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落雨停

第一章 雨落雨停

沒人知道這場黑雨從何而來...

已經連續下了兩天,今天,是第三天。

在這個伏月初的季節里,冰冷到近乎徹骨的黑色雨滴從天而降,就像斷了線的墨玉珍珠,嘩啦啦的雨聲如同小鬼的囁喏,好像在遊戲,又好像沒有惡意,祂們來此,似乎只是為了驅散平陽城內的燥熱...

本是碧穹赤日的天空,轉瞬間被黑壓壓的烏雲填滿。

雨幕,成了一張黑色的簾,將整座平陽城籠罩其中,城外不可視其內,城內,只有一群不明所以的百姓。

啪嗒嗒...

城內。

某處生意還算不錯的茶館,一角的屋檐下,一個長相清雋的年輕人穿着青色道袍,姿勢扭曲地“坐”在藤椅上,活像一隻四腳朝天的青蛙。他呆若木雞地仰着頭,看着黝黑到彷彿一絲光芒都滲不進去的“珍珠”從檐上落下,心中卻想着如果這些是真的珍珠該有多好。

那樣的話,他就不用在這裏擺攤算命來添補家用了。

“唉...”無奈地嘆出一口氣,名為齊冥的少年擺正身形,規規矩矩地坐好。在他面前,有一張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黃木小桌,桌子居中處擺放着一個渴望被人摩挲到發亮的青木竹筒,內含上平下三種運勢總計六十四支竹籤,一旁還鋪着齊冥用來裝模作樣,故弄玄虛解簽的紙筆。

就擺在竹筒的右邊。

不知哪位大文豪潑墨寫下的六個筆力遒勁的大字“福生無量天尊”招牌,靜靜地矗立在小桌的右方,旨在為它的主人招攬到今天的第一個客人。

“齊小道士,今天的生意不行啊,要我說,你就聽姐姐一句勸,撂了這擔子,進來給我做個夥計,至少能填飽肚子不是?”身姿綽約的茶館女主人穿着錦繡,斜靠在門邊,帶着挑逗意味地望向一臉頹相的齊冥。

她叫莫柳,年紀比齊冥約莫要大上十幾歲,不過並不顯老,算得上是美婦。成熟的身材,尤其是水蛇一般的腰肢本就引人注目,再加之此刻她右手環在腹部,有意無意地托起了某處,看上去更具風韻!

不過好在齊冥早已不是那個第一次見到她就被調戲的面紅耳赤的小男孩了,這段時間與這茶館唯一主人的相處,他成熟了許多...

望着莫柳那充滿嫵媚的雙眼,好似勾人的弦月,齊冥還是有點心神搖曳,不過很快,他的嘴角就揚了起來,微笑着回復道:“雖然現在沒什麼生意,但每天至少還有兩頓白食,要是到了莫姐姐那裏,飯量不加就算了,我估計得忙死。”

說完,齊冥笑眯眯地看着莫柳,一隻手搭在椅背上,頗有點姦猾之相。

而莫柳,性感的紅唇罕見地撅了起來,面帶慍色。她快步走到齊冥的面前,抓起竹筒里的竹籤,不管多少,“啪”地一下拍在齊冥的頭上,繼而伏下身子,惡狠狠道:“臭小子!你以為老娘的粟米是天上掉下來的是嗎,我是看你可憐才每天施捨給你兩碗飯,你倒好,以為我欠你的。行!從今以後你別想再吃我家的飯了!”

說完,莫柳就將手中的竹籤一股腦地甩在桌上,臨走前還不忘狠狠地瞪齊冥一眼。後者本想彌補些什麼,可莫柳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徑直回了茶館。

嘩嘩...

雨還在下。

齊冥抬起頭,懊惱自己這招瘟的嘴。眼看正午將近,他卻只有望着這場黑雨,捂着肚子,嗅着殘留此地的芳香,聊以溫飽。

......

男人嘛,要麼投軍從戎,戍守邊關;要麼爭取功名,戰於朝堂;要麼立身詩齋,手捧聖賢書,再不濟,學那閒遊散人,去追求虛無縹緲的成仙之道,也算極好。

不過被冠以平陽城內最年輕的“神棍”之稱的齊冥,深知另一個道理——人是鐵飯是鋼!

所以,當他故作鎮靜地,也是第一次踏入這間“十五茶館”后,滿堂的賓客皆是投來了異樣的目光,竊竊私語之聲此起彼伏。

“這就是那個齊冥?縣老爺未過門的女婿?長得倒是一表人才,難怪讓咱莫老闆另眼相待。”出聲的,是一個屠戶打扮的中年人,長得五大三粗的,一看就品不來茶,為何花錢坐在這,是個男人都懂。

“沒個正經生計的窮小子而已,難不成讓縣令千金跟他一起去算命?扛鋤頭耕地都比那好。”

“要不是莫老闆,他怕是連這茶館都沒錢進來。”

“哈哈,也是,可惜了縣令家的美人。”

“哈哈...”

說到後面,原本細聲細語的眾人也不再掩飾,笑容愈發放肆。他們的目光在齊冥身上肆無忌憚地打量,似乎是想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臭小子,還真是好大的福氣,哼!

而在他們面前,面色古井無波的齊冥就跟聽不見一樣,自始至終不曾偏一下頭。

他穿過茶館大堂,一直走到二樓的樓梯旁,稍稍駐立,然後,便在一干人等震驚又艷羨的目光下,直上二樓!

為什麼平陽城內明明沒有多少人喜歡品茶,卻有人在這裏蓋了一間二樓的茶館?為什麼寬敞的一樓足以容納每天的來客,卻依舊有人修築了兩層?為什麼滿堂賓客無人敢上二樓?

原因無他,只因這二樓,是這間“十五茶館”的門面,莫老闆的居所。

所以,當一樓的“茶客”們抬頭望去,那一襲溫雅紅袍的豐腴美人恰好憑欄俯視,柔情似水的桃花眸子,蕩漾着他們許久以來都未在茶館內見過的波紋,迷人的很。此時,彷彿他們手裏的不是茶,是酒,而且還是烈酒。

一杯且醉。

他們就這麼看着緩步而上的齊冥慢悠悠地走到二樓,然後被等待多時的女子一把挽了過來,前者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好在被莫柳及時地托住,齊冥這才不至於在眾人面前出糗。

於是,兩人一個笑的嫵媚,一個笑的尷尬,很快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茶館一樓,許多來此只為一睹佳人的茶客們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獃獃地拿着手裏的茶,直到小二提醒,他們才驀然回過神來。

一股腦咽下茶水,已經涼了。

“奶奶的,我要去縣老爺那告狀。”不知誰這麼嘀咕了一句,頓時如石入淺灘,激起千層浪...

十五茶館二樓,一間裝飾得頗為清雅的房間內。

莫柳坐在桌邊,雙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望着對面狼吞虎咽的少年,他就像餓死鬼投胎一樣,風捲殘雲這一整桌的飯菜,絲毫沒有一點身為客人的自覺。

待到齊冥吃完,她才在心底戚戚然地自嘲了一下:都說女子心軟,可自己的心,比之她們,似乎還要軟上幾分。“怎麼了?”察覺到莫柳臉上異樣的神情,咽下最後一口米飯的齊冥開口問道。“沒事。”她偏過頭去,起身從一旁的柜子裏取出一摞泛黃的書籍置於桌上。

“祝你今年能撈個秀才。”望着這個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考取功名的小子,莫柳對他的欣賞越發濃郁,笑容滿面地說道。

也許是因為與縣令女兒的婚期臨近,又或是內心深處,對那個從始至終不曾嫌棄過自己的未婚妻感到愧疚...

齊冥終於還是選擇了從官這一條路。

永祥八年,也是新皇登基的第八年,在這大綏王朝,讀書做官,是如齊冥這般寒門子弟唯一的出路。

難不成真的讓人家跟他一起過這種上下兩頓都不一定有的日子?況且,齊冥的家裏,還有兩張嘴,一個老不正經的師傅,整天只會拎着銅杵,拿着個八卦盤到處晃悠。逢人問起,就厚着個臉皮恬不知恥道:徒弟修出門,師傅枕高枕!絲毫不在乎齊冥的生意慘淡還是更慘淡。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老傢伙的孫女,年方二八。

等縣令女兒許月凝過了門,齊冥的壓力又要大上幾分了...

嘩嘩...

黑色的雨水將路面沁成研磨好的硯台,宛如深不見底的黑淵。要不是有人撐傘走在上面,齊冥真擔心自己會一腳踏空,直墜淵底。

站在茶館門口,齊冥左手拿着從莫柳那借的紙傘,右手將厚厚的一疊書夾在腋下,儒家典籍,頗為吃力。

齊冥皺着眉看向旁邊自己的算命攤子,竹筒竹籤、招牌紙筆,一動未動。

“紙筆帶回去也行。”小聲嘀咕着,齊冥往旁走去,就在這時,平陽城內,連下三天的黑雨終於停了。就像天上的仙人終於發現了打翻的茶壺,將其扶起,人間的雨水頃刻間消弭。

不僅如此,就連路面上的積水都被一掃而空。來的突然,去的詭異。

齊冥抬頭看向天上那火辣辣的太陽,面露不解,猶豫片刻,他收起剛剛撐開的紙傘,連紙筆也不要了,直接往家的方向趕去...

永祥八年,六月六,申時,平陽城內黑雨止。

次日,一道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在街頭巷尾飛速傳開。

平陽縣令許來言之女許月凝即將臨盆,生死關頭,縣府閉門謝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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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無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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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落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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