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草莓蛋糕
讓二十三號知道第二天到來的,還是醫護人員送來的早飯。
時間這個概念,她不清楚,也不在意。
一邊啃手裏的麵包,視線自然地看向左邊的牆壁。
“這裏是不是應該有一扇窗戶?”她心想。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好像...這一整個走廊都沒有窗戶?
突然想去證實一下這個念頭,她把手上的早餐小心地放回床頭櫃,一如既往地穿上拖鞋走出病房。
走廊沒有想像中的安靜,大概因為這裏的人都睡不好。
不對,正是因為睡不好才會來到這裏。二十三號從走廊的這一端望向另一端,幾個護士正在例行查房和換開水壺。
“向前走。”她心想,腳步邁開了。
先是十一號病房,她站在門口往裏看,兩張空床以及,和十二號病房一樣沒有窗戶。
繼續往前走,十號病房,也是兩張空床,沒有窗戶。她注意到原來這個走廊的人還挺少的。
...她記得九號病房的這兩個人,一個是織布娃娃的那個小女孩,此時已經醒了,正側躺在床上看着枕邊的布娃娃。
另一個則是那個穿裙子的,叫作某的男生,此時此刻正坐在床上吃早餐--還穿着裙子。
似乎是注意到了二十三號的目光,他看向門口,視線自然而然對上了。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燦爛地笑起來,而是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整個人微微抖了一下,然後猛地把被子蓋過頭頂,躲在裏面。
“...”二十三號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也不必在意,了解到這間病房裏沒有窗戶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
今天就先這樣吧,剩下的窗戶留到明天再去確認。她轉身離開的時候,身邊的護士剛好查到這間病房。
“你別躲在被子裏啊,不是已經穿裙子了嗎,怎麼還害怕?”身後的聲音從九號病房裏傳出。
...
好像有點不太對。她收住腳步,重新面向十號病房的房門,一個小女孩正站在門口,雙眼平視前方的牆壁,和她的布娃娃一起。
是的,就只是站在門口,什麼也沒做,二十三號甚至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在看牆壁,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小女孩莫名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或者說是畏懼?兩個人就這麼站在這裏好一會,二十三號看着小女孩,小女孩平視前方,手上只抓着布娃娃的一隻手,剩下的部分都垂在半空中。
最後還是十號病房裏的護士打破了這個僵局。她輕輕推開了擋在門口的小女孩。
“怎麼回事,唉...”護士長嘆一口氣,隨後看見了站在旁邊的二十三號,眼睛裏似乎帶有一些驚訝。
“你也在呀,等會要去前台寫這個月的需求,記得來。”
然後她又拍拍身邊的那個小女孩的頭:“小安娜也要來的呀。”
說完就走了,走之前還瞥一眼十號病房裏面。
“安娜?安娜...”二十三號小聲念着這個名字,視線隨着那個小女孩的走動,又落到十號病房的門框上,因為被門框擋住了。
身下的步伐也開始動起來,因為要去護理台台一趟。
護理台前已經排起兩行隊伍,都穿着病服,都是來寫這個月的需求的。
每個月都有一次,病人在紙上寫下自己想要的東西,比如說想吃的,或者想用的,只要不違規,採購員都會買來給病人。
只是,二十三號一直都沒什麼想要的,或者說,想不出到底要什麼。
算了,管他的,實在不行就繼續空着。二十三號隨便排在了一條隊伍的末尾。
很快就有人也排在她後面,但是這個人又走開了,然後又回來了。
似乎還想走,但是旁邊有護士看着,於是她最後排在了另一條隊伍的末尾。
原來是他,是的,像女生的男生,某。
現在他看上去還是很惶恐,躲閃着視線。
最後乾脆直接背過身去,背對二十三號,以側身排隊,隊伍移動一下,他就側着走一步,身上的裙子也跟着擺動一下。
“哈...”她莫名覺得好笑。
後面再沒有人排隊了,所以輪到她之後,這條隊伍就已是末尾。
“別著急,慢慢想。”護理台另一邊的護士溫柔地對她說。
其實對於一個人來說,隨便寫個東西很簡單。
可是,可是重點在於,這個人他沒有失憶。
對於一個失憶的人來說,一切東西都很模糊,她經常是想到一個東西的樣子,卻想不出東西的名字。
或者想出了一個東西的名字,卻忘了該怎麼寫。
她甚至連筆都握不穩。
另一條隊伍的長度正在漸漸減少,很快也排到某,在排到他之前,他一直都是側着排隊的,現在終於轉過來了。
某快速地在紙上寫下幾個字,然後立即離開隊伍,遠離這裏。
他的紙被護士收走的一瞬間,二十三號看見了紙上寫的什麼,上面的內容她感覺很熟悉。
嗯,這幾個字她會寫。
她也在紙上寫下同樣的字,寫得歪歪扭扭。
寫完之後,甩甩麻木的手,她仔細地讀了一遍自己寫下的詞:
“草莓蛋糕”。
“你終於有想要的東西了。”護士收起那張字跡彆扭的紙,笑着說。
“草莓蛋糕,草莓蛋糕。”二十三號沒有回應護士的話。她把筆放下,嘴裏念着這個詞語,緩緩轉身離開。
這個詞,她好像很熟悉。
低着頭仔細思考,她腦中模糊不清。總感覺要抓住什麼了,但是下一秒卻又忘記,只剩下無盡的失落感。
灰白色,冰冷,甚至還有血腥味,嗯?原來她的身體磕到了石雕。
這次她不需要為了看石雕而低頭,因為她本來就是低着頭的。
她不自覺地走近,然後伸出手,手指在石雕的刻字上來回撫摸,坑隙在她的指尖留下粗糙的觸感。
“我記得這一行字是...”因為她的手遮住了一部分的字,“草莓蛋糕”
“不對。”她在心裏想,“應該是烈士一號,烈士二號...”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她把手移開,然後定睛去看被遮住的字。
“我記得沒錯。”她說,“確實是...”
“草莓蛋糕。”…?
是她自己的聲音,卻不像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
“蛋糕...蛋糕?”
“吃蛋糕?”頭頂的白色燈光好像有點暗下去了。
“吃吧,完成你最後一次吃蛋糕。”
“什麼?”她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視線模糊。
“吃完它,你就要宣誓。”
“告別你的過去,誦讀三遍我們的口號。”
“口號...三遍?”她想追問...
想追問誰?
“然後。”
“成為我們的第二十三位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