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熟落

少年似乎已經沉醉於過往的生活之中了，講到那個她時，他眼中閃過了一瞬即逝的光芒。或許她曾經就是他的晨曦吧，如現在仍然無私照耀着他的晨曦那樣。但聽說，晨曦終會變成夕陽。因此這世上到底會有多少情人能夠廝守一生，相互陪伴，牽着手默默欣賞一輩子的落日？

——

日子照常進行着，而巧合卻在某一天突然來臨。這天作業比往常多。班上的同學裏，除了我，以及她，大多數人沒有記錄作業的習慣。

放學前，我隨便取了一張紙記下今天的作業內容，接着就把它放在了書堆之上。下課鈴一響，便去教室外散步了。

一陣風吹過教室，它被輕輕拖起——是它渴望那遙遠的麥田嗎？抑或是它想湧向那燈火般的星辰？——總之它像是做了一個不棲息的夢，竟然飄到了她的桌子上。

散完步回到教室，我想是時候寫作業了，便往黑板瞧去，看一下今天有什麼作業。作業被趕着回家的值日生擦掉了，我一時茫然。好在我有記作業的習慣，於是就想找出那張剛剛記過作業的紙。

“咦？作業紙去哪裏了。”我左翻右翻，不曾見到那張紙的蹤跡，獨自生疑。

這時她也回到教室，從我身邊走過，身邊的空氣似乎都變成了花。見我在一旁尋嘆，又看到自己的桌上落着一張在記憶中不曾有過的紙，於是伸出皓臂拿起那張紙仔細打量了看裏邊的內容，然後用她那剔透的眼睛盯着我。

“我猜你要找的，就是這張紙吧？”她有些害羞卻又不失風雅地說。

我聽了她的話，有些尷尬地接過了那張紙。

“呃……確實是的……謝謝您！”看了看紙的褶皺以及裏邊的內容，我確定這是我的作業紙了。

“沒事的呀，誰會都有掉東西的時候。”她調皮着說道，“另外，你的字寫得蠻有風度的嘛。”

剎那間，我的臉被暈染了。她瞥見我止不住的臉紅，又想了想我們這段拉近了距離的對話，似乎也感受到了與往常不一樣的氛圍，同我一樣緊張而暈色漸起了。兩隻帶着青春的顏色而馬上成熟的蘋果，就要從伊甸園的蘋果樹上落下。我發現，剛剛那隻遞給我紙片的手，似乎因為緊張而顫抖起來——或許只是我在顫抖？——我倆第一次體會到了這種“南風吹木”、“花果咬破”的感覺，彼此在一剎那間只覺時光突然漫長與永恆了起來。

她緊張又匆匆地把作業塞進書包，而忘記記錄今天的作業，急着回家去了；我也假裝若無其事，做了一個“寫作業”的假動作，其實內心已經過了無數個風雨激蕩的海岬，那數不盡的青春之浪已經強烈拍打着我純情的心。除了那些不生情趣、紅塵看破、削髮為尼僧的朝聖者，試問換作何人，歷經此種境況，不會盪胸生雲、心潮澎湃？

回家的路上，我內心也不曾平靜，但以為今日的歡樂就止步於此。

回到家拿起手機，卻發現好友通訊錄里有一條新消息，沒多想是誰而點進去看，竟然是她！

以前曾多少次點進班群的群聊成員中，找到她的賬號，躑躅於是否發送驗證消息，卻也未曾下決心發送過；而世事無常，如今是她主動來找我！

就這樣，我倆成為了通訊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