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遇見（2）

低懸的陽光此刻已身騎在被樹林覆蓋的台階上，我們身上的水滴幾乎消散。陽光在此刻明亮地照拂，此刻我能細緻的看清他的容貌。或許從古至今的任何一位公子都沒有他如此的風度，似乎對於很多人（或許我自己也不例外），很難想像，還會有怎樣更深沉的痛苦凌駕於他之上？故事似絲絨，且待我慢慢捋出回憶。

由於出門的匆忙，同時我猜想他的餓意也和淚珠一樣流淌很久了，於是提出和他一起去吃飯，但他只是抬起自己的手臂輕輕搖晃，婉然拒絕了。於是我們約定先各自去吃早餐，半個小時后再於此會面。

如平日一樣，比大多數人們起得還要早的是早飯的香味，香味引我走向小巷深處那些小吃鋪。自從小時候跟我的外公一起住在這裏，就已經有着關於它的許多記憶了。在以往，在日曆上寫着秋分而夏天總是調皮着篡位的日子裏，外公總會帶着我來到小巷尋味。往那小巷盡頭的千年榕樹下走去，忽聞隱約之聲，越靠近，那巷中老戲子的戲腔越清晰，待我完全聽清楚了，只記得那都是些適合秋天時令的曲調，其中一段唱曰：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須惜少年時。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金色的晨光絲絲縷縷，天邊流雲似嬌羞女子被暈染。此刻的我急於回到台階上，且聽那從前素不相識、而此刻卻如老相識般的少年講述屬於他的故事。要了兩個包子，邊吃邊往回小跑，也不怕噎着。似乎，昨夜的雨水與清晨的露水——如果我是森林中的能夠體察萬物的精靈，我會把它們一併叫做仙露——能補給我的口乾舌燥，總之，我趕着往那潮濕的台階回去。

回到了台階上，我發現他還沒回來，於是細細環顧了四周的景色。昨日的雨滴已漸漸消隱，水汽氤氳在這寂寥的環境中，桂花與它的香氣一同零落於地，枯枝敗葉匆匆走了一遭，於是落入人間的土地。遠處的塘頗似莫奈的那幅關於日出的印象畫，蘆葦插在池塘邊，或許是一根根“能思想的葦草”，而它們的全部尊嚴便是雨後屹立不倒的形象。靜觀水面上浮動又瞬逝的光影，它們破碎於雨後的清晨之中。

晨曦襯托着他走回這兒來，他像從一幅珍世的畫中跨進了這凄涼的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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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正離開傷心的處境，是遇見了一位從始至終都對我以真心的女生。自從那次無望的追求過後，我開始搜尋——也確是搜尋，只因聽眾人常說世事艱難，而愛情又怎不是世事的一部分？所以自己從來不敢想像會有哪個女生給予我真正的愛意，或者對我抱以終老的感情。

第二個學期，我們年級進行了班級調整，換來了許多新同學，那個她也在其中。起初，我們都沒有過多地注意對方，如果沒有偶然的機遇，或許就只能用“萍水相逢”來形容往後的發展吧。但人生永遠是一出沒有導演的變幻的戲，你不知道你接下來會參與扮演着怎樣的角色。在開學幾周后，老師讓我們重新分配學習小組，於是機緣巧合地，我們被分配在了同一個小組。她坐在我的前面，而我靜靜地坐在她的側后桌。

她並不是很高，是一個小巧卻也可以用優雅來形容的女孩子。每當我抬頭望向黑板的時候，目光總會不經意間經過她的側臉和秀髮。於是從那個時候起，她漸漸進入了我的視線。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我開始欣賞她，但就像太陽有着明媚卻又強烈的光線，因此人們只是偷偷地瞄上幾眼，——我不敢放肆地仔細鑒賞背影的華麗，也不敢莽撞地靠近炙熱的她。有時，她與別的男同學交流，我竟發現會起嫉妒之意；我不敢相信，是深愛着她而嫉妒的緣故。青春之所以懵懂與衝動，我猜，正是因為在恰當的時刻遇見了合適的那個人，而自己卻不曾擁有。

曾幾何時翻閱《浮士德》，那位妄圖控制浮士德生命的魔鬼說道：“一個公開的秘密，即使保守得再好，日後總會公之於眾。”

我的感情似乎也是個公開的秘密，可能，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就像最閃亮的閃電掩蓋不住它的轟響，最強烈的爆炸飽含着脈脈的震蕩。就算你不想暴露，但有些事你還是掩蓋不住，無法真正隱藏起來：

你的眼神會背叛你而遞給她一陣陣秋波，你被自己的眼神出賣了或許還不曾知曉；自己的腳趾尖無意間朝向那個喜歡的人，輕微地挪一尺，或許都能體現你想對她更靠近或更疏遠的想法。

不過，我並不敢沉溺於幻想，過分地乞求得到別人的青睞。只是愛慕就已十分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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