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暗流涌動

第六十六章 暗流涌動

錢府的氣魄極大,前庭就佔地十數畝,所用器物精美絕倫,連僕人都能穿綢掛玉,奢華之處不遜王處。

羅虎與龔鼎孽夫婦被引到錢府的花廳前時,錢謙益早立在了堂外,以他的身份,縱使是馬士英親臨也不外如是。

“震山先生。”依足了士大夫往來的規矩的錢謙益拉着羅虎的手,向他介紹着今天的陪客:“這是方以智方密之,這是陳貞慧陳定生,這是冒辟疆冒巢民。”

羅虎回禮的同時,也在心下默默品評着。方以智生得長臉細眼,又有愛偷眼看人的毛病,應該屬於謀士的;陳貞慧頭角崢嶸,目光炯炯,拗書生一個;冒辟疆的表情總是淡淡的,頗有謙謙有君子之風,顯是那種與世無爭的標淮學人。此三人再加上尚在‘病’中的侯朝宗,便是坊間合稱的復社四公子了

階前還有兩位襝身做禮的絕色妖嬈。稍大的那位二十五六的樣子,杏眼桃腮,輪廓間卻極具風骨,很有些不遜鬚眉的剛強自信,正是年前嫁給錢謙益為妾的河東君柳如是。另一位正值雙十年華,神情恬淡,氣質飄逸出塵,宛若月里嬋娟,不必說,就是冒大才子的紅顏知已董小宛了。

柳如是、董小宛,再加上與羅虎同來的顧媚,後世所謂的秦淮八艷竟有三位齊聚於此,並不需如何刻意,便把滿場才俊的風頭都壓得一絲不剩。讓人不禁妒念橫生,東林黨別的本事不見得高明,泡名妓把mm還真是個個的大能啊。

一被讓進的堂內,羅虎的視線便鎖往了某個據案而坐,鼻孔朝天的乾巴老頭。

眼見氣氛不對,錢謙益忙不迭地含笑道:“震山先生,這位是王鐸老大人。”

錢謙益出面了,王鐸也不好沒一點表示,他虛抬了抬手,屁股卻仍舊紋絲不動。

羅虎做高山仰止狀:“莫不是前朝的太子太傅!只是不知臨難棄主是哪家的道德文章。

王鐸老臉通紅,活象一隻被蒸熟了的大閘蟹。國難當日,崇禎太子逃出宮后,曾招他前住國丈府護衛,他去是去了,可隨後又不辭而別,一氣逃出了京師。原以為此事知者甚少,卻被一個自己最看不起的‘流賊’當場點破,王老大人的面上哪裏掛得住,悶哼一聲,也不敢看周圍投來的驚怵、鄙夷的目光,當下便拂袖而逃。

看着王鐸踉蹌而去的背影,在座的東林黨人無不氣焰大跌,紛紛收起了對羅虎那種骨子裏的蔑視。

“開宴!開宴!”錢謙益端起酒杯連聲高呼,頗有些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意味。

幾位曾經的秦淮名花都是調節氣氛的高手,幾句連珠妙語,幾個似嗔似喜的眼色,立時把之前的尷尬驅散了七八分。

錢謙益一邊與羅虎碰杯,一邊軟中帶硬地

道“聽說昨日晚間馬相輕車簡從的造訪了羅將軍。羅將軍,馬士英阮大鋮朋比為奸把持朝政、賣官鬻爵、打擊異己、陷害忠良,於朝野結怨甚多。為將軍的使命計,還是不要與此輩過往甚才好。”東林的成事或許不足,可敗事的力量卻從來沒人敢小覷過。

“錢大人一定是誤會了馬相。其實馬相還是有很多長處的,當年天如先生之事便是明證。”羅虎好言好語的做起了和事佬。

能言善辨的錢謙益一時啞然。那段公案委實是東林歷史上最醜陋的一頁。張溥張天如既是復社發起人,也是東林巨頭,崇禎十四年為首輔周延儒所毒殺,停屍異鄉久久不得下葬,而那時東林黨人都在忙着從剛剛復起的周延儒那裏分些殘羹冷炙,竟誰也顧不上一個已死之人,最後反倒是並不屬於東林,與張溥的交情也很一般的馬士英激於義憤,冒着開罪周延儒的風險,十日間奔走千餘里,為張薄料理了後事。

被羅虎這一噎,錢謙益也沒臉再指責馬士英的,索性劍指中宮,炮打終極目標:“福王行事荒誕昏庸,寵信奸佞,無半點人君之德。”這一刻,錢謙益已經不是一個人,彷彿他就是儒家的道統,彷彿就是古往今來所有忠臣志士的集合化身:“論倫序綱常定王仍先皇嫡脈,仁德睿智,深得先帝后風範。吾等東林同道決心扶助定王取福王而代之。為此縱被天下愚魯指為叛逆,也九死而不悔,成則為江南蒼生謀福,敗則以我血我肉永護大明國祚!”

莫說是旁人,就連羅虎都分不清此人慷慨激昂中有幾分是權欲,有幾分是對大明的刻骨忠誠了。這不奇怪,錢謙益本來就是個多重面目的傢伙。

在羅虎原先的那個時空的歷史上,東林領袖錢謙益先是降了滿清,可當了幾天清廷的禮部尚書就決然辭官了。回到金陵后,更是竭力資助反清鬥爭,為此散盡家財屢次入獄,直到臨死前,還在大呼自己為何不死在清兵攻入南京之時。

中肯的評價,此人道德文章是有的,卻素性怯懦,失之搖擺。這種個性平時還沒有什麼,大義當前,一失足就是千古恨。

“錢閣老,我對你等的忠義節烈不感興趣。”羅虎眯着眼森然道:“我只關心大順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錢謙益被羅虎的直白搞得一愣,過了好一會才道:“若是貴方肯將定王交到我東林手上,並配合我等行事。大事成就之後,大明與大順不但可約為兄弟之國同抗東虜。每歲大明還可給大順貢銀一百萬兩。河南與四川都可全境割讓給大順。”

“錢大人說笑了。大明在河南的土地還有加起來連一個府都不到,而且都是三面旗子換着掛的牆頭貨色。”羅虎語氣裏帶着濃濃的嘲諷:“川中各方混戰正酣,光是張獻忠就擁兵不下五十萬,陷入那攤泥潭裏,我大順怕就要向貴朝求援了。”

“那就以湖廣的江北部分,代替四川。”錢謙益可是下了血本了。湖廣的江北部份現下握在左良玉手中,以左氏父子的貪婪,想讓他們讓出大片防地,未來的東林當權的明廷所付出的代價,註定是驚人。

羅虎斬釘截鐵地道:“兩國以叔侄相稱,順為叔,明為侄。每歲的貢銀加到三百萬兩,除了湖廣北部,還加上贛北三府。”

羅虎每說一條,東林才俊們的臉色更難看一分。叔侄之國,完全是宋金關係的翻版,三百萬兩銀子是江南半年的賦稅,

若滿足了羅虎的土地要求,除了實在燙手的兩淮,大明在長江以北再無一寸土地。眼下還不打緊,將來順朝的解決了滿清后,必定揮師南下,到時,屏障盡去的南明又該當如何招架。

老實人冒辟疆眼中都憤出了火焰,陳貞慧更是握緊了拳頭。錢謙益臉面的肌肉一塊塊的跳動了,情狀詭異之極。柳如是則用複雜的眼神看着自家的丈夫,那當中有嗔有怨,更多還是為錢謙益擔擾。

羅虎卻不怕錢謙益不答應。自古以來還沒有成事的政變者是最為慷慨大方的,畢竟他們出賣都是沒有到手的東西,屬於無本買賣,連說服自己的理由都是現成的,唐高祖還向突厥稱過臣來,暫時的捨棄是為了卧薪嘗膽后,能更多的得到。

“可也!”為了吐出這兩個字,錢謙益耗費了太多的心神,整個人都虛弱了下來

“我這就是以飛馬急報西京,能我朝皇帝批准了,咱們再來談如何行事的細節。”羅虎丟了一句話,就大步地走出了花廳。底細探得差不多了,再呆下去要人家看穿自己其實根本無心與東林合作,那就是慘了。不過,東林黨的這份重重許諾雖然永遠不會被送到李自成的案頭前,可透露給馬士英,卻能物盡其用。人家都出到這種高價,你馬相怎麼也該多意思意思吧。

稍晚時候。

錢謙益書房的暗室中。

“成了。“坐着問話的青年臉色偏白,手上了指甲有五、六寸長,每根都用竹管保護,活脫脫一個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兒形象。

“回潞王殿下!他答應了,開的條件很苛刻。不過正是因此,臣才覺得羅某還是有些誠意的!”神采奕奕,全不見先前沮喪的錢謙益恭聲道:“只是事情還存在變數。”

“無論用什麼法子也要穩住他。定王是最合適的前台幌子,羅某手上的一千騎兵對咱們計劃更是至關重要!”

“我會再多送些金銀。”錢謙益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態道:“希望能起來些作用。”

“不夠!”似是靈機一動的潞王,站起身來的,拍着錢謙益的肩膀諄諄善誘道:“聽說這個羅虎識些文墨,從盛京那樣的龍潭虎穴逃出,還不忘帶起了一個十歲的小公主回來。這種附庸風雅的好色流賊,按說是最仰慕文采斐然的聰慧佳人的……。”

錢謙益沒有答話,也沒有作色,就那麼不慍不火站在那,直到潞王主動換了一個話題。

兩人又談論一些細節,潞王便離開了。

“啪!”錢謙益把一個鈞窯的筆洗砸到了地上,神色間一片猙獰。這個潞王是愈來愈過分,居然想用柳如是去行美人計,簡直是欺人太甚,真以為東林(其實是錢謙益自己)想要權傾天下,缺了他朱常?就不成了。虧得自己早有另一手準備的。

潞王朱常?,萬曆皇帝之侄,論輩分比崇禎還高出一輩,因為與東林聯絡得早,甲申國難后一度名聲鵲起,若不是關鍵時刻東林又鬧起內訌,部分人倒向了桂王朱由榔,若不是,馬士英聯絡江北四鎮先下手為強,南明帝位是萬萬輪不到今日的弘光皇帝頭上的。當時負責把潞王包裝成賢王的就是錢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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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之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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