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意料之外
琯兒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涌遍了荷華的周身,她有些站不穩,扶着天帝靠了一會。
她看到了琯兒對許儒寅的愛,也看到了琯兒對潮風的恨。
最後,琯兒的記憶停在上婚船之前。她被村民們強行綁在了船上,淚流滿面地看着被打趴下的許儒寅。
荷華有些咂舌,這三個人的關係用複雜來形容都不夠,簡直是精彩,精彩至極。
比文昌寫的畫本還精彩。
荷華偷笑,回去定要好好將這段事說給文昌聽。
天帝的胳膊被荷華握住,身子一怔,然而見着荷華被刺了一刀,她不覺得痛,反倒笑出了聲,便皺着眉疑惑地道:“什麼事,這麼好笑?說出來讓我也聽聽。”
荷華笑着笑着,扯住了胸口的傷,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她施法封住了胸口的血脈,收了笑意,正經地道:“也沒什麼,就是看到了一段令人肝腸寸斷的愛情。”
“肝腸寸斷?”天帝咀嚼着荷華口中的這個詞,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那你還笑?”
荷華眨了眨眼,卻聽着岸上傳來了月老的聲音。
“荷華!陛下!先救我!”月老在地上翻滾着,見着珩纓正打算開溜,又一臉憤然地喊道:“荷華!快攔住這神婆!她想溜!”
珩纓見潮風不僅被天帝斷了尾,而且還被打下了河底,半天不見個人影,暗叫糟糕,憤憤然地想溜走,卻被月老撞了個正着。
她一時惱怒,又踹了月老一腳。
月老吃了一腳,委屈又激憤地沖珩纓吼道:“你只曉得踹我!有本事,你去打荷華,去打我們陛下啊!”
“你們陛下?你們好個陛下啊,不過是青…”珩纓冷笑,口中的那個“丘”還沒說出口,胸口便中了一刀。
那把冰刃猝不及防地穿透了她的身體,在胸前暈開了一朵血色的花。
珩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胸前的血色漸漸蔓延開,倒下去時,耳邊響起了天帝的聲音。
“珩纓,你的話太多了。看過了自己的女兒死前的樣子,也看看自己死前的樣子吧。”
天帝傳音給她之後,便散了手裏的冰刃。
他不需要荷華聽見珩纓說的話,也不想讓她聽見。
月老見着珩纓倒了下去之後,剛想開口,身上的仙繩一松,眉心卻注了一道光。
他目光空洞,像傀儡一般,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
是天帝的傀儡之術。
荷華聽着岸邊的動靜,才想起了月老,轉身打算去岸邊看看。
天帝見狀,不動聲色地施了個法,讓荷華摔了一跤。
當然不是真摔,他穩穩地接住了荷華。
荷華有些尷尬地從天帝懷裏站了起來,卻聽見被凍住的蒼朮在一旁氣急敗壞地嚷道:“荷華!你抱他幹什麼!你給我撒開!”
若不是蒼朮開口,她都差點兒忘了這冰上除了她,天帝,昏倒的琯兒,還有一個被冰凍在河裏的蒼朮。
荷華聞言,連忙將手從天帝的手裏抽了出來。
倒是因為怕讓蒼朮誤會,只是她知道天帝一向不喜歡讓人親近,並且他今日給她的感覺,與平時不一樣。
其實荷華也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平日裏天帝雖然也不夠言笑,但是今日,他除了不苟言笑之外,彷彿還多了一層戾氣。
像是寒冰一樣的戾氣。
荷華看着他那雙斬了潮風尾巴的手,不知是不是因為冷,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寒顫。
天帝的手裏還殘留着荷華的餘溫,他心下略微有些失落,然而很快便將神色一斂,收了眼裏的情緒。
他撫了撫袖子,重新站好,正想着今日的事該如何收尾時,腳下的冰卻漸漸化了開。
裂痕以雷霆之勢逐漸蔓延,結冰的河面重新變成了流淌的河水。蒼朮周身的寒冰化開后,他迫不及待地向荷華沖了過來。
荷華見着腳下的冰變成了天河的水,一個不穩,差點兒又栽了下去。然而幸得她記起了自己好歹是個上神,施了法,站在了河上。
方才被荷華打出去的琯兒,現下仍在昏迷中。眼看着她即將沉入河底,荷華咬了咬牙,化出一條水柱,將她撈了起來,送往岸上。
天帝見荷華不僅沒有傷琯兒,反而將她救起,神色詫異地道:“她想要殺你,你卻出手救她?荷華,你還真是以德報怨啊。”
“並非是我以德報怨。”荷華搖了搖頭,她並非有那麼好的心,出手救傷她之人。
只是有件事,她着實弄不太懂。
許儒寅下葬之後竟然還能活過來,但是他看着不像是活人,並且身上還有腐屍的味道。
難道真如蒼朮所說,他們胸口的鱗片,能讓人起死回生?
即使如他所言,鱗片能讓人起死回生,但是荷華在琯兒的記憶里,並未看到潮風對她的愛,那潮風也必然不會用鱗片真正的救活許儒寅。
那麼,現在的許儒寅,便不是活人了。
想到在岸上見着許儒寅時的情形,荷華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那是潮風的傀儡之術。
見着天帝一臉疑惑,荷華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個人的戲台,少了她一個,怎麼唱得起來呢?”
荷華倒是十分想看看,琯兒若是知道了潮風並未將許儒寅救活,會是個什麼反應。
她氣定神閑地捋了捋被風吹散的發,臉上一副“不愧是我”的神情。
畢竟,她活了十幾萬年,從來不是個以德報怨的性子。
蒼朮離荷華還有半尺遠,眼前卻突然多了一層結界,將他硬生生地給定在了原地。
他一愣,見着荷華身邊的那個男子挑着眉,嘴邊含着奸笑,像是在沖他挑釁,於是蒼朮氣急敗壞地道:“荷華!你給我過來!離那個男人遠點兒!”
荷華聽着蒼朮的聲音,有些頭疼,扶着額無奈地道:“小河神,你追着我不放幹什麼?快去看看你哥啊。”
蒼朮憤憤地咽了口氣,衝著天帝噴了口水,無奈有結界擋着,也只是做了做樣子。
那從天而降的男人將大哥的尾巴斷了,還將大哥打入了河底,大哥定不會放過他。
蒼朮一邊如是想着,一邊瞪着天帝,卻聽見他緩緩開口。
“潮風,有什麼仇,什麼怨,正大光明地出來和我打一場。”天帝頓了頓,手上施着法,對抗着腳下涌動的暗流,慢悠悠地道:“還是說,你只曉得耍些見不得人的把式?”
荷華聞言,低頭看了看。
他們腳下看似平靜,實則卻暗流洶湧。天帝施着法,不動聲色地抵擋着河下面的力量,剛想運力一舉將潮風拿下時,方才被潮風鑿出的一個冰窟中,突然衝出一個黑影。
原以為是斷尾的潮風拖着半條尾巴飛出來尋仇了,定睛一看時,卻見他化成個人影,持着刀,向著天帝沖了過來。
荷華以為潮風是衝著她而來,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道:“潮風,你們兩個打我一個都未必有勝算,現在我們陛下來了,你們就更沒勝算了。”
末了,怕潮風不認識她口中的陛下是誰,便又加了一句:“你知道應龍嗎?父神的第三個兒子,天界中屬他最能打。”
蒼朮撓了撓頭,眼裏充滿了疑惑。
雖然他沒見過應龍什麼樣子,不過三萬年前時,應龍早已戰死隕滅。可是荷華指着她身邊那個男人,口口聲聲地說他就是天帝應龍。
這神仙羽化后,還能復活?今日着實讓他開了眼界。
眼見着潮風快殺到了跟前,聽着荷華的話卻停下了步子。
那不過是青丘的狐帝子戚,雖然變成了應龍的樣子,能騙過荷華,卻騙不過他。
潮風將刀抗在肩上,指着天帝,笑出了聲。
“荷華,你聽好了。這個人,你口中的應龍,父神的第三個兒子,都是…”
荷華聽清了潮風的前半句,然而他的後半句卻只見着嘴巴在動,並未聽着聲音。
這一刻,她的世界,彷彿寂靜了。
天帝聽着潮風的話時,知道他會說什麼,便關閉了荷華的聽覺。
潮風見荷華沒有反應,便提着刀向天帝砍去。天帝剛想將摺扇幻化出來,見着愣住的荷華,神色一動,掀起了河上的浪潮。
他差點兒忘了,他現在是應龍,應當拿軒轅劍。
雖然他拿不了軒轅劍,但是也不能將摺扇化出來。於是他用河水化出了冰劍,衝著潮風刺去。
雖然開啟崑崙鏡和輪迴之術,用了他不少的修為,但是對付一個潮風,還是綽綽有餘。
不到十招,他便打得潮風節節敗退。
潮風見着眼前這隻狐狸,並非如珩纓口中那般容易對付,便心生一計,一面假意躲閃着他刺過來的劍,一面將河水化成冰刃,並注了十成的力,衝著荷華刺去。
天帝剛想出手制止,但潮風手裏的冰刃已向荷華飛去。
天帝看着荷華沒有躲閃的意思,情急之下,掀起了同樣的冰刃,希望能趕在潮風之前,將他的冰刃給截下。
眼看着那兩道冰刃近在咫尺,荷華卻半點兒反應也沒有,天帝心裏一沉,速戰速決地將潮風打入河底后,朝着荷華飛去。
只是還未等他近身,卻見蒼朮沖了出來,一把將荷華從正面抱住。
蒼朮的背接下了他們二人的冰刃,寒氣漸漸散開,將他的背凝成了冰。
在蒼朮抱着她之前,荷華彷彿經歷了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段時光。
她聽不見任何聲音,也沒有反應過來要躲開潮風的冰刃。等她回過神來時,只見得抱住她的蒼朮。
然而不知為何,這一刻,沉默像是被人打破,她的耳邊掀起了海風與浪潮。
荷華怔怔地看着為她擋下冰刃的蒼朮,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蒼朮的後背慢慢暈開了血色,染紅了他的鱗片。
血一直順着他的尾巴,將腳下的河水染紅。
荷華剛想推開他,便被他抱着,像墜落的風箏般,沉入了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