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備戰
正在僵持,群臣中走出一人高呼萬歲。
不用回頭,聽聲音就知道,除了劉敦沒別人。
劉敦仍然是上朝三件套,恭恭敬敬地伏跪於御道之上,口中說道:“陛下天威遠播,四海九州莫不欽服,區區北燕豈容造次!”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感覺,說正事之前必先一陣溜須拍馬,一套動作下來如行雲流水。
文武百官對此已習以為常,都耍猴一般默默地看劉敦表演。
劉敦道:“陛下,今歲以來,北燕對我幽州邊境頻頻襲擾,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不施雷霆之威,興王者之師,討伐北燕,我大趙朝廷威嚴則蕩然無存,企望陛下聖裁!”
趙琬笑道:“愛卿所言甚是,說下去。”
劉敦受到鼓舞,登時精神大振,正要搖頭晃腦接着往下說,被李續打斷:
“陛下,自古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近年來,北燕厲兵秣馬,積草屯糧,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以臣愚見,朝廷當立即嚴加整頓兵馬,籌集糧草,以備不時之需。”
這時,李弘也站出來表示支持:“陛下,臣贊同李大人之言。我大趙與北燕多年來積怨已深,不可不防。”
“你們說的都很好,朕也正有此意。”趙琬略一停頓:“兵部!”
尹從象道:“臣在!”
“傳朕旨意,自今日起嚴加操練兵馬,整軍備戰。告訴桓霽,加固城池,整飭軍隊,密切監視北燕動向,隨時向朕稟報!”
又看向李續:“李愛卿,軍餉糧草等一應事項均有戶部負責,有什麼事直接與兵部商議。”
二人跪倒領旨:“是,臣等當盡心竭力,以報陛下。北燕若敢來犯,定叫有來無回!”
“很好。”趙琬突然盯着跪在階下的崔玄度,立刻收住笑容,吩咐郭筌:“宣旨吧!”
“是!”
“詔曰:永豐者,國之上郡,兵甲之重地,武備之所依。”
“崔玄度身為監正,本應恪盡職守以報皇恩,然其治下不嚴,處事昏聵,乃為奸人所蒙蔽,致令府庫之中兵甲私出,一郡之地黎庶不安,其罪何其重焉?”
“本應嚴懲,朕念其尚能反躬自省,思之再三,予以從輕發落,着貶官三級,暫留兵部聽用。”
崔玄度叩頭領旨:“微臣謝陛下天恩。”
趙琬道:“談松年身為朝廷命官,不思盡忠以報朝廷,竟做出這等悖逆之事,枉負了朕一番信任。”
“如今,談府上下二十餘口盡皆身死,朕體念上天好生之德,亦不忍多加株連,待此案查清之後再做處置。”
眾臣皆高呼道:“陛下仁德,萬歲,萬萬歲!”
事畢散朝,郭筌陪着趙琬出了彰德殿,一路上見趙琬若有所思,悶悶不樂,緊走兩步問道:“陛下,是去御書房還是回宮歇息?”
趙琬道:“永豐一案辦成現在這個樣子,着實令朕生氣。”
提及朝政,郭筌不敢隨意發表意見,只得安慰道:“陛下心憂國事,實乃百姓之福,為了社稷,還請陛下保重龍體。”
趙琬瞪了郭筌一眼,嗔道:“你個老東西,整日張口閉口總是這套說辭,煩不煩?現在只有咱們倆,說人話!”
郭筌諂媚一笑:“是。陛下若覺胸中煩悶,何不去芝蘭苑走走,前幾日一場大雪,園中數百株臘梅俱都盛開了,凌寒傲雪,嬌而不媚,陛下也好觀賞一番,散散心。”
趙琬隨口應道:“也好”。腳下卻不停,繼續往前走着,不知不覺間來到壽康宮門外。
“壽康宮,怎麼到皇后這裏來了。也罷,既然來了,進去歇歇腳。郭筌,報!”
“遵旨!”
郭筌向後閃開一步,高聲喊道:“陛下駕臨壽康宮——”
不多時,壽康宮內人頭攢動,宮人侍女跪列兩廂,王皇后從裏面邁步迎了出來。
行至近前,王皇后屈身施禮,口稱“萬福”:“不知陛下駕臨,妾迎接來遲,望乞恕罪。”
趙琬見皇后飛天髻、金步搖,身穿紫色深衣、足蹬鳳頭錦履,分花拂柳移蓮步,氣度雍容滿面春。
趙琬心中甚喜,忙伸雙手相攙,笑道:“皇后快快平身,老夫老妻了,還這般多禮數。正好今日得空,來你這裏討杯茶喝。”
“蒙陛下眷顧,妾榮幸之至。”
二人以手相攙入內歸坐,一名侍女為趙琬奉上香茗。
皇后道:“前些日子只顧在宮中敬香禮佛,未能時時到駕前侍奉,妾之罪也?”
“無妨,都是些瑣事,倒也不覺得累。”趙琬端起茶喝了一口,接著說道:“說起這件事,朕想起來,上元之前差晉王入宮侍奉,可還盡心么?”
皇后謝道:“勞陛下厚愛,叫恂兒過來,這孩子秉性仁孝,妾每日敬香祈福,恂兒片刻不離左右盡心服侍,真是難為他了。”
趙琬笑道:“嗯,好,恂兒性情溫和,向來知書守禮,朕心甚慰。若是太子,恐怕絕坐不了這許多時日。”
王皇后回道:“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雖說他們倆都是妾身上掉下來的骨肉,不過狟兒身為儲君,能夠盡心輔佐陛下處理國政,便是最大的孝了。”
趙琬若有所思,說道“嗯,皇后之言也不無道理。各盡其職,恪守本分,如此朕就可以安心了。”
趙貆此刻的心情,很糟糕。
解決掉談松年,卻也失去了本已唾手可得的軍械物資。
但是,最令他感到寢食難安的是心中埋藏已久的那件大事。處心積慮謀划多年,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至尊之位雖然充滿誘惑,能夠滿足一個人心中所有的慾望,卻也有着無限的危險與不測。
他緊張,焦躁,更感到刺激,興奮,他知道一旦失敗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但他已不願再等。
從談松年這件事上,趙貆隱隱感到皇帝似乎已經對他有所懷疑,只是皇帝為何引而不發,一時之間還想不明白。
故此一連數日,趙貆閉門謝客,他需要把整個計劃從頭到尾仔細推演一遍,確保無一漏洞。
這一日,趙貆在宮中實在煩悶。他本就不是個能長久坐得住的人,見窗外風和日麗,便思量着四處走走。
於是叫上兩名隨從伺候着,步行出宮門,沿着玄武大街逕往城西而去。
城西上林苑是京城最大最熱鬧的馬場,也是世家貴胄和江湖豪客最喜歡去的地方。
這裏彙集天下名馬,來自西域的大宛馬和塞外的蒙古馬,甚至北至高麗,南到蜀地、雲貴一帶的寶馬良駒,都會在京城上林苑交易。
走進馬場,管事老李遠遠望見,一路小跑到趙貆面前跪倒行禮:“太子爺,您今兒個怎麼有空,小的給您磕頭了。”
老李名叫李財,在上林苑馬場供事多年,不僅相馬技術一流,而且練就了一身逢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
趙貆滿意地點點頭,說道:“起來吧,左右無事,過來隨便看看。最近可又得了什麼好馬,快牽來與本宮一飽眼福。”
“有,有,小的知道您老要來,特意預備了一匹好馬,請太子爺品評一番。”李財滿口應承着,對身後的小廝說道:“快去把馬牽來。”
趙貆笑罵道:“好一張利口,若是言過其實,本宮可饒不了你。”
須臾,小廝從馬廄中牽過來一匹高頭大馬:通體潔白,無一絲雜色,細腰長身,肌肉分明,隱隱似有一股特別的傲氣。
趙貆一見喜上眉梢,圍着這匹馬轉了好幾圈,不住地讚歎:“好馬,好馬!本宮若沒猜錯,此馬產自西域,乃是天下少有的汗血寶馬。”
“太子爺好眼力,這正是汗血寶馬。並非小的誇口,皇家自不敢說,放眼整個京城,怕也僅此一匹,絕無再者。”
“確是如此,即便是皇帝的飛龍廄,也無如此品相的寶馬。”
趙貆久歷沙場,相馬一道自是道行頗深。凡世間馬者,以大宛馬和蒙古馬為上品,蒙古馬體態健壯,性情溫和,耐力持久,能適應各種惡劣複雜的環境,歷來為軍馬之首選。
大宛馬又叫汗血寶馬,原產自西域,皮薄毛細,汗腺發達,力量、速度、耐力均為馬中之冠。
因奔跑時全身血液涌動,更顯馬身晶瑩透亮,故名“汗血”。
漢時武帝派張騫出使西域,曾費盡周折從大宛引進此馬,經過雜交培育于軍中使用,最終大敗匈奴,汗血可謂寶馬功不可沒。
二人正說著,遠處傳來陣陣叫好聲,原來是此間圍場之中正在比賽馬術。
有兩個身着短衣,年輕精壯的漢子各騎一匹快馬,進行騎術表演,他們時而提韁馳騁,時而站上馬背,時而疾步趕上躍身上馬,引得場邊眾人紛紛鼓掌喝彩。
趙貆掃視一周,遠遠望見高破虜亦在此間,錦帽白裘,姿儀俊美,於一眾人群之中十分顯眼。
趙貆一拍馬背,對李財說道:“李管事,這匹馬本宮買下了,明日你去府上取銀子。”
不等李財回話,大步朝高破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