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危機】第十八章 垂死前的掙扎

這一年多來，雖然季樂斌表面強裝出笑容，卻始終難以掩蓋和修復內心的煩惱和酸楚。

多次聽彭艷艷說過，季樂斌的心理壓力很大，夜裏經常得靠安眠藥才能入睡。

一直想到一個清靜的地方好好放鬆一下。

2017年聖誕節之前，季樂斌終於做出決定，利用年假和2018年元旦節日連休，帶着彭艷艷和一家人到海南休假去了。

季樂斌在關閉手機之前，對所有的股東和高管們再三叮囑道：“除非公司倒閉了，你們到亞龍灣的假期酒店找我，其他事情你們商量着辦，別打攪我，我太累了！讓我清凈幾天。”

沒想到在海南期間，遇到幾次用餐被宰，三個普通的菜被宰近4000元，點了一條魚每斤580元一共要6000多元，季樂斌要了一碗燕京炸醬麵居然被宰了好幾百塊。

甚至購物被宰，就連潛水項目也被宰，鬧的一家人心情很不愉快。

本以為能輕鬆享受的假期，換來的卻是一肚子的怨氣和窩火。

季樂斌和彭艷艷最後不得不取消了原計劃的錦母角和亞龍角的攀崖，匆匆結束了海南之行，提前返回京城。

奇怪的是，回到京之後，不知是因為受到皇城根的地氣影響，還是迴光返照，季樂斌在家休息的那幾天突然心情大好，精神頭特別足。

一天早晨剛睡醒，季樂斌對身邊的彭艷艷說：“馬上打電話通知dnx的股東和高管們，今晚在知春路的翠宮飯店聚一聚。”

接到彭艷艷電話，所有人才知道季樂斌提前結束休假回來了。

在那天晚上的聚會上，季樂斌激情昂揚、躊躇滿志的對大家談了自己的想法……

大多數股東聽了他的想法，勸說他：在這種形勢下沒有必要打腫臉充胖子、死要面子。

但他還是執意要自掏腰包，在春節前召開一場別開生面的公司年會和高峰論壇：“中關村是咱們創業起家的風水寶地，今年的年會和高峰論壇就放在翠宮飯店。”

為此，他竭力說服大家，說越是在這個時候，越是要鼓舞鬥志、提升士氣、奮力一搏。

他還說，也許這就是最後一次年會了，即使不能流芳千古，也要遺臭萬年，站着死總比躺着活強吧。

最後，他動情的說服大家：“這十幾年來，每一件重大事情的決策，都是咱哥們集體決定的，請各位給我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一票決定權機會吧！即使有一天公司不在了，我希望給所以員工留下一個難忘的dnx。”

在季樂斌掏心掏肺的言語中，充滿了悲壯和滄桑，讓大伙兒於心不忍。

十天之後，也就是距離2018年的春節還有十天，盛大的會議在翠宮飯店如期舉行。

參會人員除了公司員工之外，還有dnx在全國各地不同領域內的廠商代表、合作夥伴和客戶，以及部分媒體。

那天晚上，位於翠宮飯店的宴會大廳里，人頭攢動，燈火通明，一片歡聲笑語。

宴會廳四周擺放着鋪着白布的長方形餐桌，餐桌上擺滿了各色高級西式糕點、零食、果盤和飲品。

細心的司朗發現，季樂斌卻讓彭艷艷為自己要了一杯白開水，從櫃枱上拿了兩包免費的袋裝番茄醬，連同開水一攪和，就算是番茄汁了。

來賓們有的手裏拿着盤子，盤子裏有各種點心和水果，有的端着杯子。

季樂斌不停地穿梭在人群中，與各位來賓頻頻碰杯、致意、交談。

吃吃喝喝，談笑風生，整個場面非常熱鬧。

看到眼前一派歡快的景象，季樂斌終於露出好幾個月來一直沒有出現的笑容，虛榮心得到了暫時的滿足。

季樂斌忽然發現，自己有點同情和理解，三千年前身處鹿台準備**的紂王了。

在他的心裏，不是喬布斯，就是紂王。

按照彭艷艷的話就是：明明自己是個小人物，而且處境堪憂，他依然喜歡對標那些著名的大人物。

看着眼前穿梭的人群，季樂斌不由得想起幾年前登上融資路演的那個高光時刻……

路演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第一次嘗試做這件事，興奮、緊張、並且焦慮，可謂五味雜陳。但是令人難忘的。

那天，季樂斌把頭髮梳的油光發亮。

上身是一件阿瑪尼的卡其色西裝，裏面一件紫紅色高領薄絨衣，下身是一條深藍色牛仔褲，腳蹬一雙高幫棕色皮靴，讓他越照鏡子越覺得自己渾身散發著一股如同喬布斯當年創業時的英氣和霸氣。

此前，怡海公司的投資人張斌囑咐他，融資路演是有一定技巧和規律可遵循的，只需要把故事和願景串起來，然後就是不斷的推銷自己，讓台下的人感興趣並牢牢記住自己。

站在台上的季樂斌，按照自己的思維、理解和套路，把十幾年前ck銷售冠軍的推銷才能，展現的淋漓盡致。

他首先介紹了dnx創立的經歷、規劃、願景、業績、客戶、市場，以及各位創始人姓名及身份。各位創始人配合著季樂斌介紹的節奏，先後上台亮相。

接着，他直奔痛點，重點介紹了dnx自主開發的產品和提供的服務能解決什麼問題，如何解決這些問題，如何給客戶體驗，市場的核心競爭力在哪兒，以及可持續發展和未來的前景……

他左手拿着翻頁遙控器，右手誇張而有力地做着各種恰到好處的手勢。

他的演講徹底打動了台下上百位高凈值人士。興奮到極點的季樂斌的眼裏不斷泛着藍光，恍惚間覺得在藍光閃過之後，自己即將站在納斯達克交易所似的。

那天，熱火朝天的路演，讓季樂斌和他的創業夥伴們感覺踏上了創業之路以來最風光的時刻。

當年，dnx股東們的願望確實實現了！

但也就在那一刻，潘多拉魔盒同時向季樂斌打開了，而魔盒中的第一個邪惡和禍害就是“貪婪”，似乎是為了考驗季樂斌和他的合作夥伴的心態、理智與情感。

dnx從此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如今，回過頭來想想，當時公司上市，並不是季樂斌和他的合作夥伴有多麼的厲害，也不是dnx有多麼牛逼，更不是投資者的一縷陽光，而是身不由己地置身於一場“擊鼓傳花”的遊戲中，是“豬都能飛上天”的浮躁時代，造就了dnx的表面“輝煌”。

在華夏，每個民企的輝煌和沒落，都有極其相似之處。變換的只是演員，不變的是劇情。

當然，外來的誘惑因素固然有，但更多的是自己本身存在的問題。

一個企業，在發展道路上遇到的最大問題，往往並不在於你能否抓住市場商機的能力，而在於你拒絕誘惑的能力。

而很多企業之所以走錯了一步棋，就是因為經受不住資本的誘惑。

儘管有着無數因為貪婪而導致失敗的教訓和死在沙灘上的前浪，但依然有很多企業，尤其是民企經不住誘惑，前仆後繼。

改革開放四十年來，很多民企的老闆，自以為是最懂經濟的經濟學家或企業家。

都以為找到了能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經濟規律，找到了撬動地球的支點，而瘋狂地利用金融槓桿。

更令人可笑的是，他們居然以為眼前所擁有的財富，真的是完全靠自己的努力、智慧和天份打下來的。

殊不知，是時事造就了英雄。

一旦大潮退去，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只是一塊海底的礁石而已。

……

那天晚上從6點30分開始，季樂斌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宴會廳的那扇大門，而且顯得十分的煩躁不安。

他今晚的種種行為和面部表情，不由得讓在場一些敏感的人士聯想到自2016年以來dnx出現的一些問題、跡象和風聲，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一絲不祥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