裝短大衣。
“我不帶你去。”他一轉身,看見哈利正注視着他,便沒好氣地吼道。
“我才不想去呢。”哈利冷冷地說,“我想問你點事。”
弗農姨父懷疑地打量着他。
“在霍格…在我們學校,三年級學生可以偶爾到村子裏去。”
哈利說。
“那又怎麼樣?”弗農姨父厲聲問,一邊從門邊的掛鈎上取下汽車鑰匙。
“我需要你在許可表上簽字。”哈利一口氣說道。
“我憑什麼那麼做?”弗農姨父冷笑着說。
“這樣的話,”哈利小心地斟詞酌句,“那就難了,我是說騙瑪姬姑媽說我上的是那所聖什麼什麼...”
“聖布魯斯安全中心少年犯學校!”弗農姨父吼道,哈利高興地聽見弗農姨父語氣里透出明顯的緊張。
“對極了,”哈利平靜地抬頭望着弗農姨父那張醬紫色的大臉,“記起來挺費勁兒的。我還要讓它聽起來真像那麼回事兒似的,對嗎?萬一我不小心說漏了嘴呢?”
“我會把你的腸子都揍出來,知道嗎?”弗農姨父吼道,舉起拳頭朝哈利逼來。但是哈利沒有退縮。
“把我的腸子揍出來,瑪姬姑媽也不會忘記我想告訴她的話。”他一字一頓地說。
弗農姨父怔住了,拳頭仍然舉着,臉變成了一種難堪的紫褐色。
“不過,如果你肯在我的許可表上簽字的話,”哈利一口氣接着往下說,“我發誓我會記住我應該在哪裏上學,我會表現得像個麻一一像個正常人一樣。”
哈利看得出來,弗農姨父腦子裏在盤算,儘管他齜着牙,太陽穴上的血管在突突跳動。
“好吧,”最後他氣沖沖地說,“在瑪姬來訪期間,我要好好監視你的一舉一動。如果最後證明你一直循規蹈矩,沒有把話說漏,我就給你簽那張該死的許可表。”
他一轉身,拉開前門走了出去,又重重地把門關上了。他使的勁兒太大,門頂上的一小塊玻璃被震得掉了下來。
哈利沒有再回廚房。他上樓走進自己的卧室。既然要裝成一個真正的麻瓜,最好現在就開始行動。
他悶悶不樂地把他所有的禮物和生日賀卡慢慢收攏起來,跟他的家庭作業一起,藏在那塊鬆動的地板下。然後他走向海德薇的籠子。埃羅爾看上去已經恢復了,和海德薇一起睡得正香,腦袋埋在翅膀里。哈利嘆了口氣,用指頭把它們倆都捅醒了。
“海德薇,”他愁眉苦臉地說,“你必須出去避一個星期。跟埃羅爾一起去,羅恩會照顧你的。我給羅恩寫一封短訊,把事情跟他說清楚。別用那種眼光看着我。”海德薇那雙大大的琥珀色眼睛裏滿是責怪。
“這不能怪我。只有這樣,我才能跟羅恩和赫敏一起去霍格莫德村。”
十分鐘后,埃羅爾和海德薇(腿上已經綁着一封給羅恩的短訊)飛出窗外,消失不見了。哈利覺得心情低落到了極點,他把空鳥籠藏在了衣櫃裏。
不過哈利並沒有多少時間獨自鬱悶,很快,佩妮姨媽就朝樓上尖聲嚷嚷起來,叫哈利下樓做好準備,迎接他們的客人。
“想辦法收拾一下你的頭髮!”
佩妮姨媽看見哈利走進大廳,氣沖沖地說。
哈利看不出把頭髮弄平整有什麼好處。瑪姬姑媽最喜歡對他評頭論足,他的模樣越邋遢,瑪姬姑媽就越高興。
一眨眼工夫,外面就傳來礫石被碾壓的嘎吱聲,弗農姨父的汽車慢慢拐進了車道,然後車門砰砰關上,腳步踏着花園的小徑走來。
“快到門口去!”佩妮姨媽壓低聲音對哈利說。
哈利垂頭喪氣地過去把門打開。
門口站着瑪姬姑媽。她長得很像弗農姨父,人高馬大,身材粗壯,醬紫色的臉膛,甚至也有一撮小鬍子,只是不像弗農姨父的那麼濃密。她一隻手提着一個巨大的箱子,另一隻手摟着一條壞脾氣的老牛頭犬。
“我的達達呢?”瑪姬姑媽粗聲大氣地問,“我的乖侄兒呢?”
達力搖搖擺擺地走進門廳,金黃色的頭髮平塌塌地貼在胖腦袋上,一個蝴蝶形領結幾乎被他那麼多層下巴遮得看不見了。
瑪姬姑媽一把將箱子杵到哈利的肚子上,杵得哈利喘不過氣來。然後她伸出一隻胳膊緊緊摟住達力,在他面頰上使勁親了一口。
哈利知道得很清楚,達力能夠忍受瑪姬姑媽的摟抱,只是因為他能得到豐厚的報償。果然,他們分開時,達力的胖拳頭裏捏着一張嶄新的二十英鎊鈔票。
“佩妮!”瑪姬姑媽大聲嚷嚷着,大步走過哈利身邊,似乎只當他是個衣帽架。
瑪姬姑媽和佩妮姨媽互相親吻,其實,是瑪姬姑媽用她的大下巴重重地撞了一下佩妮姨媽乾巴巴的瘦顴骨。弗農姨父也進來了,臉上堆着愉快的笑容,把門關上了。
“喝點茶吧,瑪姬?”他問,“利皮喝什麼呢?”
“利皮就從我的托盤裏喝點茶好了。”瑪姬姑媽說。他們魚貫走進廚房,只有哈利抱着箱子獨自留在門廳里。
哈利正巴不得這樣呢!只要有借口不跟瑪姬姑媽待在一起就謝天謝地了。他開始慢慢地把箱子搬到樓上的客房,盡量拖延着時間。
等他回到廚房,瑪姬姑媽面前已經擺上了茶和水果蛋糕,利皮正在牆角稀里呼嚕地舔喝茶水。哈利看見佩妮姨媽微微皺起眉頭,因為狗把茶水和口水濺到了她乾淨的地板上。佩妮姨媽不喜歡動物。
“別的那些狗由誰照料呢,瑪姬?”弗農姨父問。
“噢,我請了法布斯特上校照看它們呢。”瑪姬姑媽粗聲大氣地說,“他退休了,有點事情做做對他來說有好處。但我捨不得撇下可憐的老利皮。它離開我會憔悴的。”
哈利剛坐下來,利皮又開始吼叫。這使瑪姬姑媽的注意力第一次轉向了哈利。
“怎麼!”她吼了起來,“你還在這兒?”
“是啊。”哈利說。
“別用那種不知好歹的口氣說‘是啊’!”瑪姬姑媽咆哮起來,“弗農和佩妮能夠收留你就夠好的了。換了我才不會這麼做呢。如果當初他們把你扔在我的家門口,你直接就去孤兒院了。”
哈利忍不住想說,他寧可住在孤兒院,也不願跟德思禮家一起生活,但是想到去霍格莫德的許可表,他沒有說話,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不許對我傻笑!”瑪姬姑媽嚷道,“看得出來,自從我上回看見你之後,你沒有絲毫長進。我本來還指望上學能讓你懂點規矩呢。”
她喝了一大口茶,擦擦小鬍子,接著說道:“弗農,你再說一遍,你把他送到哪兒去了?”
“聖布魯斯,”弗農姨父馬上接口,“是一流的少年犯學校。”
“知道了。”瑪姬姑媽說。“聖布魯斯那裏用鞭子嗎,小子?!”她隔着桌子吼道。
“嗯…”
弗農姨父在瑪姬姑媽身後微微點了點頭。
“用的。”哈利說。接着,他覺得自己應該把事情做得到位一些,又補充道,“一直用的。”
“太好了,”瑪姬姑媽說,“我可不願聽那套磨磨唧唧的無聊的廢話,什麼不能體罰之類,有些人就是該打。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況下,一頓臭揍就能解決問題。你經常挨打嗎?”
“是啊,”哈利說,“挨過許多次呢。”
瑪姬姑媽眯起了眼睛。
“我還是不喜歡你這副口氣,小子。”她說,“你能這樣輕描淡寫地談到你挨打的事,顯然他們打你打得還不夠狠。佩妮,如果我是你就會給他們寫信,表明你贊成對這個男孩使用絕對的暴力。”
弗農姨父大概擔心哈利會忘記他們的協定吧,反正他匆忙改變了話題。
“聽了今天早晨的新聞嗎,瑪姬?那個在逃的罪犯是怎麼回事,嗯?”
瑪姬姑媽舒舒服服地住了下來,就像在家裏一樣,哈利發現自己幾乎懷念起了女貞路4號沒有她時的生活。弗農姨父和佩妮姨媽一般都慫恿哈利別跟他們在一起,哈利也巴不得這樣。
可是,瑪姬姑媽希望哈利每時每刻都在她的眼皮底下,這樣她就能粗聲惡氣地給他提出改進的建議。
她喜歡拿哈利跟達力作比較,最大的樂趣就是一邊給達力買一些貴重的禮物,一邊惡狠狠地瞪着哈利,似乎是在看他敢不敢問為什麼沒有他的份兒。她還經常含沙射影地暗示哈利為什麼會成為這樣一個沒出息的人。
“弗農,這孩子變成這樣,你千萬別責怪你自己。”她在第三天吃午飯的時候這樣說,“如果骨子裏的東西壞了,誰也拿它沒有辦法。”
哈利使勁把注意力集中在吃飯上,但是他忍不住雙手發抖,怒火直往臉上燒。
別忘了許可表,他對自己說,想想霍格莫德。什麼也別說。別起身——瑪姬姑媽伸手去拿她的酒杯。
“這是遺傳的一個基本法則,”她說,“在狗的身上經常能夠看到。如果母狗有毛病,狗崽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一一”
就在這時,瑪姬姑媽手裏的酒杯突然爆炸了,玻璃碎片四下迸濺。瑪姬姑媽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獃獃地眨巴着眼睛,酒從她肥胖的紅臉膛上滴了下來。
“瑪姬!”佩妮姨媽尖叫道,“瑪姬,你沒事吧?”
“別擔心,”瑪姬姑媽嘟噥道,用餐巾擦了擦臉,“準是捏得太使勁了。那天在法布斯特上校家也出過這種事兒。不用大驚小怪,佩妮,我的手勁兒很.....”
但佩妮姨媽和弗農姨父都懷疑地看着哈利,於是,哈利決定不吃甜點心了,儘可能快地離開餐桌。
他來到外面的門廳里,靠在牆上,大口做着深呼吸。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失去自控,讓東西爆炸了。他再也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了。如果繼續這樣行事,泡湯的可不只是去霍格莫德的許可表,到時候魔法部都會來找他的麻煩的。
哈利還是個未成年的巫師,按照巫師法的規定,他不得在校外使用魔法,不過目前他的記錄還算清白。
他聽見德思禮一家離開飯桌的聲音,便趕緊上樓躲開了。
接下來的三天,每當瑪姬姑媽開始向他發難,哈利就強迫自己去想那本《飛天掃帚護理手冊》。這一招還挺管用,但似乎會使他眼神發獃,因為瑪姬姑媽開始大聲談論他智力低下了。
謝天謝地,終於熬到了瑪姬姑媽在這裏的最後一個夜晚。佩妮姨媽精心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弗農姨父開了幾瓶紅酒。
大家吃吃喝喝,湯上來了,鮭魚肉也上來了,還一直沒有誰來挑哈利的毛病。在吃檸檬蛋白甜餅時,弗農姨父長篇大論地談起了他所在的那家製造鑽頭的公司——格朗寧公司,聽得大家不勝其煩。之後,佩妮姨媽去煮咖啡,弗農姨父拿出了一瓶白蘭地。
“喝一點吧,瑪姬?”
瑪姬姑媽已經喝了很多紅酒,一張大臉膛漲得通紅。
“那就只來一小杯吧,”她輕笑着說,“再加一點.....再加點....好。”
達力在吃他的第四塊甜餅。佩妮姨媽翹着蘭花指,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咖啡。哈利真想趕緊離開這裏,鑽進自己的卧室,可是他撞上了弗農姨父小眼睛裏發出的憤怒眼神,知道必須耐着性子熬到最後。
“啊哈,”瑪姬姑媽說著,咂咂嘴唇,把喝空的白蘭地酒杯放了下來,“真是一頓美餐,佩妮。平常我晚飯只吃一盤簡易的油煎快菜,沒辦法,有十二條狗要照料呢....”她響亮地打了個飽嗝,拍拍她穿着花呢衣服的大肚子。
“請原諒。不過我真高興看見一個身材健康的男孩子,”她朝達力眨眨眼睛,繼續說道,“你會成為一個體格健壯的男子漢的,達達,就像你爸爸一樣。好吧,再來一點兒白蘭地,弗農——”
“再看看這位——”
她把腦袋朝哈利一偏,哈利頓時覺得心裏一緊。手冊,他趕緊提醒自己。
“這位就是一副獐頭鼠目的窩囊樣兒。有些狗就是這樣。我去年就讓法布斯特上校淹死過一條。它活像一隻小老鼠,病病歪歪,發育不良。”
哈利拚命回憶書上的第十二頁:治療不願倒轉的掃帚的咒語。
“就像我那天說的,這都是遺傳。壞的遺傳早晚都會冒頭的。哎喲,佩妮,我可不是在說你們家人的壞話——”她用鐵鏟般的手拍了拍佩妮姨媽瘦骨嶙峋的手,“不過你那個妹妹真是個敗類。有時候好人家也會出現這樣的人。後來她又跟一個無賴私奔,其結果現在就坐在我們面前。”
哈利眼睛盯着盤子,耳朵里嗡嗡作響。緊緊抓住掃帚尾巴,他想。可下面是什麼呢,他想不起來了。瑪姬姑媽的聲音就像弗農姨父的電鑽一樣,直往他的腦袋裏鑽。
“那個叫波特的傢伙,”瑪姬姑媽大聲說,一邊抓起白蘭地酒瓶,嘩嘩地往她的酒杯里倒,許多酒都潑灑在桌布上,“你們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他是做什麼的。”
弗農姨父和佩妮姨媽顯得緊張極了,就連在一旁忙着吃甜餅的達力也抬起眼來,獃獃地望着他的父母。
“他一一他沒有工作,”弗農姨父說著,偷偷掃了哈利一眼,“失業呢。”
“我早就料到了!”瑪姬姑媽說完,喝了一大口白蘭地,用袖子擦了擦下巴,“一個廢物、懶漢、騙子,一無是處的傢伙,他——”
“他不是!”哈利突然說話了。飯桌上頓時一片寂靜。哈利氣得渾身發抖。他從來沒感到這麼生氣過。
“再來點兒白蘭地!”弗農姨父嚷道,臉色變得煞白。他把瓶里的酒都倒進了瑪姬姑媽的杯子裏。“你,小子,”他朝哈利咆哮道,“快睡覺去,快去!”
“不,弗農。”瑪姬姑媽打着飽嗝,舉起一隻手,一雙充血的小眼睛死死地盯住哈利的眼睛,“說下去,小子,說下去。你很為你的父母感到驕傲,是嗎?他們在一起車禍中送了命(我猜準是喝醉了)。”
“他們不是死於車禍!”哈利說,他發現自己站了起來。
“他們就是死於車禍,你這個謊話連篇的小壞蛋,他們撇下你,成為這些體面的、辛勤工作的親戚們的累贅!”瑪姬姑媽尖叫道,胸脯氣得一鼓一鼓的,“你是個粗野無禮、忘恩負義的小——”
瑪姬姑媽突然停住了。一時間,她似乎不會說話了。難以形容的怒氣使她全身膨脹起來一一而且這膨脹並沒有停止。
她紅通通的大臉膛鋪展開來,一雙小眼睛往外凸起,嘴唇向兩邊伸長,綳得緊緊的說不出話來。
接着,花呢衣服上的幾粒紐扣迸了下來,砰砰砸在牆上一一她像一隻巨大的氣球在不斷膨脹,肚子撐斷了花呢衣服的腰帶,每根手指都像吹了氣似的,腫得像意大利蒜.....”
“瑪姬!”弗農姨父和佩妮姨媽異口同聲地喊。
瑪姬姑媽的身體從椅子上升了起來,朝天花板飄去。
她在空中越升越高,身體已經變得滾圓,活像一個長着豬眼睛的救生圈,一雙手腳怪裏怪氣地支棱出來,嘴裏發出中風一般的噗噗聲。利皮一溜小跑着進了房間,瘋狂地叫個不停。
“不一一!”
弗農姨父抓住瑪姬的-一隻腳,想把她拉下來,不料他自己也差點兒雙腳離地被拖了起來。
接着,利皮撲上前去,一口咬住了弗農姨父的腿。
沒人來得及阻攔,哈利就飛快地離開餐廳,奔向樓梯下的儲物間。他剛到那裏,儲物間的門就神奇地自動打開了。
他在幾秒鐘內把箱子搬到了大門口,然後迅速奔到樓上,一頭鑽進床底下,撬開那塊鬆動的地板,拽出那個裝滿課本和生日禮物的枕頭套。他從床底下鑽出來,抓起海德薇的空籠子,噔噔噔地衝下樓梯,朝箱子跑去。
就在這時,弗農姨父從餐廳里沖了出來,一條褲腿被扯得稀爛,上面血跡斑斑。
“快回來!”他吼道,“回來把她弄好!”
然而哈利氣得什麼也顧不上了,他一腳把箱子蓋踢開,抽出魔杖,指着弗農姨父。
“她活該,”哈利急促地喘着粗氣說,“她這是自作自受。你給我閃開!”
他用手在背後摸索着門閂。
“我走了,”哈利說,“我受夠了。”
轉眼間,他就來到外面漆黑、靜謐的街道上,身後拖着沉重的箱子,胳膊底下夾着海德薇的鳥籠。
哈利拖着箱子走過幾條街后,癱倒在木蘭花新月街的一堵矮牆上,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聽着自己心臟嗵嗵的狂跳聲,心裏仍然騰騰地冒着怒火。
在漆黑的街道上獨自待了十分鐘后,一種新的情緒抓住了他:緊張。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現在的情況都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他孤身一人流落在黑暗的麻瓜世界裏,沒有任何地方可去。最糟糕的是,他剛才使用了厲害的魔法,這意味着他要接受警告甚至是開除。他甚至感到很吃驚:他如此嚴重地違反了《對未成年巫師加以合理約束法》,魔法部代表竟然沒有撲過來抓他甚至沒有警告。
哈利渾身顫抖,朝木蘭花新月街的兩邊看了看。他會碰上什麼情況呢?
他只知道攻擊麻瓜是非常嚴重的罪行,是會被抓起來,還是會被巫師世界驅逐?他想起了羅恩和赫敏,心情更加沉重了。哈利可以肯定,不管他有沒有犯法,羅恩和赫敏都會願意幫助他的,可是他們倆此刻都在國外,而且海德薇也走了,他沒有辦法跟他們取得聯繫。
他身上也沒有帶着麻瓜的錢。箱子底部的錢袋裏倒有一些巫師金幣,但父母留給他的其餘財產都存在倫敦古靈閣巫師銀行的地下金庫里。他不可能拖着箱子一路走到倫敦。除非…”
他低頭看看仍然攥在手裏的魔杖。既然他已經要被開除(此刻他的心臟嗵嗵狂跳,令他難受),再多使用一點魔法也沒什麼關係了。他還有從父親那裏繼承來的隱形衣一一他是不是可以給箱子施個魔法,把它變得像羽毛那麼輕,拴在飛天掃帚上,然後穿上隱形衣,一路飛到倫敦呢?這樣,他就能把其餘的錢都從地下金庫里取出來。
從此開始浪跡天涯。未來的日子令他恐懼,但是他不能永遠呆坐在這堵牆上,弄得不好,他必須向麻瓜警察解釋他為什麼半夜三更流落街頭,還帶着一箱子魔法書和一把飛天掃帚。
哈利又打開箱子,把裏面的東西扒拉到一邊,尋找那件隱形衣一一衣服還沒找到,他突然直起身子,又一次打量着四周。
哈利感到脖頸上有一種異樣的刺痛,似乎有人在盯他的梢,可是放眼望去,街道上空蕩蕩的,那些四四方方的大房子裏也沒有透出一絲燈光。
這時他的眼前出現了一道光,一個身影從中走了出來,是米高!但是他依然感覺到有個什麼人或什麼東西,就在他身後車庫和柵欄之間的窄巷裏。哈利眯起眼睛盯着黑黢黢的小巷。只要那玩意兒動一動,他就能知道那是一隻無家可歸的野貓,還是別的什麼…
女貞路2號的鵝卵石外牆被米高照得亮閃閃的。車庫的門反射着亮光。而在牆和車庫之間,哈利清清楚楚地看見一個黑乎乎的大傢伙,閃着一雙賊亮的大眼睛。
有米高在身邊哈利底氣十足,正當哈利準備攻擊的時候,米高攔下了他。
“怎麼了?米高?”哈利不解的問。
“沒必要攻擊他,我想你現在是離家出走了吧?那個胖女人確實可惡,我幫你下了個小詛咒,她以後再也不會受到貓貓狗狗的歡迎了。”
哈利有些詫異,他知道米高不怕蹤絲,但是他畢竟還是善良,下詛咒這種事情心裏感覺還是不應該。
米高看出了他的憂慮,“不必擔心,不是什麼惡毒的詛咒,只是會讓那些寵物遠離他。”米高笑着解釋道。
哈利一下子安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