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擔好山河,英雄造 第四十七章

一擔好山河,英雄造 第四十七章

范志走的時候,天剛亮,朦朧清淡的藍混合著幾縷晨光。

肉肉倚在城樓垛牆邊,懶散把玩着寬大的衣袂,眼神若有似無的飄向身前負手而立的珏塵。城門外,是范志時不時回頭眺望的身影,漸漸被灰塵覆蓋。遠瞧着,是幕帶着幾分凄涼的晨景。

誰都沒有開口留他,即使在珏塵親手送上馬匹和糧草時,肉肉分明的在范志和將士們的眼中看見了動容,她仍是沒有開口,總是相信珏塵會有更好的打算,容不得她越俎代庖。

直至隔天珏塵拋下話,讓她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

緊隨着,整個凌申軍都熱鬧了起來。肉肉嘟起嘴,滿臉埋怨的瞪着不遠處圍坐成一團的眾人,陣陣肉香飄入鼻息,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更是讓她按捺不住的咬牙。

“怎麼了!”傷才剛好了些,董盎就忍不住下床走動,難得瞧見有肉的地方居然沒有誘到雲龍的身影,不免好奇。

“這端潤跟三傻子還真不是一般的般配!你看那群烏合之眾!”邊說,肉肉邊顫抖着手指着那些人,臉都氣得鐵青了。

見雲龍氣成這樣,董盎才細聽起他們的談話。很想剋制住自己的情緒,結果還是忍不住噴笑出聲:“居然開賭局賭你能不能降了范志……誰想出來的主意!有多少人買你贏!”

“端潤想的,許遜廣而告之,糾結大夥一塊參與的!”跺了下腳,肉肉不服氣的扁起嘴,憤恨地說:“除了珏塵和我自己,沒人賭我贏!”

“哎……”董盎哀嘆了聲,頗為無奈的輕拍雲龍的肩:“果然愛情是盲目,可見珏塵是真的被蒙蔽了雙眼……”

“董盎!”急怒攻心,肉肉一衝動就掄起拳頭,朝董盎的傷口上襲了去,惹得他大嚷。

卻被軍營門口傳來的急促馬蹄聲掩蓋了,領頭的阿盅稍停了片刻,四下張望,跟着躍下馬直直的往肉肉走來。不止是肉肉,大夥都靜了下來,等待着馬盅開口。

對於時雲龍大夥是沒有太多信心的,她自己也知道支使不動旁人,唯有阿盅願效犬馬。這才派了他去薊都辦事,等了許久,總算是把他給盼回來了。是至此揚眉吐氣服了眾,還是往後被人給死死的瞧扁,全賴他這會的一句話了,肉肉哪能不緊張。

“如何!”見馬盅一直喘着粗氣,半晌都沒能迸出一句話,董盎倒是緊張的發問了。

“嗯!就在後頭,快到了。”阿盅笑了,白森森的牙齒,格外燦爛的笑容,朝着雲龍重重的點頭,應和出聲。

“哈,一會等三傻子盤了這次賭局的帳,我分銀子給你。”肉肉不拘小節的拍向阿盅的肩,先前奄奄的模樣沒了,連背脊都挺直了幾分,眼梢帶着嘲諷狀似不經意的撇向一臉錯愕的許遜,很想大聲狂肆的笑幾聲,又怕太招搖了。思來想去,才拉起阿盅往帳子裏走去:“來,我們回大帳里去說,跟珏塵報喜去。”

這話說得馬盅雲裏霧裏的,左右張望了下,只瞧見端潤臉色抽搐直嚷着最近邪門,許遜倒是安靜,悻悻然的垂着頭往大帳裏頭走。董盎憋着笑,臉孔漲的通紅,讓人怪擔心他的傷口的。

在雲龍的拉扯下,馬盅縱是還不明白最近發生了什麼,也想起了重要的事,尾隨着進了大帳。

已過夏至了,帳子裏頭透着幾分沁爽涼意,正中隔着的冰塊冒着淡淡冷煙。董錯正翻看着軍隊編製的記錄,珏塵則靠在一旁小寐,聽見人聲倆人也只是一致的抬了下眸,漠然極了的態度。

“凌珏塵,我們賺到好多銀子。”

聽見肉肉頗為鬧騰的聲音,珏塵的嘴角才舒展開好看的弧度,略微移動了下身子,看她嘻笑着入座,順手拭去她額角的汗:“我一直不覺得我們會輸。”

打從范志離開的那天,他便在那老傢伙眼中看出對肉肉的賞識之色,覺着要想降了范志,也唯有讓肉肉誤打誤撞一回。和董錯商談過,他范志是老了,卻仍能讓那麼多將士為他鞍前馬後,想來朝廷亂成這樣,人人都想擇一明主另謀出路,也許范志是一道號令昶軍的好兵符。

“是阿盅的功勞,一會咱們得分銀子給他。”肉肉尚還明白,無相無士之將,形同死將,不敢獨自邀功。

馬盅怪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拙拙的摸着脖子,“是雲龍算得准,我帶人剛潛回薊都時,恰好朝廷想處決了范志的家眷。說是范志私通外敵,罪當連坐。救下她們母女后,我也是按照雲龍交待的地點去會范志的,幸是與她料想的沒有絲毫出路。若是中途出了什麼差錯,我這大老粗還當真應付不來了。”

“過謙了,去薊都有探回什麼消息嗎!”珏塵淺笑,不覺得阿盅真會像個傀儡,辦了事就乖乖回來。

“有。”灌了口茶,馬盅猛地來了勁,興奮了起來:“我猜想大昶興許要政變了,念修竟然聯合了蜀王,指責堃后和晉王**後宮,勾結晉王迫害左淳,連……連當年鞅妃的事,也一併掀了出來。”

隨着阿盅的話音,一雙雙目光全都有意無意的飄向了肉肉。暗揪了下心,肉肉扁起嘴,沒有多說話。心裏的介意她不想掩飾,也掩飾不了,畢竟那個人是她的娘,即使沒有養育之恩,總有血脈之親。

絞了會衣裳,等心底煩躁稍稍退卻后,肉肉才抬起頭,問道:“他們傳言說鞅妃什麼!”

“說……說起了鞅妃和老爹的事,也提到了你。”馬盅躊躇了會,有些不敢說了。

“是嗎!”肉肉慢條斯理的起身,心情鬱結,只想找個空曠的地方放肆呼吸:“范志應該快到了吧,我去外頭看看。”

“雲龍……”

端潤不放心的跟着起身,叫嚷着,原是想追出去的,卻被珏塵攔住:“由着她吧,讓她靜靜。”

掀開營帳的瞬間,珏塵的話竄入肉肉的耳中。這般的瞭然,讓她心頭一動……曾經也有這麼一個人,清楚她的所有脾性,可如今那份了解卻成了致命的利器。能連老爹和鞅妃的事都掰出來,想來也只有餘念修能做到,終究他還是把她逼瘋了。

營外馬車由遠及近,喚回了肉肉遊走的神,她探頭望了去,換上一如既往張揚的笑臉。同駕車的士兵頷首問了個好,便迫不及待的親自迎了上去,掀開車簾。

“老傢伙,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肉肉隨意親切的叫喚聲傳了來,帶着幾分粗野。還沒等范志反映過來,一聲嬌嚷便響起:“爹,這是……”

“真沒天理了,你家閨女怎麼跟你一丁點都不像,水嫩水嫩的,真誘人……”追着聲音,肉肉轉頭望了去,瞧見個嬌滴滴的女子怯怯的躲在范志身後,緊拽着一旁婦人的手,看着自己的眼神滿是懼怕戒備。

猜想這應該就是范志心心念念的閨女了,肉肉不免玩心大起,戲謔了起來。

“你要敢覬覦小鳳,我跟你沒完。”唯一的女兒,自然是范志的命根子,他可護得緊。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出於禮貌誇兩句而已,並不一定是真心話,何必當真。”橫了眼范志,肉肉覺着心底酸澀。也只有爹才會為了女兒什麼都不管不顧,那份天倫她想自己是難再期盼了。

“死小子,說話還是這麼口不擇言!”時雲龍的這份洒脫坦蕩是范志所欣賞的,也是讓他氣得牙癢的,邊咕噥着,他邊率先躍下馬車,伸手拉下妻女,順勢介紹:“這小子就是我常跟你們提起的時雲龍,最近才聲名鵲起的,除了嘴賤了些也算得上是個人才。”

范鳳上前攙扶住娘,羞赧的飄了眼雲龍,那灼灼的目光讓她不太敢直視:“時公子好。”

“他……就是鞅妃娘娘的兒子!”

說話的是范志的妻子,被提及痛處,肉肉笑容一僵,緊眉掃了過去。那婦人瞧起來沒有該有的貴氣,一身暗紅的布衣,髮鬢凌亂,臉上有歲月刻下的紋路,只是笑容極為親和。

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很快的閉上嘴,不安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氣氛頃刻有些尷尬,幸事珏塵等人涌了過來,馬盅熟捻的招呼聲很快就讓所有人都活躍了。

唯獨肉肉僵硬在原地,不敢想像現在整個薊都都把老爹和娘傳言成什麼樣了。垂下頭,她伸手撫着眉骨,默不作聲,眼瞧着眾人拉着范志他們往大帳走去,半晌都不願跟上。

直至珏塵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要不要陪我去喝酒!”

半仰起頭,肉肉的頰邊總算浮現出一絲寡淡的笑意,無力的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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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微的晚風透出虛掩的帳簾鑽入帳內,帶來粘稠的暖意。

肉肉懶懶的蠕動了下,舉起手中的酒壺,隨意灌了口。酒入肝腸,火辣辣的燙,醉不了,只是更清醒。

看着她糾擰着眉心的模樣,珏塵頗覺心疼的伸出手,嘗試着想撫平她的眉,掃去那些不愉快,卻難免徒勞。他吁嘆了聲:“最後的贏家,未必會是余念修。”

“我不覺得他會輸給晉王,畢竟那是你曾認定可以共謀天下的男人。我想,總有一天,他也會成為唯一可以和你共分天下的人。”肉肉無法不去擔憂,當一個人已經斷了七情六慾,除了權位什麼都不在乎了,該如何去抗衡!

“也許吧。”聳肩,撇嘴,珏塵只覺得無言以對,不得不承認肉肉說的是事實。

“所以我想趁現在告訴你,如果以後你有想做而無法做到的事,我替你做,只要你願給我足夠的兵權。”察覺到珏塵眼中稍縱即逝的詫異害怕,肉肉輕笑:“不要不認得我,不管我有任何改變,都不會是因為這天下。它千瘡百孔又醜陋,讓我不屑去奪。”

輕啟唇,珏塵猶豫了會,才問:“那是為什麼!”

“你應該明白。從前左侍宏只是說了殷后一句是非,你就不顧場合身份的揮刀相向。而老爹從我五歲起,就帶着我背井離鄉蝸居臨陽,他是我的一切!不管余念修對我有多殘忍,我都不會恨。因為那是我曾經愛過的男人,我自己的選擇,有苦也要自己吞,沒有資格去找任何人埋怨。可是那跟老爹無關,為什麼他安安穩穩了大半輩子,最終要被無端拖入這紛爭!你覺得……我還能放過余念修嗎!”

從未見過肉肉激動成這樣,眼眸里充斥着的血紅,讓珏塵心驚。轉眸,他目不轉睛的看着她,連喘息都是小心翼翼的。良久,開口:“很想告訴告訴你,卸下肩上扛着的那些,由我來背。可若當真如此,你還是那個肆意妄為的肉糰子嗎!”

“所以!”肉肉試探性的挑眉,靜候他的下文。

“你要,我便給。崢嶸亂世,大可以任由你浩浩蕩蕩的去闖,只是希望你不是帶着對余念修的恨,而是銘記着對老爹、對往事故人的那份赤心。”

“這樣哦……”轉了下眼眸,見珏塵格外認真的模樣,連帶氣氛也肅穆了起來,肉肉覺得有絲不適,壞壞的笑開了:“其實比較下來,我更想要你。”

話末,她探究不出是因為酒氣還是其他,只覺珏塵的頰邊忽地漲紅。眸光一轉,斜睨了過來,喉結處滾動了下。似乎只是很順勢的,他就吻上她,並沒有太過的深入,只是若有似無的用舌尖勾勒着肉肉的唇。

唇畔相依,肉肉閉着眼舒出氣,由交纏的炙熱掌心中感覺出他沸騰的**。

無聲的,她揚起唇,漾出頰邊淺淡梨窩,雙臂自然的纏上了他的脖子,媚態乍現:“珏塵,知道我最愛你說過的哪句話嗎!”

“蝶泉邊的那句……這是家鄉的水,走到哪我都想帶着。”震了下,珏塵笑答,脫口而出。

也許是因為那時的歲月靜好,人心太純。只覺得尋遍記憶,唯有這句話讓人始終覺得暖意覆裹。

聞言后,肉肉沒有再說話,喜笑顏開的偎進他懷裏,聽着耳畔近在咫尺的心跳。先前的難受似乎消退了些,也許以後還需要去經歷的事太多。她只是希望,這個懂她的人都能永遠這樣靜靜陪着自己,容她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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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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