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護道守真

第一百六十二章 護道守真

“不是!是臣迫於無奈,形勢危急,不得不逾制潛入宮中前來面見公主!”鄭異道。

“怎麼又是‘形勢危急,迫於無奈’?大漢臣僚,成千上萬,也不乏闔家美滿之人,為何唯獨你整日裏忙在生死之間?現在,不談國事,就讓我如此靜靜的享受一會兒這一生中最為珍貴難得的美好時光,好么?”關雎抽搐着道。

鄭異徑直站着一動不動,當關雎再次抬起頭來時,他的胸前已經濕了一大片。

關雎知他心中焦慮,遂冷靜下來,拭乾了眼淚,語氣平淡了許多,道:“說吧,此番進宮,為何事而來?”

“我想面見馬皇后!”鄭異道。

關雎一驚,道:“你見她做什麼?此刻你如此混入宮中,已是不赦大罪,連同穆姜等隨來之人,亦是串謀同罪。見我也就罷了,卻還想面見皇后,真是膽大妄為。”

鄭異道:“陛下當前在沂國王城的境況,皇后必想知曉;而且,京師此時已盡在心懷叵測之人掌控之下,我須立刻奏明,進獻對策。危情迫在眉睫,叛軍轉瞬即至,稍有遲緩,就來不及了!請公主務必鼎力相助,至於何種危情,說來話長,待臣稟報皇后之時,公主自知!”

“你又以君臣之禮待我了,如何又恢復出塞之前的神態了?”關雎面色蒼白,身體搖搖欲墜,連忙扶住案幾。

“大敵當前,臣實在無暇他顧,懇請公主以大局為重。”說罷,鄭異深施一禮。

關雎定了定神,努力壓制住激動的情緒,等急促的呼吸緩和下來,理了理雲鬢,方緩緩的道:

“鄭司馬打算如何讓本宮帶你前去覲見皇后?你一個男子,出得本宮之門,還不得就被衛士抓獲?”

鄭異道:“聽聞駙馬都尉檀方與臣面容相似,臣可扮作他,與公主一同前去皇後宮中。”

關雎身軀一顫,又是一股異樣之感湧上心間,也不知是喜,還是悲,道:

“你我扮過兄弟,扮過兄妹,扮過姐妹,我平素最為遺憾之事,就是沒有與你扮過夫妻。如今,懵懂之中,竟然心愿已償了!”

當下吩咐媛姜,去把駙馬都尉的衣甲取來,幫助鄭異換上。

檀方的身材比他略微高大一些,但鄭異穿戴整齊后,勉強還算合身,立時儒雅之氣內斂,而英武之氣四射,雄姿颯爽,攝人心魄。

關雎凝神觀望良久,嘆了口氣,吩咐道:

“叫上穆姜,一起前往皇後宮中。”

說完向外走去,回眸望了一眼廊下垂手侍立的徐嬈,悄悄問道:“這位美貌琴師,是你帶來的么?”

鄭異道:“還記得沂國衛士令衛羽么?她是為他而來!”

不知為何,關雎聞言頓感心中輕鬆了幾分,但還是不明白這位女子何以會來宮中尋找衛羽,但此時這些已經都不重要了,她深情款款的望着鄭異,只希望儘可能把他的音容笑貌多一些留刻在心中。

田慮正在車上打盹,忽然見到關雎,連忙上前施禮。

關雎與他自是不陌生,當初在漁陽之時曾一同驚魂逃生,但眼下只能略微點了點頭,冷若冰霜的神色中露出些許暖意。

此刻的關雎只期望鄭異能多陪伴自己一會兒,吩咐不用車輦,一同步行前去皇後宮,邊走邊側首凝視着鄭異。仟仟尛哾

而鄭異則是目視前方,昂首前行,雖然這裏是皇宮大內,且是第一次進入後宮,但他已無心環顧兩旁,而是靜思默想着一直沒能捉摸出來又須探得清楚的問題,那就是在南宮門前遇到檀方時,他曾說了一句‘有事要去司徒府’。

作為騎馬都尉,現在身負着南宮防務,雖然與司徒府有所往來,應屬正常之事,但放在過去邢馥與檀方的關係,放在當下邢馥緊鑼密鼓的謀逆之中,以及淮王悄無聲息的私回京師的特殊時期,那就反常了,更是必須得提前做好假定檀方捲入邢馥謀逆的應對之策。

雖然早就聽說馬皇后素來謙讓節儉,但皇後宮中如此清居素雅,仍令鄭異深感意外,他立在堂外的廊下,見院內空間不大,竹徑松籬,園亭池榭,足以盡堪娛目,而透過門隙望向堂內,潔凈無垢,置有一幾,古鼎焚香,素麈揮塵。

他正在觀望,忽從後堂傳來關雎的說話之聲,“身為皇后,卻總是穿着這白衣大練,裙子不加邊緣,未免太過節省了吧?”

接着又傳來另一位女子的聲音,婉柔清亮:

“白衣長衫,容易染成其他的顏色,一件等於好幾件,所以我才喜歡穿它!而且,正因為是皇后,身穿大練,食不求甘,左右宮女也都身着布衣,無一人用香薰刻意裝飾打扮,這樣才能以身示範給天下人啊!”

說著,又嘆了口氣,道:“前不久,我曾乘坐車輦經過娘家馬府門前,那裏過去一向清靜寂寥,可眼下竟然車水馬龍,登門拜訪者絡繹不絕,而那些蒼頭管家,皆是衣履光鮮。我這身衣服,就是連他們的車夫,也都遠遠不及!我倒也沒有對幾位兄長譴責怒斥,只是不再繼續貼補家用,希望能默愧其心,即便如此,他們還懈怠不察,毫無憂國忘家之慮。知臣莫若君,更何況親屬啊?明鏡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我就曾親眼目睹一些富貴之家,位尊爵位,祿位重疊,有如一年之內連續結出果實的再實之木,其根必傷,幸運過度,反易招致災禍啊!”

鄭異心知她說的是竇家,卻不知為何要對關雎說這一番話,心念一轉,立刻明白,必是想說給檀方聽的,而把自己錯當成了檀方。

果然,只聽的她繼續說道:“凡是想封王當侯的人,所求者,無外乎對上奉祀,光宗耀祖;對下溫飽,惠及子嗣而已!如今祭祀已可享受四方之珍,衣食則有宮廷財支,這難道還不滿足嗎?非得要領有一縣的采邑嗎?豈不聞‘至孝之行,安親為上’?聖人施行教化,各有各的方法,因為他們知曉人的本性不都一樣。比如我,少年時嗜好讀書,但能否如願,還得看各人的命運。後來家父被人誣陷,家道落魄,進得宮來,幸遇陛下,琴瑟和諧,方有今日,終於悟出‘戒之在得’,所以日夜惕厲,謙恭自下,居不求安,食不念飽。須知月盈則虧,水滿則溢,而人滿則必致損啊!”

鄭異聞言,肅然起敬,這馬皇后德行純備,積善清潔,雖一女子,卻熟讀《易》,《春秋》、《楚辭》、《周官》,而且吐惠含仁,雅有心得,身為皇后之尊,母儀天下,卻能安貧樂潛,味道守真。不愧是馬援之女,即便早孤,亦可不扶自直,不鏤自雕!

“檀方,本宮適才一番話,你可聽見了?”馬皇后問道,就在鄭異垂頭沉思時,她與關雎已步出大堂。

鄭異忙道:“一字不漏,言猶在耳,正在領悟。”

說著,他抬起頭來,見她身材修長,足逾七尺,明目皓齒,美髮垂肩,雖身穿粗疏衣袍,卻難遮清雅絕俗的天生麗質。

馬皇后與他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登時閃出驚異之色,厲聲喝道:“你是何人?”

關雎道:“皇后如何有此一問?這是駙馬都尉檀方啊?”

“不對!此人外表與檀方酷似,但眼神、氣質俱都截然迥異。此人眼中的沉重淵懿、神意自若之色,氣質中所含的體兼乾坤、聰哲純茂之氣,又豈是那雖有容儀而無實行的檀方可比?”馬皇后斷言道。

“皇后體淳淑之姿,躬高明之量,意美志厲,雖為巾幗,卻有上賢之風,當真是見疑不惑!”鄭異深施一禮,道:“臣鄭異,見過皇后!”

“鄭異?你便是鄭異?你為何在此?”馬皇后一連質問幾聲,然後驚疑不定的望着關雎,厲聲道:

“你為何卻要欺瞞本宮?”她出自將門,雖然倉促遇事,卻並不慌亂。

鄭異道:“若非遇上天大之事,鄭異豈敢又冒如此大不韙前來覲見皇后?實不相瞞,我是從沂國王城來!”

馬皇后對鄭異本就存有感激之情,因為他夜審梁松,方給馬家鳴冤昭雪,而且明帝也曾數度提及此人的不世之功,任情不羈的秉性,以及關雎對他的痴戀,故此就沒有傳令武士入內,而是緩緩的道:“有什麼事,你且一一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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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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