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紀念品而已
一帆將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壓下后，裏面的念經聲也已進入尾聲，烈日當空，是午飯的時間了。
從堂屋背後轉出了一些熟悉的面孔，一帆小時候可以一個個甜甜地喊着奶奶，現在卻唯有微笑以對。最無私的她們，給她悲涼的機遇點亮了一根蠟燭，讓黑暗的前路有了一絲絲溫暖。
“謝謝。”一帆不清楚是多少次這麼誠摯地感謝着，看着她們都一副憐惜的模樣望着自己，最後又無可奈何地離開。一帆清楚，有些事只能自己承擔，別人是無論如何也取代不了的。
“你們……”最後走出來的，是莫天問和菩耶，一帆剛想起身，腦袋卻是一暈，眼前一黑，連忙扶住自己的腦袋。這種情形，以前打工時因為趕時間，不吃飯會經常發生，一帆也不以為然。
“誒，這怪人。”等一帆眼前清明時，只聽得艷紅一聲埋怨，原來兩人又消失了。說不失落那肯定是假的，不過想到他們的不尋常處，一帆又將心比心了起來。最後，抱着一肚子的疑惑被二叔強硬地拉回廚房吃飯去了。
且說菩耶跟着莫天問來到前天晚上的墓地附近，見莫天問又在四處查看，不禁再度羅嗦着：“我說老朋友，你不用為了那個小丫頭這麼費心費力吧？只是一個小陰魂而已。”
“那不是一個普通的陰魂。”莫天問再度解釋了一邊，見菩耶投來疑惑地眼神，解釋也覺得費勁起來，索性閉了嘴。
那陰魂確實不是普通的，不僅僅因為他是一帆的弟弟，更是因為毫無一絲戾氣與情緒。就如同那人說的，是大補之物，尤其是對於那些遊魂野鬼來說。
更何況，這個地方，不平靜啊！
莫天問眼神掠過那些高高的墳頭，菩耶也隨着他又掃視了一遍，無奈地搖搖頭：“算啦，估計早就被吞了，還用你在這邊滿滿地找。”魂魄被吞噬是很常見的，而且又是那麼純凈的，吞了也不會排斥。
見莫天問又不甘地掃視了一下，菩耶繼續潑冷水：“回去了，她現在都醒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而且那陰魂又不是你弄丟的？”他實在是搞不懂，“再說了，人家被吞噬了，你着什麼急啊？對你又沒有威脅。”
下午三點多，是道士所說的吉時，二叔找來了村裡十來個平時關係比較近的壯漢，加上嚴強柳士傑兩人，抬着三個棺材跟在捧着全家福的一帆身後，因為體虛，此刻艷紅依舊攙扶着一帆。
鞭炮聲聲，響徹了村子，早有那些個愛看熱鬧的聚集在村中唯一的街道邊上，對着隊伍指指點點，甚至有人還一直追在後面。這一切，一帆自然是無視的。
小時候，她見過很多老人從這條路上被送走，那時候的她也如同圍觀的看客一般，甚至聽到鞭炮聲都拍手叫好，此刻才發覺，心中如同築了一道銅牆鐵壁，悲傷怎麼都無法消散，一直聚着聚着，發酵着似乎要噴薄而發，一直不斷騷動着內心，讓人越發感覺胸悶。
“唉，我聽老人說啊，這一帆丫頭生下來的時候就有先生路過，說是不詳之人，沒想到啊，平安了這麼多年，還是應驗了。”這是說的好聽的人了，一帆抿嘴，這些村民平日裏最愛的莫過於八別人的卦，以往自己只是因為女兒身讀大學，就被村裡人說是浪費錢。
此刻倒是再添了話題了，胸悶難擋，一帆索性轉移注意力，關注起偶爾入耳的那些閑言碎語起來。
“呸，什麼平安了這麼多年？還不是那先生送的玉佩，那可是寶物啊，居然落在他陳老大家。”有人吃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陳老大家賣掉了，要真是這樣，我就只有一句，該！”
一帆面色一變，想起那次無緣無故消失的玉佩，懷疑的種子已然在心間埋下。
想起午時左右二叔鮮有的局促神色，她越發感覺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倒不是懷疑自己真的是災星禍害之類，而是那失蹤了的玉佩，原來是一位路過的算命先生所送。
寶物？自己小時候家裏可是一平如洗啊，怎麼可能買得起貴東西？那就是那人送的了？難道，這世間真的有所謂的命理？
這般想着，一帆忽然踉蹌了一下，身子在艷紅的拉拽中險險地停住。
“一帆，我們走慢點吧。”艷紅還道是因為一帆身體虛弱的原因，關切地說著，還立即跺了跺腳下的路，替一帆出氣。
一帆倒是搖搖頭，將所有的心緒壓下。現在是發喪，等回去的時候再說。
小村中如今還是盛行土葬，不是因為交不起火葬的費用，相反，土葬所花費的錢更多。而是因為，村裡祖祖輩輩的積習難改，人們總願意相信，入土為安。只要自己的親人葬入風水先生看好的地方，能福澤子孫。當然，一般老人古稀之年就會開始為自己準備這麼一塊風水寶地的。
一帆的父母自是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橫死，所以這墓地還是二叔臨時找來隔壁村的一個先生瞧的。一帆對這些都不太在意，見周圍綠水環繞，背靠小山坡，更沒有意見了。
等發喪隊伍回家，眾人都已經力盡。一帆坐在竹椅上，環視一圈總算才發現了靜靜立在院落中的莫天問和菩耶，他們兩人的身邊，此刻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牆，阻隔了周圍的喧嘩。
一帆看了看周圍休息片刻后又開始忙碌起晚飯的村民，又瞧了瞧那樣超脫塵世的兩人。總覺得，自己也是那低賤如塵土一般的存在，而他們，則是高高不可攀的雲端。
此刻，莫天問也對上一帆的視線，對於菩耶的再度糾纏，有些不耐煩起來。
“大驚小怪，我只當她是她留下的紀念品而已。”只是一個物品，帶着她點點氣息的物品，僅此而已。莫天問在心中加深了自己的意念，只是默念着默念着，眼神又不禁飄向了一帆，看着她脆弱地靠在椅背上，周圍的人陷入了忙亂中，只留她一人孤寂地坐着，使不上力也幫不上忙，她應該是怕再給周圍的人添亂吧？
只是，那眼神，似乎穿越了時空，他彷彿看見了那樣一個坐在烈火紅蓮邊上，盤腿靜坐的身影，那時候的她，眼眸中也帶着這樣的無辜和抱歉，孤獨顯而易見。
只是，紀念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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