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推斷
“我……在哪兒?”才蘇醒過來的朱祁鈺見到大帳圓頂,疑惑了一下。
短暫的疑惑過後,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暈倒之前發生的事情。
我記得左術跟我說了韓當的事情,然後……
然後我好像就暈過去了。
好傢夥。
韓當這個崽種說好去叫軍醫,老子暈了軍醫都沒來,等我起來了我一定給他狗日的兩拳,然後給他扒光衣服遊街。
回想起韓當著急忙慌替自己去找軍醫,可半天都不見軍醫的影子,朱祁鈺內心不免有些火氣。
但轉念一想,韓當好歹派兵來救援了。
算了,還是留他一條狗命吧,畢竟我也不是那種窮凶極惡的人。
累了,再睡會兒。
如此一想,朱祁鈺重新閉上雙眼。
可他還沒來得及睡着,忽然就被耳邊的嗓音給吵到了。
“殿下,您醒了?”
一個朱祁鈺十分熟悉的聲音。
聲音之中帶有些許激動。
沒等朱祁鈺有所反應,那人便朝外面高喊道:“軍醫,快去叫軍醫入帳!”
此時朱祁鈺的身體也逐漸恢復了動力,他至少能動了。
他循聲望去。
方才說話之人披着一身鎧甲,只是因為在營帳之中,故而沒有戴頭盔。
雖然鎧甲把他的身材給遮蓋住了,可那張臉朱祁鈺是認識的。
于謙於延益!
朱祁鈺猛然起身,眼神中帶有一絲不敢置信,“於大人,你怎麼來了?”
“其實不瞞殿下,您已經昏迷過去三天了,大軍主戰部隊在後方跟過來,今日才到。”于謙轉過身說道。
隨後他又上前深深一鞠躬道:“前些日殿下所經歷的事情,下臣已經從藍明和左術等人那裏盡數得知,殿下統兵有道,野戰勇武,以少敵多,一戰殲滅瓦剌五千大軍,生擒也先之子,大獲全勝,殿下的名號已經響徹全軍了!”
“小意思小意思。”朱祁鈺擺擺手道。
假裝很謙虛,其實鼻子翹得老高。
只是剛經歷過一番苦戰,又卧床了幾天,朱祁鈺現在的精神狀態仍然不太好,整個人都還有些虛弱。
一眼看上去沒什麼精神氣。
“殿下近幾日先作休整,軍中事務盡皆交給下官吧。”見朱祁鈺虛弱的樣子,于謙主動承攬了軍中事務。
對此,朱祁鈺倒不介意。
畢竟于謙可是他日後需要抱緊的大腿,朱祁鈺信不過誰都不會信不過於謙。
兩人說話的時間,方才聽到動靜的兩名軍醫拎着藥箱稟報了一聲后,走入帳中。
于謙退至朱祁鈺身側。
二人來到朱祁鈺床前一番望聞問切后,恭敬一拜道:“啟稟殿下,以我二人所見,您背後的刀傷雖然深,但只傷及皮肉,並未動到筋骨,每日換敷膏藥即可。”
“那殿下為何氣色欠佳,面無血色?”一旁的于謙發問道。
聞言,兩位軍醫面面相覷一陣,隨後吐出了那三個其實並無挑釁意味的字。
“沒吃飯。”
沒吃飯。
多麼簡潔又直白的答案。
朱祁鈺直呼好傢夥。
兩位軍醫給朱祁鈺換好膏藥后,恭敬退下。
而朱祁鈺也向外面招呼了一聲,不久一隻烤全羊被端了上來。
在於謙震驚的目光下,朱祁鈺以風捲殘雲的威勢將一整隻烤羊盡數吞下肚。
當朱祁鈺往後一靠,拍拍肚子打了個飽嗝后,身旁的于謙佩服地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酒足飯飽,朱祁鈺的臉上恢復了一些血色,整個人的精神氣也提上去許多。
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朱祁鈺轉頭看向于謙問道:“本王方才聽說,俘虜了也先之子?”
“正是。”于謙一拱手道:“此人名叫綽羅斯·博羅納哈勒,乃是瓦剌太師也先的長子,那五千名瓦剌騎兵正是他所統轄的部落武士,這一戰也先可謂是精銳大損。”
聽完于謙的一番話,朱祁鈺點點頭。
斬殺五千餘人在他的預料之中,可活捉也先的兒子,他實在是沒有想到。
不過這件事情倒是提醒了朱祁鈺,此時他又忽然想起三大營的那本摺子。
“於大人。”朱祁鈺突然看向于謙。
“殿下何事?”于謙被注視,不禁問道。
朱祁鈺雙眼微眯道:“你還記得三大營那本摺子嗎?”
“當然記得,那本摺子……”說到此處,于謙猛然一頓。
之後他瞳孔微縮,無比驚訝地看向朱祁鈺。
朱祁鈺的話像是一道閃電,劃過于謙腦海。
一個事實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于謙深吸一口冷氣道:“那本摺子果然有問題?!”
朱祁鈺點點頭替他補充道:“一支五千人的瓦剌騎兵不可能莫名其妙出現在大同府和順天府相連的大道上,更不可能如此準確的知道我軍的方位,那麼結果就只有一個了。”
說著,他翻轉了一下手中切羊肉的匕首,森寒的刀光劃過他的臉,“那本摺子的目的就是要告訴背後密謀之人,瓦剌所部已經寇邊,且就在大同鎮不遠駐紮,只是不知道為何送錯了。”
“能夠從大同鎮向朝廷遞送文書,只能是守將,莫非是韓……”于謙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于謙話尚未說完,朱祁鈺抬手打斷了他。
“應該不是韓當,如若是他,那當我遭受伏擊他必然不會派兵來救,定另有其人,此行你我皆是需要小心,以後軍情要務在號令發出之前,只能你我二人知曉。”朱祁鈺低聲吩咐。
“諾!”于謙抱拳領命。
朱祁鈺的話不假,他們將行軍路線隱匿了都還是被偷襲。
如果統軍命令提早發出,萬一又被對方截獲,那後果不堪設想!
如此想來,就連于謙都不忍有些心悸。
其實如此一通推測下來,朱祁鈺本人同樣心有餘悸,如果不是那人把摺子送錯了地方,如果不是他從朝廷借了幾個人來加班加點批閱摺子,如果不是他和于謙都有留意。
那麼現在,他朱祁鈺可能就已屍橫荒野,不知正在被哪只禿鷲啄食。
這哪裏是令人後怕,簡直細思極恐!
光是想想,朱祁鈺的手心都不禁冒出冷汗。
敵在明,他在暗,有這麼個幕後主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使壞,朱祁鈺甚至都不知道哪天,他會死在哪兒。
因此這個背後的傢伙他一定要除掉!
想到此處,朱祁鈺將目光投向了于謙,他說道:“你方才說生擒了也先之子,他在哪兒,帶本王去見他。”
于謙自然是知道朱祁鈺的想法。
于謙說道:“殿下不必擔心,此人我們正在審訊,只是因為他是也先之子,嘴巴比較嚴實,可能會花費一些時日。”
然而朱祁鈺卻搖搖頭,“這件事不能耗費時日,我們必須越早知道越好,若是背後主使知道了我們逃過這一劫,保不齊下一步又會策劃些什麼對我們不利的事情,事不宜遲,帶本王去見他。”
朱祁鈺所言非虛,如今形勢緊迫,容不得拖拉。
博羅納哈勒是這條線索上重要的一環,他必然知道是誰放出的消息。
見朱祁鈺堅定的模樣,無奈于謙只得領路。
朱祁鈺翻身下榻,飛速穿好衣物,跟着一同出了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