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請出使

第五十九章 請出使

第五十九章

天佑閣(內閣)前的長廊轉角處,羅虎與某位低頭疾走的少年書吏撞了個滿懷,少年手中那疊文書灑了一地,其中某份看似普通的偽清塘報,一下就抓住羅虎的全副心神。

“……尊孔子為大成至聖文宣先師。封孔氏後裔為世襲衍聖郡王,並世領濟寧知府、曲阜知縣。着即將朱熹牌位奉入文廟春秋祭祀……。”看塘報的時間正是六天之前,大敗后的清廷還真捨得下本錢,對孔府封賜之優厚全面超過了歷代王朝,就差直接給個山東王了。、

那一刻,羅虎是臉色發白,眼皮狂跳,鼻翼頻頻抽動。戰場之上,箭矢交攻生死瞬息之際,也沒見他如此失態。

那少年書吏從旁安慰道:“榆關伯不必過慮!韃子雖欲借聖人血脈為其張目,可孔府在仕林眼中頗有瑕疵,縱使倒過去為害也十分有限。”

說孔府有瑕疵,少年書吏已是口下留情,正經的應該是聲名狼籍才對。歷經千年富貴,不慮的朝代更迭的曲阜孔氏早已墮落成了最最腐朽的社會寄生蟲,嬌奢淫逸還是小事,其對金錢的貪婪無度,對鄉里的瘋狂壓榨,更發展到了連宦官們都為之不恥的地步,稍有良心的儒生都不願與曲阜孔氏有任何往來。

羅虎不奇怪對方叫出自己的名號,二十齣頭的四品文官,滿朝就他一個,人家想不到才是咄咄怪事。他只是稍感詫異,眼前的少年竟還有幾分見識。

不過,少年仍沒有說到點子上,孔老二沒有滋在牆上的‘精子’們不足為慮,真正可慮的反倒是清廷有將程朱理學立為儒學正朔之意,奉該學說的代表人物朱熹入文廟就是第一步。夾雜了太多的佛、道思想,又極端強調‘存天理、滅人慾’的程朱理學,不僅是個學術不純的大雜繪,更是儒學中最糟粕最反動的一個學派。所以這樣說,並不是因為朱熹本身就是口是心非的偽君子,甚至連程朱理學的門徒多空談少實務對國濟民生全無貢獻都不是主要原因,實在是此種完全排斥人們在所謂綱常之外有任何思考的餘地學說,具有太重的奴性,尤其善於閹割人的血性。可以想像,推崇這種近年已被大明逐漸淘汰的奴才學說,不但能使更多儒家敗類與通斯古人同流合污的,更會為清廷源源不斷的培養大批死心塌地的精英漢奸,對滿清的而言無異於平添了十幾萬雄兵,對華夏文明的活力更是最有效的摧殘。

“你叫什麼?”完全的上位者口氣,羅虎有這個資格。

“下官李篤!”少年書吏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齒,給人以很清新的感覺。

別奇怪,那個這就是擊斃博洛的少年,戰後高桂英巡視城牆,少不得接見一干有功士卒,對生性質樸的李篤卻是印象頗佳,又聽說其祖上是書香門第,便多勉勵了幾句。最後不知那個隨駕聰明人拍的腦袋,將李篤錄進內閣做了一名書吏,雖只是堪堪入流的從九品,卻也是身在中樞,日後總不愁大把的前程。

羅虎嗯了一聲,把手中的案審記錄塞給李篤,就心事重重的去了,他得趕緊回去擬摺子才成,這份塘報就象一劑苦口良藥,讓他一掃大勝的驕狂,既認識到自己任重道遠,更意識到有些事情的步伐得加快了。

夜深人靜,唯有計時的宮漏在滴嗒作響的含元殿內。

李自成癱坐在御案上,揉着自己的額頭,愁容滿面的樣子。

陝北大捷一舉順軍自四月以來的被動局面,可李自成卻發現,自己的煩惱不是少了而是多了,別的且不說,光是論功行賞就棘手得一塌胡塗。

已經是一大堆的侯爺了,此次少不得要有幾個封公的。可清軍的主力尚存,大仗惡仗還在後面,日後再有戰功,難道還給眾將封王不成?真要給眾將都封了王,只怕他想不做朱元璋不成了。唉,還是封賞得太早了,當初就怎麼就以為天下已定再無抗手呢。

便是只顧眼前也難,諸將彼此爭功爭得很兇,對因傷亡空出的軍中實權位置更是個個垂涎欲滴,原本丞相在這個時候該負起調和之責的,可牛金星卻滑得象條泥鰍,對那一方都是不偏不倚的,話是沒少說,卻往往說了等於沒說。

情知再想下去也是無益的李自成,強迫自己收起心神,示意站在案前的杜勛繼續給他念奏摺。

杜勛清了清嗓子,儘可能洪亮的念道:“臣直指使項煜,彈榆關伯有失聖人恕道折。前姜?等雖有大過,可其有心反正,繼而為東虜囚于軍中,獲救於王師后,自效之心拳拳,以上種種也皆為實情。今榆關伯任性使氣,欲將?等顯戮於世,不但讓欲降我朝之偽官寒心,更將原本可以倖免於戰火之山西萬千生靈推入塗炭,其罪大焉……。”

“腐儒!”李自成拍案冷笑。姜?害得他真定大敗,更折了老八隊出身的大將劉芳亮,單是衝著這份仇怨,他就斷沒有讓姜?活下來的道理,說羅虎任性使氣,豈不是連他的耳光都一起煽了。況且,羅虎所執的道理也甚正,放眼天下首鼠兩端乃至時附時叛的大小軍閥多如牛毛,不以雷霆手段將這些小人震懾住,日後順軍還不知要吃多少虧了。

杜勛突然停下了。

“怎麼了!”余怒未消的李自成帶着慍意問道。

“回陛下,摺子有個夾片!”杜勛吞吞吐吐的道

“念!”李自成喝令道。

“臣聽聞榆林自四月得陛下賜婚以來,至今未與其妻費氏同房……。”杜勛聲音愈來愈小,可那種膽顫心驚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君王所賜的婚姻,你都敢讓其名存實亡,往大了說是大不敬,往小了說也是心存怨懟,認真起來終歸不出一個死字。

李自成臉一黑,深吸了口氣道:“這個項某是誰的人!”

他相信羅虎能做得出這樣的事來,也確實為之惱怒,卻更有興趣知道指使項某是朝中那位重臣。

杜勛不帶感情的如數家珍道:“此人原為前明的山西兵備道,是宋尚書的進士同年。”

這裏的宋尚書自是指順朝吏政府尚書宋企郊,崇禎元年的進士,崇禎八年當時還是闖將的李自成慕其官聲清正,率軍圍了宋企郊的老家乾州,揚言“但得宋某一人,免屠城”,城中官民老幼一齊跑去宋府門前跪拜,弄得填街塞巷,宋企郊迫不無奈,躊躇不定,只得投入自成軍中,李自成倒也守信對乾州秋毫無犯。因為資歷較老,人也忠耿,比起後來的牛金星等人,宋企郊才具或有不足,卻一直是李自成最親信的文官。“

查然,李自成一聽是宋企郊,口氣立馬就緩了下來:“企郊不是堂同伐異之人,此事應與他無關。他就是項某人希圖幸進嘩眾取龐了!”

“此折留中不發,免得橫生物議!”李自成斟字酌句道:“直指使項煜居官不謹,貶官二級,外放到湖廣為知縣,限明日正午前赴任!”

杜勛一邊在小字條上寫下李自成的處置,並將字條貼上項煜的奏章上,一邊暗笑項煜自找沒趣,榆關伯本是從龍勛舊,近日多立大功,就算有什麼不妥,那也是陛下私下敲打,那容得外人說三道四,何況出手還如此恨辣。

“臣榆關伯羅虎自請出使江南事。”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杜勛所念的下一本就是羅虎上的摺子。:“今天下之勢已成鼎足,我朝居西北一隅,偽清據有幽燕冀遼,殘明據江南,三者中殘明民最富,兵最弱,絕無進取之力,其助我則我勢勝,其聯東虜則東虜難制……”

李自成陷入了沉思,這個題目很大,羅虎所說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事實上,早在七月間,李自成就是派人南下的聯絡南明,申明了兄弟鬩於牆,共御外侮的良好願望。可當時的南明卻死抱着君父大仇不放,一心要借虜剿賊,反派出重臣北上,欲與滿清結為兄弟之國。

不過,經過了前次的多鐸大軍南下,有了切膚之痛的弘光小朝廷,怎麼也該認識到韃子的狼子野心了吧,一干昏昏沉沉的南明文武多少也會變得明智一些。當然,這只是李自成的想法。

“為求名正言順臣請為禮部侍郎……”

李自成高興夾了些許感動點,羅虎做了禮部,就與軍事完全不沾邊了,這樣的羅虎無疑更上一層樓讓李自成的放心,。當然,羅虎棄武從文這也是給眾將做個榜樣。最後也是最關健的一點,文武兼備,忠誠可靠,再沒有比羅虎更適合出使南明的人了,至少大順朝里找不出第二個。

“……並護衛安定公前往金陵,以表我朝合好之誠意……”

李自成莞爾一笑,這個小羅虎太壞了。

這個安定公,就是崇禎的第三個兒子定王朱慈炯,順軍退出北京時,把崇禎兒女們都帶了出來,一直養在西京城中,雖是籠中鳥金屋囚,可生活卻沒有半點的虧待。帶此人去江南,表面上的讓南明的承情,其實卻是變相的威脅,現在的南明之主福王只是崇禎皇帝的同祖堂弟,血統上哪比得了崇禎的親兒子,若是再不聽話,下回就把太子朱慈?送回去,那可是更大的燙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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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之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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