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莫天問遠遠地望着赤血鳶，荷花池的水打濕了那容顏，是他似曾相識的臉。陳一帆的母親。

陳家村中，那空了的墳墓，慘死的村民如煙霧般晃過，莫天問雙眸微眯，不是因為眼前這人很有可能與那殺戮有關，更是因為她的稱呼。

“天問。”這呢喃讓他想起了自己奉命去取她性命時她的低喃，那是祈求，更是示弱。那樣一個堅強的女人，在百鬼侵襲，怨氣侵蝕時都咬牙忍着的女人，居然向自己低頭求饒。

他最終還是出手了。

“赤血鳶。”心中湧現的是激動，更是愧疚。莫天問似乎為了要印證心中的想法，脫口而出，“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第一時間，他沒有疑惑為何她能夠脫離那地方，而是關心她的處境。那百年的陪伴，讓他清楚佛本無情，即便她是多麼無辜，當她造成大地血流成河，後果必然很嚴重。

比起那地方，十九層簡直是人間天堂。他曾站在天井邊，往下看。她就在滾滾熔岩邊上，一身被烈火紅蓮凝聚的血肉在熔岩中毀滅，隨後又重生，再毀滅，再重生，如此循環往複。

最開始，她還能倔強地站着，不屈地抵抗。可是百年過去，無邊的絕望讓她開始沉默，最後躺倒，眼神就那樣直勾勾地盯着九天之上的天井眼，那聲呢喃，讓他的心發顫。

“老朋友，你還是這麼關心人。”赤血鳶盯着陳一帆母親的村姑模樣，笑起來卻有着別樣的魅力，那是歷盡世間滄桑后，所有的精華沉澱。而她，原本也是個高傲的女子。

是啊，最初的她，是族中的公主，眾星拱月般的存在啊！

“可惜啊，你太善良。”赤血鳶緊緊盯着莫天問，“你難道不奇怪我是怎麼出來的？”那處天井費勁諸天神佛之力才打造而成，進去百年後她才漸漸明白，出來是無望的。而他，應該更清楚吧？

莫天問緩緩搖頭：“既然已經出來了，那追問原因又有何意義？”他轉頭看着自己的荷花池，這為孤魂野鬼精心打造的家，說不定很快就會湮滅。他清楚，她的毀滅本性。

“果然還是你。”赤血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眼中卻忽然佈滿了淚水，卻盈而不落，望着莫天問的眼神有些痴，“你我本就殊途，你當初又是何必呢？”在她的神魂被抽走一絲后，她就已經明白，他未能成佛的原因。

“我心中有佛。”莫天問說的倘然，“可是你的出現，是不是意味着世間的又一場浩劫？”他的心微微顫抖，她即便能力再強，也抵不過諸佛的強強聯手，上一回，看在自己面子上，她只是被無限期地關押着，神魂受熔岩煅燒會不斷虛弱而已，現在呢？她難道還要重蹈覆轍。“你可知，當初你的敵人或許已經不再，你又何必糾結不放？”

“哼，莫天問，別再跟我唧唧歪歪的了。那麼多年你都沒能說服我，更別說僅僅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了。”赤血鳶突然壓住了自己的太陽穴，有些東西呼之欲出，疼的她直皺眉，彷彿腦海中有無數蟲子在顫動，讓她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

身後，歐陽萌萌見兩人對峙，偷偷望了眼周圍，很快隱入了蓮葉中。

“你……”莫天問一滯，看着赤血鳶有些疑惑。她離奇地出現在這裏，已經夠讓他驚訝的了，更奇怪地是，她的語氣。

她一向都是溫溫柔柔的，難道在熔岩的毀滅中，她的脾氣越發暴躁？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你是不是很不舒服？”他有些緊張起來，想伸手卻無力的垂在身側。

她一向是不需要別人幫忙的。

“不舒服？”赤血鳶淺笑，隨手摘下一個蓮蓬，“你這裏的好東西還真不少，應該不會這麼介意我取用吧？”她邪魅笑着的模樣，讓莫天問眉頭鎖緊，心中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來。

赤血鳶將如龍眼般大小的蓮子一一塞入嘴中，還一副舒服的模樣，周圍眾鬼忽然嚇得遠遠離開，有些甚至都鑽進了隧道中，不敢直視着場景。

“你？不是真正的赤血鳶，又或者說，你不是全部的她。”莫天問不心疼那些蓮子，反而看向她的目光漸漸清亮，真正的赤血鳶為人正直，而眼前之人，蠻狠不講理，如果是殘魂入輪迴，很有可能會讓人性情大變。她難道就是自己苦苦等待的人，那人承諾自己的？

莫天問心中再一次湧現希望。

而此刻，陳一帆再度從昏睡中醒來，獃獃的看着空無一物的窗戶，許久后忽然笑了起來。

她果然還是太天真了，他畢竟高高在上，哪會一直關心自己？最終，還是像父母一樣，像二叔一般，都走了！

都走吧！一帆緩緩起身，來到窗戶邊上，看着外面的春光明媚，抬起腳，用力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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