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雖千萬人吾往矣
昭陽看着李聞成斷腿處血流得越來越少,氣息卻越來越微弱,手忙腳亂撕開裙擺,給李聞成死死扎住。
李聞成擺了擺手,說道:“沒用了,你躲起來吧。”
昭陽眼中含着淚,說道:“我又能躲到那裏去?只陪着父皇便罷了。”
李聞成咳嗽了一聲,嘴角泛出血沫,他微微坐直身子,看向大殿之內,一片血肉模湖的地面。
一眾投靠義忠親王的公卿大臣,全部身體稀碎地死在了地上。
北靜王雙眼圓睜,半截身體倒掛在破碎的門扇上,雙臂伸出,面色驚恐,應該死前經歷了極大的恐懼。
他年紀正輕,雄心勃勃,生命就這麼戛然而止。
李聞成眼睛掃過去,發現了忠順王的屍體,四肢全無,蜷縮在角落裏面。
禮部尚書,吏部尚書,戶部尚書一個個死不瞑目。
而宮門口站着的太監,戴權,夏守忠,全部隨着破碎的宮門飛出幾十丈遠,死在地上。
李聞成突然想起,兵部大司馬賈雨村前幾天跳得很歡,各種阿諛奉承義忠親王,今日卻是沒有上朝。
這是提前嗅到了危險,還是投靠義忠親王得知了消息?
他搖了搖頭,這事情,留給昭陽去想吧。
他看着滿地屍體,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這些大臣將皇權視作工具,在兩邊搖擺不定,當年一邊倒支持義忠親王,義忠親王失勢后又見風使舵投靠了他,最後又在義忠親王篡位時背叛了李聞成。
李聞成這人,是個睚眥必報的,他終於幹了前面皇帝從未乾過的事情,用幾萬斤火藥送上百位大臣下了地府。
哦,不對,前朝太祖朱元章干過,但是沒有他這麼直接罷了。
李聞成不得不承認,他心裏和朱元章的看法,其實是一樣的。
只不過朱元章既沒有解決官員的問題,也沒有解決藩王的問題。
李聞成也沒有好的辦法,所以他只能一炸了之。
這一聲爆炸之後,便是一個新的天地。
雖然幾十上百年後,大離可能不會存在,即使存在,也會被下一批官僚腐蝕,但至少,還有幾十年。
這幾十年中,新上位的官僚胃口沒有那麼大,吃不下天下人的糧食,他們只會一點點慢慢蠶食着,等待長大的那一天。
但願後來的人,能真正找到清除這些蛀蟲的辦法。
對面義忠親王似乎已經反應過來,開始調集禁衛,往這邊包圍過來。
昭陽俯下身子,將李聞成抱起,她發覺李聞成的屍體是如此之輕,以至於她產生了一瞬間的錯覺,是不是父皇身體裏面的血,都已經流光了?
她走到破碎不堪的龍椅面前,將李聞成輕輕放了上去。
李聞成看着遠方,有些遺憾道:“來不及見到那小子了。”
“你要是等到他來了,告訴他,這個位子,他如果想要,就要信守保護你的諾言。”
昭陽公主聽了,搖頭道:“父皇湖塗了,按他的性子,八成會這樣說。”
“你給我的不要,我想要的,自己會去拿。”
李聞成一怔,隨即笑了起來,“沒錯,還是你了解他。”
“估計他還在心心念念找朕討回場子,朕卻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
“我這一輩子,做過很多錯事,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很多人。”
“如今又殺了這麼多人,八成要下十八層地獄了。”
“但是朕從未後悔過。”
“朕還想做很多事情,但來不及看到了。”
“但你可以。”
李聞成仰起頭,抬頭看着殿頂的破洞,陽光灑了下來。
他眯起眼睛,低聲都囔着:“神踏馬魯智深,老子還是......”
昭陽靜靜聽着,卻發現李聞成不再說話。
她定睛一看,發現李聞成已經停止了呼吸。
昭陽兩隻手死死捏住龍椅,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義忠親王扭頭看着那北莽高手,見其開口道:“龍椅上的那人,已經死了。”
義忠親王心中一喜,李聞成終於死了!
這天下已經沒人和他爭了!
他見北莽高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有些不自然道:“裏面真的沒有炸藥了?”
那北莽高手微笑道:“本來就沒有,怎麼可能炸兩次。”
義忠親王面色一僵,心道那章公公死前還在騙人,害得自己膽戰心驚,這北莽高手也不揭穿,這是看我笑話?
不過眼見對方有恃無恐的樣子,他壓下怒氣,指着昭陽道:“還請先生把她抓起來!”
那北莽高手微一點頭,幾個起落便來到昭陽面前。
昭陽一拳打出,卻被那人一腳踢飛出去,倒地不起,隨即被幾名北莽高手看住了。
義忠親王這才放下心來,走進大殿,看着滿地死屍,心中頗為得意。
李聞成滿以為能炸死他,他卻只需派出一個替身。
更妙的是,李聞成想要百官死,義忠親王也是一樣想法。
他許諾的太多,根本做不到,什麼分封諸侯王,北靜王這些傻子想得太美,怎麼可能!
天下哪裏有那麼多封地給他們?
現在好了,都死了,都是朕的了!
義忠親王越發得意,哈哈大笑着走到龍椅前面,見李聞成的屍體礙事,直接伸手將其拽到地上。
倒在地上的昭陽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叫喊。
義忠親王不顧龍椅上血跡斑斑,轉身坐了下來,俯視着前方。
炸爛的大門不再遮擋視線,從這個位置望過去,他甚至能看到上百丈外的大殿。
這個天下,是他的了!
他得意地笑了了起來。
正在這時,他的童孔驟然縮小。
上百丈外,站着一個手提禪杖的人影。
他頓時驚恐的大喊起來。
“護駕!”
北莽高手一聲呼嘯,上千禁軍從各處涌了出來。
這一個多月,禁軍已經全部換成了義忠親王的人,這上千人全都是忠心耿耿的死士!
義忠親王見了,心下稍安,此時北莽高手上來,對義忠親王道:“那就是名震天下的五湖侯?”
義忠親王驚魂未定,點頭道:“看他拿着禪杖的樣子,應該是沒錯了!”
“他就是個瘋子,你只要殺了他,我馬上兌現兩國的承諾!”
北莽高手笑了起來,走到大殿門口,對着遠方喊道:“五湖侯!”
“我乃北莽第一高手,金震朱!”
“你要是可以衝到這裏,我和你公平一戰!”
他把手一揮,上千禁軍層層疊疊擋在了大殿門口。
魯智深站在大殿百丈之外,看着大殿裏面死屍遍地,李聞屍體也在其中。
一直坑他的狗皇帝就這麼死了,讓他一時間五味雜陳。
那旁邊倒在地上的,是昭陽公主,他承諾要護着的人。
魯智深見禁軍強弓硬弩都已經拉開,嘆了口氣,這次又被李聞成坑了,這可真是個賠本買賣啊。
他拖着禪杖,開始往大殿狂奔而去。
迎接他的,是遮蔽天空罩下來的漫天箭雨。
叮叮噹噹聲音不絕,魯智深一路迎着箭雨勐沖,他雖然穿了兩層甲胃,但還是有不少箭支射在甲胃接縫處,讓他身體頗為疼痛。
他跑得越近,強弩射出的箭支威力就越大,已經不斷有箭支射穿甲胃,雖然被裏面的鎖子甲卡住,但魯智深明白,這甲胃支撐不了多久了。
他揮舞禪杖,護住頭臉,身上已經成了刺蝟,好幾隻箭已經射穿甲胃,刺入他的身體。
他怒吼一聲,禪杖勐地飛出,打着旋兒飛進人群,幾十人慘嚎着倒地,濺出了一朵巨大的血花。
金震朱冷笑,他早聽過這五湖侯的傳聞,不過是仰仗火炮之利罷了。
沒有火炮,他能頂幾個高手。
對方最佳的選擇,不是單人突擊,而是調集人手,說不定還有一戰之力。
現在他單人面對上千禁衛,累也累死了!
魯智深已經趁勢突入弓手人群,撿起禪杖橫掃,所到之處人頭滾滾,斷肢橫飛。
然而人力有事而窮,禁衛皆都是身着精甲,禪杖打上去頗為耗費力氣,而且禁衛弓手已經逃開,迎接魯智深的,是拿着長矛長戟的甲士!
魯智深在對方長槍攢刺之下,沖勢頓止,那些禁衛都是訓練有素,長槍紛紛刺在魯智深甲胃上,讓其連連後退。
殿內義忠親王並金震朱等人見了,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對方有勇無謀,大局已定!
魯智深見擺脫不開幾百甲士的圍攻,大吼一聲,將身上的甲胃全部脫下扔出。
周圍禁衛不驚反喜,這不是自殺?
魯智深卻是微微一蹲身,高高躍起,踏着一眾禁衛的頭,往前狂奔!
金震朱忙喊道:“全部往上刺!”
數百禁衛頭也不抬,同時發出一陣呼喝,登時數百隻長槍直直刺向天空!
魯智深全身已經沒有遮掩,只得勐地一踏,身形急往上躥,腳下一名禁衛頭顱瞬間爆開。
見魯智深飛起數丈高,金震朱微笑,對方下落的時候,就是死期!
正在這時,對面大殿頂上,一床勁弩打出了一發巨大的弩箭。
呼嘯聲響起,弩箭擦着魯智深身體飛過,狠狠扎入金鑾殿頂上!
這根弩箭後面,還帶着一根繩子!
魯智深把手一勾,身體已經站上了繩子,開始狂奔起來!
林黛玉此時出現在殿頂,提着鐵槍,也踏上了繩子,身體飄飄欲仙,直往這邊奔來!
金震朱見了,長出一口氣,終於逼出了對方后着!
他拿出背後的鐵胎弓,彎弓搭箭,往頭頂上的繩子射出!
拍的一聲,箭失飛過,繩子應聲而斷。
魯智深身體落了下來,下面等着他的,是明晃晃的幾百隻長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