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雄風(1)
群狼長嚎聲中,一聲清越高亢的嘯音從大漠深處直傳過來,清晰入耳。
幾個武功稍強的人聞此嘯聲不覺都是一愣:這人內力強勁,中氣充沛,比我可強多了,只怕那十一郎亦沒那個本事。
聽聲音似是從十里地外傳來,嘯聲不歇,不一刻聲音便近在咫尺。這嘯音猶如一支勁箭,由遠及近疾射而來,傾刻已到跟前。
這回眾人都大吃一驚,那人來得好快!
十一郎兩道濃眉擰成一線,神色凝重。眾人是頭一回瞧見他這般嚴肅,心下大奇:“天下還有比狼群窮追不捨更教人緊張的事嗎?”
只見遠處黃土沙丘中出現一個黑點,瞧不出是人是狼。但那黑點移得快如電閃,便似御風而行。視野中的黑點由小變大,不一刻有人叫道:“是個人,那是個人!”
那黑點已可看出些眉眼來,正是活生生的人。那人腳底如同按了只輪子,交替互點,象是從遠處的沙地上飄過來一樣。
走到近前,才看清他是個黑黑瘦瘦的老頭兒,個子也不高。頷下依稀有些兒黑硬的鬍子茬,身子骨極是硬朗,一雙手卻大得不成比例,枯骨粗節。想不到這麼瘦小的老頭居然有這樣一雙粗大若扇的手,掌上遍佈老繭。
旁人倒不怎地,齊嘯天卻想:“這雙手可是練‘鷹爪功’的好料子。”不覺與這老頭有了些許親近感,抱拳陪笑道:“敢問老人家高姓大名?有何貴幹?”
那老頭眼珠一翻,對他不理不睬,徑直眯縫了雙眼,向眾人逐個瞧過去。
他看到人群中的十一郎,不由眼中精光四射,乾巴瘦削的臉頰上居然堆起個笑容,只因他臉上沒多少肉,所以這一笑頗有“皮笑肉不笑”之嫌。
老頭兒一眼不眨地看了十一郎良久,道:“十一郎,你帶了這麼多人來做甚麼?你師父呢?”
群雄見他與十一郎相識,都不覺甚為欣喜,看來來者多半非敵即友了。
說來也怪,自打那老頭兒一出現,群雄對這個一把骨頭隨時能教風吹散架的老頭兒便心存畏懼,似乎他瘦弱的身上透出一種凌厲逼人的威嚴來。
劉和傑乾笑道:“原來兩位認識,那是再好不過了。在下劉和傑,‘武宮派’第八代新任掌門,請老前輩指教。”
那老頭兒陰陽怪氣道:“中原武林門派林羅,便是個殺豬宰羊的屠夫也能開門立派。‘武宮派’?‘武宮派’又是個甚麼東西?”
劉和傑神情尷尬,道:“老前輩真會說笑。”
那老頭兒用手一拍腦門,道:“瞧我這記性!你不是要我這個老前輩指教么?廢話少說,亮傢伙吧。”
劉和傑一怔,萬萬料不到自己的一句場面話,對方竟做真起來,當下笑道:“晚輩只是說說而已,哪有膽子跟前輩您過招的?”
那老頭兒不耐煩道:“你不亮劍,我可出招啦。”
話音未落,平地頓起漫天黃沙,一人挾了疾風勁沙直撲劉和傑。那老頭兒說動手就動手,身手快得驚人。
劉和傑反手忙去拔背後長劍,卻摸了個空,另一隻手中忽多了一物,低頭一看,竟是自己背後所負的劍鞘,鞘中長劍不翼而飛。
再抬頭,那老頭兒站在原地,身上連片衣角也沒動過,彷彿從未挪過地方。周圍塵沙漸落,那老頭兒掌中不知何時多了柄長劍,正是劉和傑的佩劍。
那老頭兒“嘖嘖”搖頭道:“反應太慢,太慢,婆婆媽媽,好象大姑娘繡花。‘武宮派’的開山祖師,
只怕真是屠戶出身。”
“武宮派”門下弟子都漲紅了臉。其他豪傑見老頭兒空手奪白刃端的迅捷利索,看來十一郎也未必能做到這般地步,不由怔在當地。
只有裴文青見劉和傑當眾出醜,芳心大快,“咯”地笑出聲來。
那老頭兒看着手中明晃晃的長劍,道:“可惜了這麼一把精鋼打制的好劍,明珠暗投,可惜啊可惜。”“啪”的一聲,長劍在他手中自劍柄處斷成兩截。
群雄暗自心驚,對方手足未動,全憑內力生生震斷精鋼劍刃,一身內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
一直沒有言語的十一郎開口道:“余長風,那五位大叔大伯與你無怨無仇,你幹麼對他們痛下殺手?”
當真是一語驚四座。群雄這才知道那老頭兒名叫余長風,更聽十一郎提及各派師尊之死,似是余長風所為,立刻都手按兵刃,蓄勁待發。
齊嘯天反覆念叨着“余長風”三字,想來想去,想不出當今武林中有個叫作“余長風”的頂尖高手。
余長風輕輕一笑,道:“誰叫那五個傢伙不識時務,居然在我面前大誇一個青年武藝超群,兼之俠肝義膽。我一聽,能在大漠中、狼牙下救人的年輕人,除了你還會有誰?他們誇你功夫在江湖上已是數一數二,那麼你師父的本領就更高了,這豈不是罵我武功不如你師父嗎?我大怒之下,便教他們嘗嘗我的厲害。沒想到那五個傢伙手底倒硬,要不是他們事先都掛了彩,只怕殺他們還沒那麼容易。”
“大力鷹爪派”弟子王英聞之肝膽俱裂,怒火中燒,叫道:“老賊!我與你拼了!”右手五指如勾,直撲對方面門便抓。
余長風見他使的是鷹爪功夫,笑道:“原來是個同行。且看看誰的爪子硬!”左手成爪,卻避開王英五指,抓向他的肩頭。
王英出招在先,可余長風后發而先至,竟比他快了許多,正拿捏住王英的右肩胛骨,立時王英的一條臂膀軟了下來。
余長風右手跟上,扣了他的手腕,兩手一正一反疾旋一圈,耳聽王英一聲慘呼,那條胳膊自肩窩起,硬是教余長風“喀嚓”一聲拗斷。
余長風單足迴轉,踢飛一名靠近的威遠鏢局的武師,人已如一溜輕煙直上雲霄,再落下來,兩腿一分,一足不偏不斜踩在王英頭頂。
這一踩自高而低,挾了一躍之勢,自然力逾千鈞。王英尚來不及出聲,“叭”地天靈蓋四裂,胸口以下直被這一腳踏入黃土之中。
群雄見他武功如此高深莫測,對他殺害五位師尊之事更信了八成。
人人群情激憤,刀劍出鞘,高低錯落將他圍在當中。不過各人都知自己武功與對方相去甚遠,上去只有平白送死,倒有大半人拿眼去瞧十一郎。
十一郎深吸了口氣,道:“‘鐵爪鷂子’,那五位大叔身負重傷,又與你毫無瓜葛,你卻乘人之危,下此毒手。旁的事我不管,這件事我可要插手了。”
齊嘯天聽十一郎叫余長風作“鐵爪鷂子”,回想起剛才余長風拗斷王英臂膀的手法,覺得與自己練了四十來年的鷹爪功確有雷同之處,只是運力制敵的招數大相逕庭,似乎更為詭異、凌厲。想不到,在西域大漠中,竟然隱藏了位鷹爪高手。
熊彪與死去的掌門師兄王沐雲感情最深,他見本門弟子懼怕余長風的功夫,無一人敢第一個衝上前去,忿然罵道:“掌門師兄被這個老怪物殺了,你們都沒聽見么?”
他又轉而沖余長風道:“老東西,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熊彪將身一伏,兩臂早攢足了勁,直拍出去,“嗚嗚”作響,其勢甚猛。沙地上被掌風激起兩道淺淺的溝壑,足見他這一擊傾全力一搏。雙掌到處,眼前已沒了余長風的身影。
耳聽十一郎、裴仲明、賀老二等人急呼“留神”,他就覺后脖梗一緊,余長風不知何時已繞到他身後,抓了他頸后肥厚的皮肉,手到擒來,單手將他這三百來斤的身子整個兒拎到半空,便如同拎一隻小雞仔一般,不費吹灰之力。
跟着左近一柄明光閃閃的長劍直奔熊彪心口,迅疾似電。
熊彪駭地大叫道:“小心了,小心!”
忽爾自己脖子上的那隻冰冷的爪子鬆開五指,他失了依託,打半空“蓬”地摔在黃沙中,口鼻之中皆是沙土。
那柄劍恰在此時從他頭頂掠過,頭皮一股涼意,伸手一摸,敢情頂上一綹黑髮已讓劍鋒削落。熊彪抬頭看去,使劍之人正是“裂雲劍”裴仲明,不由破口大罵道:“你奶奶的,剛才想要老子的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