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接到貓鼬的電話,那個重傷的隊友在經過一個月的搶救后還是離去了,外面下着大雨,我的心情低落到極點。死亡見得再多,也不表示能淡然,尤其是跟自己朝夕相處的人。
門被輕輕敲響,我以為是僕人送餐,叫了聲進來后,卻是林賽笑容燦爛地端着盤子。
“你嘗嘗看,”他道:“我剛讓傭人做的印度飯。”
“謝謝。”我道。
“怎麼了?”他看看我臉色,道:“你臉色真差,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沒事,”我道:“謝謝。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他放下餐盤,道:“那你餓了自己吃。”好,我答應,可是一點胃口也沒有。
我決定出去走走。
客廳中正指揮僕人們收拾屋子的母親叫住我:“外面這麼大雨,你去哪兒?”
“有點事要辦,”我道:“不必等我,今晚我不一定回來。”
“帶上傘,”她忙道。不用,那個東西累贅。
開出車,我茫然地在街上轉。然後我想淋淋雨也許會清醒一些。將車開到軍人陵園,我坐在逝去的隊友墓前,忽然就這麼崩潰地痛哭起來,沒有預兆,沒有準備。也許很久以前我就應該這麼哭一次了,而今天的大雨,正好可以掩去我的淚水。
哭完后,我心裏感覺好受了些。站起來,再度敬了個禮,我走出陵園。
園門外,一輛黑色林肯靜靜停在街的另一側,林賽站在車門,他的僕人為他撐着傘。我猶豫一下走過去。
“回去吧,”我都覺得自己的聲音很冷:“告訴我父母一聲,我回隊裏了,讓僕人把我的衣物送過去。”
他的目光很沉靜:“好。”
但是他沒上車離開。滂沱的雨早已讓他的衣衫盡濕,但他仍然站立的象一棵挺拔的樹,堅實有力。我忽然覺得有點對不住他。
“碰到點事,”我小聲解釋:“我有個朋友——剛走了。”他仍然沉靜:“我知道,你大哥打過電話了。”
我抬頭,他的目光柔和而了解:“你應該回去,跟他們在一起,也許對你的情緒有幫助。”
“對不起,”我低低道。
“不用,”他也放低了聲音:“保持聯繫。”我轉身去開自己的車。觀後鏡里,他仍然佇立在雨中。
我回到隊裏,就碰到了新人訓練,大雨里,他們在障礙賽場裏里滾爬着,老隊員站在宿舍門前抱臂觀看。
我走近他們。
“來啦?”貓鼬看了我一眼,道:“眼睛怎麼了?”
“沒什麼,這些人幹嘛?”我問。這個課目應該早就通過了呀。
“剛與中guojun方簽定了一項協議,關於軍方合作的加深,以後我們將進行多次聯合軍演,並在特殊戰場上協同作戰。”他低聲道:“還包括聯合訓練,你看得出那裏面有中方軍人嗎?”我搖頭。
“第一批去中方訓練的人名單已在老大桌上了。”
我看看他:“你想去?”
他掃我一眼:“得了,別說你不想,你知道中guojun人的厲害。”
我真不想。在我看來,在哪兒訓練都一樣。
“你不去換件衣服?”他打量着我。我這才發現自己仍然穿着濕透的衣服。
換完衣服出來,貓鼬在玩我的電腦,他居然冒充我與林賽通話。我不滿地看看他,他心虛地一笑,道:“這人騙不了,一說話就被他看出來了。放心,我沒說你壞話。”讓開座位。
“林賽?”我打字。
“嗯。”他回答。
“對不起,我隊友,他愛開玩笑。”
“我知道,沒關係。”他晃出一個憨憨的大兵笑臉表示他的不介意。
“跟你母親說過了,”他道:“她在準備你的衣物。另外,我剛接到生意上一個電話,我須外出幾日。”
“好。”我回答:“路上當心,祝你順利。”
“你也是。”他道:“開心點。”
我退出對話框。
“真默契,”貓鼬嘖嘖道:“你們象是交往多年。”我將自己放平在床上,閉上眼睛。
“琉璃,”門外人叫:“隊長叫你過去他辦公室。”我起身,開門。貓鼬嘀咕道:“為什麼總是你走運?”
我走進隊長辦公室。
“坐。”他對我道。我坐在他對面。
他盯着我的眼睛:“中guojun方特別點了你的名,叫你去他們那兒聯合集訓。話說的比較好聽,培訓他們的狙擊手。”
理由呢?
他道:“我想可能是上次戰鬥中你救過他們的人。”
我道:“我沒有救過人,我只是擊斃一個持搶的武器販運者。”
“不管怎麼說,他們要你,”他道:“你願意去嗎?”
“不願。”我想都沒想地回答。
“理由?”
我道:“沒有理由。”
他眯起眼:“就是說你又耍公主脾氣?”
隨他怎麼說。我有權拒絕。
“如果我不允許你拒絕呢?”他問。
我道:“我服從命令。”
“那就這麼決定了。”他道。從小到大,我喜歡的他一定反對,我厭惡的他一定施行。他認為這也是對我的鍛煉之一。
沒一件事順心的。我開始懷念林賽的笑容,在這場陰沉沉的大雨中。
手機響了。林賽的聲音居然在那一頭:“我打賭你想念我了。”依然帶笑的聲音。
我問:“為什麼?你在哪裏?”
“機場,”他道:“我一向注重效率。因為我也開始想念你了。”
停了一會兒,他道:“我可能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你不會忘記我吧?”
那個中國集訓至少也要那麼久吧。
“為什麼這麼想?”
“我們一共從認識到現在也才兩個多月。”他的聲音有些沉悶起來:“我看得出你周圍那些同姓兄弟是多麼優秀,青梅竹馬加上近水樓台,我的劣勢很明顯。”
我笑起來,他居然在為這個擔憂。我道:“然則你周圍亦有不少紅顏,個個年青貌美加家世良好。並且你還有侍妾呢。”
他道:“誰同你說我有侍妾?我是守身如玉的。”
我不能不笑,他用這樣精妙的詞彙。
“輪到我上機了,要記得我,”他語氣有點傷感:“因為這幾個月我可能很忙,無法與你經常聯繫。”
我道:“我會記得你的。”
剛掛了他的手機,貓鼬便在樓上沖我招手示意我房間有電話找。
今天居然會這麼忙。
我接電話,是老大,倪老大。他說要請我吃飯,為我的康復。我想他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