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屋裏沒有秘密
夜晚，城西。
路上行人寥寥，昏沉的街燈照着那些冷漠的臉。每個人步履匆匆，冷淡又刺骨的眼神警告着其他人。古澤一行人一路走來，不時聽見酒瓶碎裂的聲音，夾雜着幾聲短促又高亢的怒罵，但聲音很快又會壓抑下去。這個城市像是個溺水的人，只能偶爾漏出幾下呼救，但很快就會被淹沒下去。而這裏，是鎮上治安最好的一個地方。
古澤其實不喜歡這個小鎮。尹雲棠聽見的時候，沒做什麼反應。因為他也一樣。尹雲棠沒什麼故土情節，他從小就不喜歡這裏。這裏的風，這裏的月都好，但這裏的人不行。
可尹雲棠長大之後又明白了，外面的世界也一樣。從那個穿越者出現開始，整個世界都跟着他一起轉動。即使這個小鎮在世界邊緣，也不可避免的被那股浪潮摧枯拉朽的毀掉了一些傳了千百年的玩意兒，又帶來了一些新的東西。
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大河漫過的沃土。尹雲棠明白，自己是扭曲的，他喜歡的是那些河水稍竭時就露出猙獰面目的石灘。奇形怪狀的石頭就在岸邊胡亂堆砌着，有種荒蠻又血腥的氣息。但他覺得特蓬勃，特有生命力。可笑的是，五年前，再也沒有小鎮外面的世界了。可小鎮也回不去了。
沒有外面的世界之後，所有人的生活和工作失衡了。以前常有人抱怨，自己的靈魂在變得枯燥無味，歲月的洗鍊下成了一個貧乏無聊的人。
但這兒要更痛苦一些，沒了外面的世界，生活本身變得貧乏。無論你有什麼壯懷激烈，什麼浪漫思緒，都只能瞪大了眼睛，看未來平鋪成今天的樣子，直到死去。即使這些人其實從來沒有離開過小鎮。對抗絕望最好的辦法，是麻木。所以小鎮上的人沉醉在了以前生活的慣性里，每一個行為都像表演，像以前那樣生活成了一個任務，也導致他們逐漸丟掉了生活。
尹雲棠被裹挾在人群當中，他保持着對世界的不滿，依託着那無來由的憤怒生活。所以他也埋首在工作里，所以他還有一絲清醒，所以他整日整日的和痛苦糾纏。所以他在自己獨處的時候像個不懂世俗的流浪漢，在人前時寡言少語。他想讓自己獨處時把思維發散掉，停止思考，把自己的靈魂從泥潭抽離。
但思考者一旦開始思考，就無法停止。
尹雲棠不得不在人前寡言少語，以免自己的怒火燒到身邊的人。
…
吱呀。令人牙酸的推門聲。
古澤受不了這聲音，外加警局雖然也在城西，但王霜家確實有些偏了，一路過來一腦袋細汗。
進到王霜家中。如果說房間體現屋主性格，那王霜家就是讓人看了之後，不由的對房間主人心生好感的地兒。
屋裏可愛的擺件，溫馨的裝飾，王霜似乎是個充滿少女情懷的人。但房間又整潔有序，那些玩偶都在床上順成一列，像是在排隊迎檢。
青妍皺了皺眉。
古澤見狀，好奇道：“怎麼了嗎？”
“不是。就是，感覺有點，有點驚訝吧。”青妍一邊思考着自己的措辭，一邊繼續說道，“王霜平時看着不像這樣的人，這樣有收拾的人。她生活中，還挺隨便的。而且，這個房間，你不覺得有點…”
“像個展示用的，不像個有人住的。”尹雲棠到處看了看，順口答道。
古澤聽了之後，又細緻的逛了逛各個房間。終於發現怪異的地方。
臟污衣物和乾淨衣物全部疊在一塊。
灶台上沒有油煙痕迹，也沒有提前買好的菜或者之前剩下的飯菜。已經是春季，天氣開始轉暖，但被套等還是冬天的樣式，火爐規規矩矩放在一旁，但沒有收起來。
古澤懂了，他們想說王霜看起來是一個活的很粗糙，至少在獨居生活中活的很粗糙的女性，但這個房間卻被收拾過，被一個陌生人收拾過。
為什麼這個人要把被害人的房間收拾的這麼乾淨呢？挑釁警方？回收現場證據？不對，如果只是為了這些回收證據，沒必要連玩偶都擺放整齊。是在掩蓋些什麼嗎？而且把房間收拾的這麼整潔的人，為什麼會把髒的衣服和乾淨的混在一起？他整理的時候是在晚上，而且不方便開燈？
“她身上有被侵犯的跡象嗎？”
“沒有。而且早上有人看見王霜獨自從家裏出來。另外房間的鑰匙就在王霜身上，但這種門其實很好開，拿個硬紙片一劃就來了，所以也不一定是兇手整理的房間。”尹雲棠很清楚古澤在想些什麼。
古澤點了點頭。
劇烈運動之後，停下來卻會冒出更多的汗。古澤現在就是這樣。走到王霜家已經使他疲憊，在屋裏四處翻找更讓他沒得停歇，現在剛停下來思考，汗液順着他點頭就往下滴落。
“你們囚禁我這幾天，居然這麼傷身體。我這才走幾步路，就…”
古澤忽然想到了什麼，盯着尹雲棠瞧了瞧。把尹雲棠盯得不自在之後，又轉過頭去看青妍。
青妍可沒慣着他，“看什麼看！你有什麼事就說。”
“你家住哪兒？”
“城東。”
“王霜是幾點到你家的？”
“六點過吧。你在審問我嗎？這些問題不都問過了嗎？”青妍的情緒莫名激動起來。
古澤繼續追問，根本不理青妍的問題。“她家走到你家要多久？城內的車幾點開？王霜的死亡時間是多久？”
“下午兩點。兩點死的。”尹雲棠插口道。
青妍突然沉靜下來。垂頭思考了一會兒，看向了尹雲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妍感到有些害怕了，還有點憤怒。
青妍家在城東，王霜家到青妍家步行大概需要兩小時，王霜六點過就了青妍家，但有軌汽車六點半才運行第一班。也就是說，王霜選擇不坐電車過來，而是凌晨四點就開始往青妍家來。青妍不明白，她到底想幹些什麼，只是一起去上班而已。
她更不明白的是，如果王霜兩點就已經死了，那三點鐘時在王霜家裏接電話的人又是誰？農業局去王霜家裏需要二十分鐘，她一直在農業局裏，從沒有長時間脫離他人視線，兩點鐘死亡的王霜根本不可能是她青妍殺的。換句話說尹雲棠一早就知道人不是她殺的，但仍然沒有放棄懷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