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社祭
“給你的。”羽和那群少年聊到很晚才回到自己的居所,他將門戶緊閉,檢查了一番后才將伊琳娜放出來。
只見那身着白衣的少女緩緩現出身形,她垂眼看向面前的人,冷笑道:“你還記得我在終端里啊。”
羽:……
他拿起手裏的陶罐和麻袋,輕輕放到了坐在席子上的少女身前,挑眉道:“生氣了?”
看着對方默不作聲的樣子,他嘆了口氣,跟對方說道:“湊活對付幾口吧,至少把肚子填飽了。哪怕是為了任務,別餓着自己。”
她不做答話,只是平靜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東西,將裏面的食物拿出來食用。
“其實我不用吃東西的。”她咬了一口烤好的野豬肉,味道還不錯,她看向對方,有些好奇道:“這是你做的?”
“我從他們那裏拿的。”羽只坐到她旁邊的席子上,倚着牆壁躺下了。
“……也對,你哪裏能做出那麼好吃的飯來。”伊琳娜嘆了口氣,將手裏的肉與洗凈的野菜一併就着食下去了。
至於飯菜為什麼那麼乾淨……她只能歸結於對方剛才清潔乾淨了,或者這個世界的規則?
畢竟這是個“神話世界”。
“食氣者神明而壽,食谷者知慧而夭。不食者不死而神。”她突然想到這一句,回頭時對方正盯着房頂問她。
“這又是什麼意思。”
“……”
伊琳娜起身走到窗戶前面,隱約可以看到遠處逐漸落下的夜幕,只可惜這個角度看不到初升的月光。
她正好對上充滿疑惑的目光,便開口跟對方解釋道:
“剛才那句話出自《淮南子》,全文是食水者善游能寒,食土者無心而慧,食木者多力而拂,食草者善走而愚,食葉者有絲而蛾,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夭,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
男子聽了微微沉思片刻,便抬頭對其說道:“所以,這算是這個世界的種族設定嗎?”
“應該算是吧。”伊琳娜覺得對方說的這句話還算貼切,她突然想到他們自己,至於自己……還真不好說算什麼。
“不食者不死而神……看來你在這個世界也算個神明了。”羽笑了笑,看着對方入神的樣子便開口調笑了一番。
“……如果我真是神靈倒還少了些麻煩。”伊琳娜聽着對方調笑的話也不惱,只是回到席子前將飲食全部下肚,便打算回到終端里。
“先別走,我還有事問你。”羽喊住了將要回到終端里的少女,讓對方愣了一下。
“什麼?”
“你知道什麼叫做‘社戲’嗎。”男子撓了撓頭,等待着對方的回復,這副樣子倒是惹得她笑了。
“社戲啊……那是一種在社中進行戲藝,和社祭有關係。”
“社祭?那又是什麼。”
伊琳娜嘆了口氣,看來自己需要和這個傢伙說的明白點,便繼續耐心與他解釋。
“社便是土地神,最早的社祭就是通過固定的儀式向神靈致以敬意,後來從‘社’延伸出了神廟的概念。”
她頓了下,見對方似乎是明白了,便繼續說道:“王為群姓立社曰大社,王自為立社曰王社,諸侯為百姓立社曰國社,諸侯自立社曰侯社,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
“他們邀我一同前去社祭,聽聞那裏有儺舞,我打算去看看。”
他看到了對方臉上似乎寫着“你問這幹啥”幾個大字,
便開口解釋自己詢問的緣由。
對方看着他有點着急的樣子,終於忍不住莞爾道:“你這心態倒是越發年輕了,怕是忘了自己都三十多了。”
她輕巧跳到對方面前,微微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不用和我解釋,我相信你。”
說罷便化為流光,回到了終端里,只留下愣着的羽。
他回過神后躺到了席子上,“謝了我的……搭檔。”他嘴角微微挑起,翻了個身睡著了。
夜涼如水,門外的蟬鳴隨着月光婉轉,天上的星辰似乎盯着這裏看了一眼,卻沒被任何人看到。
是幻覺嗎?
次日的羽起了個大早,他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哈欠,提起水桶走到了門外。
他來到溪水邊撈了些清水,將面上擦洗乾淨后便提着滿滿當當的水桶放回了屋裏。
“你們……在做甚?”羽回去時正好看到一群村子裏的人正在路邊扔了些什麼,魚的祖父還穿着奇怪的服飾在叩拜。
他拉過一旁路過的魚,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們這裏如此隆重?”對方聽了后說道:“遠遊時祭祀道神自然要恭敬些,羽兄家鄉莫非不是如此?”
“未曾有如此隆重。”羽搖搖頭,隨即編了個理由糊弄了過去。他心中悱愎道,他們那個世界又沒有鬼神,做這些也不過是白費力氣罷了。
“不知何時出發。”他又看向少年,向對方詢問出發的時間,他倒是好奇對方說的那個場景。
聽聞儺舞是巫者用來通神的,說不定可以從某位神靈那裏得到些線索。
“《說文解字》曰:祝也。汝能事無形,以舞降神者也。象人兩褎舞形。與工同意。”在這個神話的世界裏他們的地位自然很高,這社祭也由他們來主持。
羽看着面前的神廟一般的建築,還有附近開闊的地方,以及密集的人群,倒是越發好奇了。
不過他對此地不大熟悉,便隨着魚的大父,還有其他的人一同在這處不小的,幾乎可以稱為“城”的聚落中遊走。
“這便是我們村莊的祭品,請祭尊收下。”鹿,也就是魚的大父,恭恭敬敬地將裝滿祭品的袋子送到了那個年邁的巫祝手中。
羽只悄悄看了一眼,便低下頭不再看着他們,直到鹿帶着他們離開此處,才鬆了口氣。
剛才那巫祝身上似乎有一種強大的力量,給羽帶來了一種壓迫感,不過很快便消失了,羽也不敢掉以輕心。
“那是神力嗎?”羽皺着眉頭,想起剛才對方身上散發出的威壓,就連祭神時也難免有些出神,直到自己後背突然一重。
“……”他看了看躲在自己後背上的少年,-嘴角微微抽搐,“你這是怎麼了?”
誰知道少年指了指前面的檯子上,連頭也不敢轉過來,隨即跳了下來躲在他身後。
羽抬起頭,看着在祭台上正相對起舞的二人,看起來似乎是兩個年輕的巫師。
他們頭戴一種嚇人的面具,穿着寬博的衣衫,那裏的光線有些暗淡,再加上宰殺三牲時留下的血,詭異的動作,確實有些嚇人。
不過羽倒是沒覺得有多麼害怕,只是拍了拍身後的少年,安慰道:“沒什麼,出來吧。”
魚的祖父看着他們幾個在那裏的樣子,便搖了搖頭,來到羽的身旁緩緩開口道:“他們幾人向來如此,不過這方相氏的儺舞確實是有些怖人,也難怪他們受不住。”
“方相氏……”他看向台上還在隨着凄涼幽遠的樂聲而對舞的二人,心道,他們的面上帶着的鬼魅面具便是“方相氏”?
“方相氏是驅鬼的神靈,也是祭祀中出場比較多的神明。”他聽着終端里傳來的聲音,又看向面前的二人。
他們似乎是舞蹈完畢,便將身上的儺面褪下,露出自己原本的面容,那是一對年輕的男女。
“他們身上倒是沒有我之前見到的那種威壓。”羽心中暗暗想着,不過他之後便被少年們拉着去酒席上了。
原來,在社祭后還要在社下宴飲行樂,這些費用由前來的居民分攤,有時也採取捐獻的辦法。
羽將陶器中的酒水飲下,那是一種米酒,這裏似乎已經開始種植“五穀”,這裏的食材用的也比村莊中更加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