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潛入京師

第一百五十五章 潛入京師

鄭異道:“慢慢說,誰與誰要動手?”

鄭安道:“步兵校尉薛布帶兵入城,城門校尉秦彭拒不讓進。”

鄭異道:“步兵校尉薛布?可知他帶了多少漢軍?”

鄭安道:“不知道!雙方僵持不下,引來好多百姓旁觀。我年齡老邁,擠不進去,聽得幾句議論,就趕回來報信。具體詳情尚不清楚。”

鄭異起身道:“諸位且各自依計行事,我先去北門看看。”

各人稱諾而去,鄭異正要喚田慮出門,卻發現他人已不在亭內,而是從柴房中閃了出來,手中多了兩頂斗笠。

鄭安見狀,說道:“這斗笠已多日不用,且此刻晴空萬里,艷陽高照,你拿斗笠做甚?”

鄭異接過一頂,笑道:“不錯,此刻正用得着。”

田慮衝著鄭安一個擠眉弄眼,接着衝到門外,備馬套車,鄭異從容走了出去,緩緩登車,道:“這薛布帶兵來的蹊蹺,速去一觀。”

田慮戴上斗笠,手執馬鞭,坐在車頭,道:“這步兵、屯騎、長水、射聲諸營還有鄭司馬所在的越騎,都屬北軍吧?”

鄭異道:“不錯!各軍都駐紮在京師近郊,沒有陛下詔令,領軍校尉不得帶兵進入洛陽城。”

田慮道:“難怪城門校尉秦彭要阻攔,看來薛布應當帶了不少人!”

鄭異道:“正是!如果是北軍諸校尉自己入城,城門校尉雖然隸屬南軍,但還是要顧及些同僚之情,絕不會悍然發難。”

田慮道:“如今執掌北軍的執金吾是兄弟馬光,執掌南軍的衛尉又是兄長馬防,兩軍應當親如這兄弟二人才是。”

鄭異道:“理當如此。但目前陛下巡行再外,京師安防的重任交給了馬氏兄弟,若果真像耿恭所說,這馬氏兄弟年輕輩淺,駕馭不住京師漢軍,大權旁落,則又另當別論了。”

田慮道:“不難看出,陛下對京師的防禦還是動了一番心思的,軍權分別交給兩位內弟與一位妹婿。”

“不錯!太尉趙熹、司空宋均、信陽侯陰就、綿蠻侯郭況等重臣這段時日也都不在京師,軍權暫交至親國戚,政務暫交親信司徒,確實貌似萬無一失。”鄭異道,“是不是快到北門了?人越來越多,車駕有些走不動了。”

“正是!前面的街道已經被聚集的人群給堵塞起來了。”田慮道。

“那就暫且把馬車放在一旁,咱們徒步過去瞧瞧熱鬧。”鄭異道。

田慮跳下車來,把馬韁系在道旁樹上,然後戴上斗笠,與鄭異沿着人群的縫隙擠了進去。

但沒走幾步,就已寸步難行,這裏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把前路塞得嚴嚴實實,已是無縫可鑽。

田慮拚命翹起腳,仰頭觀望,視線所及,除了前面之人的後腦外,卻別無他物。

鄭異也是一眼望不到城門,他左顧右看,此處已是車不得旋,填城溢郭,擁擠不動,兩側雖然有些樓閣,上面每個窗戶中也都滿是張望的腦袋。

正在無計可施之際,忽聞後面傳來一陣洪亮的吆喝之聲:“閑人散開,讓出道來!”

鄭異回頭一看,立刻有了計較,攔着田慮道:“等下不要退太遠,咱們順着這駕官車跟過去。”

隨着差役的呵斥聲越來越近,人群中湧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在街道正中間清出一條路來,鄭異與田慮早有準備,沿着人群避讓閃出的空隙逆勢而上,反向衝出了人群,緊緊跟在車仗的後面。

不多時,前面有人高聲喝道:“停下來!哪裏的車駕?”

接着,車仗中有人答道:“這是河南尹的車駕!”

“稍等,待我通報給秦彭校尉!”

“兄長來北門親自給兄弟助陣來了。”田慮低聲道。

鄭異道:“看起來,薛布並非擅自帶兵越律強行入城,而是另有圖謀。”

正說著,前面有人叫道:“有請河南尹!”

接着馬車繼續晃動,緩緩前行數步,前方突然閃出一隊漢軍,讓過車駕,卻將鄭異等人攔住,道:“眾人向後,無事就各自散了吧,不得填塞要道。”

圍觀百姓豈能輕易散去,無數目光跟着河南尹的車駕移至城下。但見,城門洞內,守城軍士早已用路障攔住了數駕欲自外進城的車乘。

來人顯然亦非凡人,鮮車怒馬,裝飾華麗,左右皆有漢軍護從,與堵住去路的守城漢軍怒目相對。

道路正中也有兩名武官正在激烈爭執,聲音甚是嘹亮。

鄭異知道站在路障里側之人必是城門校尉秦彭,而外側則是薛布。

剛過去的河南尹的車駕停在了秦彭身後,從上面緩緩出來一人,望了望四周看熱鬧的人群,眉頭一皺,道:

“大庭廣眾之下,你們二位如此公然爭吵,成何體統?”

“薛令尹來的正好,請給評辯曲直!”秦彭道,“如無陛下詔令,京師城內各軍不得隨意出城,而京師城外各軍亦不得帶兵進入京師。此乃漢律所明示,薛令尹應當知曉!”

河南尹薛昭頷首,道:“不錯!”

“很好。”秦彭指了指路障外面的薛布與隨行護送車駕的漢軍,道:“這些軍校都是令弟步兵校尉所轄,如今卻要闖入京師,這算不算越律?”

“算!”薛昭道。

“薛令尹明察守正,奉公不回。”秦彭道,“令弟越律在先,如果我若允其入城,便是違法在後。故此,只有加以阻攔,不讓他入城,我二人才都不越法度。”

薛布叫道:“秦彭休得強詞奪理,車中都是從家鄉來的親眷族人,我只是帶着這些軍士護送至河南尹府上,然後立即返回,並非統軍入城,算不得違律。分明是秦彭有意刁難,宣洩私怨!”

“住口!”薛昭喝道,“秦校尉秉公執法,何錯之有?無論出於何種目的,沒有陛下詔令,你率領麾下步兵營的軍士入城,就是違犯漢律,還有什麼狡辯之處?”

接着,轉向秦彭道:“薛布莽撞無禮,還請秦校尉寬宏擔待。不過,這車中確實是我們兄弟的親眷,千里迢迢,風塵僕僕,才到得京師,薛布感念親情,欲親自送至我府上,歡聚一堂,方能心安,卻不料一時不察,竟違越法度。為今之計,秦校尉可否通融一下,讓親眷車駕入城?”

秦彭沉吟片刻道:“入城可以,但須依我之言,方為不越法度。”

薛昭道:“秦校尉但講無妨!”

秦彭道:“這些軍士不屬京師城內各軍所轄,不得入城。”

薛布大怒,叫道:“秦彭,你我俱都是校尉,官階相等,你何以敢對我的部屬強下指令?”

薛昭喝道:“休得胡言!你雖然也是校尉官階,但此處乃是京師城門之下,正是秦校尉所轄,職責所在,慢說是你,就是當年將先帝撫養成人的趙王劉良,經過此處,也不得不聽從城門校尉調度。”

“薛令尹深明事理!”秦彭道,又轉向薛布,道:“他日若秦某到得你的步兵營,也自當聽從調遣,絕不為難於你。”

薛昭道:“如果這些軍士自行回營,秦校尉能否給薛某親屬車駕放行?”

秦彭指了指薛布,問道:“薛校尉此刻是否入城?”

薛昭道:“秦校尉此言何意?”

秦彭道:“他若入城,我須命人檢查車中之人,以免有城外漢軍混入城內。”

薛布聞言,又大聲吆喝起來:“秦彭,我此前究竟何處得罪於你,不妨明言,何必藉此屢屢刁難?”

薛昭眉頭一皺,亦道:“這車中多有女眷,如令軍士搜查,着實不便啊!”

秦彭道:“令尹請想,隔着車簾,我並不知曉內中所坐何人,假如真有漢軍混在其中,亦屬薛校尉私自統軍入城,便是違越法度。不出事則已,一出事端,則罪責盡在秦彭一人。所以,請恕難以通融!”

薛昭道:“如果薛布這次不入城呢?”

秦彭道:“那就不必檢查車駕,徑直給這些車駕放行。”

田慮聞言,低聲笑道:“這秦彭行事未免呆板,薛家兄弟也是有欠靈活。他們此刻可先讓車駕自行入城,然後薛布換個時間或換個城門,再另外單獨進城就是,何須如此激烈爭執,徒耗時間,還惹得大量百姓旁觀,傳了出去,雙方面子上須都不好看。”

鄭異笑道:“再仔細觀察一下,看看秦彭是真的呆板還是你把自己疏漏在了瓮中?”

田慮看了半晌,方才恍若大悟,道:“這些軍士難道竟不是城外步兵營的人?”

鄭異道:“絕對不是!你看看他們身上裝束與車駕,再和城中秦彭等漢軍的衣甲比較一下?”

田慮道:“果然!他們渾身灰塵撲簌,與車輪上的泥垢倒是融為一體,相比之下,城內漢軍的衣甲顯然鮮明許多。”

鄭異道:“你再看看薛布的衣甲,京師漢軍常在天子視線之內,素以軍容肅整著稱,堪稱各地漢軍中的楷模。反差如此明顯,秦彭身為城門校尉,每日不知要檢閱多少出入漢軍,豈能瞧不出來?”

田慮道:“那秦校尉為何不徑直提出來,何必要找此理由阻撓?”

鄭異道:“此人不簡單,堪稱深沉多智。如果當面揭破,河南尹薛布背後自是司徒邢馥,而此時陛下又不在京師,一旦僵持起來,結果可想而知。所以,他不做此徒勞無益之事,而是精心選出一個無可辯駁的託辭,令薛家兄弟俱都啞口無言,從而把這些不明來歷的軍士擋在城外。”

田慮道:“這些軍士究竟從何而來呢?”

鄭異道:“遠道而來,須得慢慢查訪。通過此事,我有些擔心耿恭,着實要替他捏一把汗啊!”

田慮道:“卻是為何?”

鄭異道:“這秦彭如此盡職奉法,卻寧願自己變通處理此事,也不報至衛尉馬防,顯然是料定此路不通,報也無用。而耿恭雖寬厚篤信,正身自守,但耿家與馬家本就存有積怨,若上門直闖,強勸馬防兄弟防範司徒與司隸校尉,豈不是更加難上加難?”

“事到如今,也只能看耿恭如何隨機應變了!”田慮道,“瞧,車駕走了!”

城門之下,各方已經談妥,薛布率領軍士回步兵營,薛昭領着親眷回府,秦彭放行,看熱鬧的百姓各自散去。

鄭異與田慮也趨步回到車駕之上,道:“跟着那些進城的車仗,看看究竟客從何來,入城后又欲何往?”

“諾!”田慮將斗笠拉低,遮住面龐,揮動馬鞭,追了過去,到得前面一個十字路口,道:“

奇怪!薛昭的車駕與那些進城的車駕竟然分開走了,各奔東西。”

鄭異道:“不必理會薛昭,只盯着那些進城的車駕。”

“諾!”田慮道,“他們徑直向西而去了,一共有十駕車乘。”

“京師繁華,道路複雜,這些遠途而來的薛家親眷們倒是輕車熟路啊!不隨薛昭直接回府,莫非迫不及待的先要在城中遊逛一番?”鄭異笑道,“行蹤如此詭秘,跟着他們必有意外收穫。”

“到城西了,他們停了下來。”田慮道。

“咱們也停下來,找一個隱蔽之處觀望。”鄭異道。

“謝灧!”田慮忽然低聲驚叫道。

“你說什麼?”鄭異聞言,連忙掀開車簾望去,只見這些車駕陸陸續續停在了一處大戶人家門前,一人從最前面的一輛車駕中走了出來,一身文士裝扮,容儀俊秀,舉止風雅。

“此人便是淮國國相謝灧!”田慮道。

“你確定沒有看錯?”鄭異道。

“絕對不會有錯。我曾在漁陽的廣漢樓上會過此人!”田慮道,“不知他來此地何事?”

“這裏莫不就是我們正想來的謝府?”鄭異道。

田慮頓時恍若大悟,驚道:“此處正在城西,必定就是謝府。咦,這人是誰,謝灧竟然親自趨步過去給他掀車簾?”

鄭異舉目望去,但見一人白衣長衫,腰懸長劍,氣度雍容,旁邊早有從人在車前恭候侍立,奇道:“莫非竟是淮王?”

“如何會是他?藩王私自進京可是按謀逆論處的殺無赦大罪啊!”田慮道,連忙凝神觀望,道:“也只能是他,否則誰有如此之大的氣派?可氣派再大,也大不過陛下啊!陛下若知他在此處,還不把他的氣派滅得一乾二淨?”

鄭異道:“他冒險至此,必定就是為了擁有至高無上的氣派而來。”

“鄭司馬何意?”田慮問道,不及鄭異回應,便已曠然發矇,道:“真是難以置信!莫非又來了一位沂王?濟王,沂王,這可是向爭奪陛下大位的第三位手足兄弟了!”

鄭異道:“是啊!他人都在領地舉事,而唯獨這位始終不動聲色的淮王標新立異,突然乘虛而入,不出手而已,一旦出手,則迅雷不及掩耳,直撲命門,不惜親來京師奪位。”

田慮驚道:“與先前幾次相比,這次看起來果真要危險得多啊!”

“確實如此,此時京師的政務、軍權都已在他們掌控之下,顯然已是謀划許久,自覺勝算在握,淮王方敢入京。”鄭異道,“咦!這個女子難道竟是謝滴珠?”

但見謝灧陪着淮王進入院內之後,第三駕車內款款下來一位女子,裊裊娉娉,風流婀娜,望着院門,俏生生矗立良久,方才在侍女攙扶下,緩步入內。

耿恭出得位於城北的鄭異府後,轉身向南,徑直奔往地處京師核心衝要之地的馬府。

他在京師長大,自是對此間的大街小巷駕輕就熟,但耿家門規極嚴,平素里只能在耿弇、耿國、耿廣、耿舉、耿舒、耿霸等叔伯府中走動,與族中諸位從兄弟只聽天子垂直徵調,不得同闕廷其他王侯、賓客、官吏以及三教九流中人橫向往來交遊。

耿家這些二代的從兄弟包括耿弇子耿忠、耿國之子耿秉與耿夔、耿舒之子耿襲、耿霸之子耿文金,年齡參差不齊,其中除了耿襲與耿文金年方弱冠外,其餘皆已成人,皆是喜擅將帥之道的威武謀略之士,無不胸懷御外理內之志。

俗話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而馬府數年未見,此刻再臨,更是令他驚訝錯愕。

昔日從門前經過時,始終是大門緊閉,寂寥冷清,難掩破落陳舊之氣。而眼下,已是今非昔比,煥然一新!

府內朱門巍峨,大起第觀,連閣臨道,彌亘街路。

門前立有數十位器宇軒昂的執戟甲士,兩位門仆站在檐下,他不由得心頭一緊,這新息侯府變成了衛尉府後,肅穆莊嚴,一番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勢,令人望而卻步。

既來之則安之,更何況肩負重任,並非為個人私事而登門。想到這裏,他眉毛一揚,大步邁上階梯,走向那兩位門仆,道:“勞駕,衛尉可在府中?”

那門仆搭眼望了望耿恭,見他質厚重毅,體貌絕異,卻衣着樸實,空着雙手,獨自一人,沒有隨從,顯非將軍、校尉或太守之尊,眼皮一翻,冷冷的道:“你是哪裏的軍校?可曾與衛尉有約?”

耿恭道:“不曾,但是有急事須見衛尉。”

那門仆怫然不悅,“哼”了一聲,道:“你是何人?衛尉日勤萬機,豈是說見就見的么?若是人人都聲稱有急事登門,衛尉還有時間歇息么?速走!”

耿恭道:“還請通報一下,就說前五官中郎將耿廣之子耿恭有要事求見。”

門仆面色一變,道:“莫不是好畤侯耿弇之侄?”

“正是!”

“那你就更該回去了,衛尉更不會見你。”

“卻是為何?”

“馬家與耿家素無往來,更是無事可談,不受私謁,請回吧!”

“耿恭此來並非為了耿家私事,而是國家大事。”

“國家大事?那應該去見陛下啊!”

“陛下巡行在外。”

“那還有邢司徒啊!”

耿恭實在按捺不住,斥道:“住口!一個家奴,竟敢推三阻四,果真耽誤了闕廷大事,你承擔得起這個責任么?”

那門仆更是氣勢洶洶,頓時勃然大怒,喝道:“慢說你無憑無據,假冒耿家之人上門行騙;即便就是耿恭本人親臨,我說不得入內,他也休想向前再踏進一步!”

耿恭冷笑道:“是么?千軍萬馬都阻擋不了耿某,更何況你一個區區家奴?”說罷,昂首前行,直接欲闖。

那門仆叫道:“左右武士,還不將此狂徒拿下!”

兩旁的武士立刻衝上來用大戟叉向耿恭。耿恭伸手抓住戟柄,一奪了過來,向地上摔去,在石階之上擦出火花,所發碰撞之聲震得眾人耳鳴目眩。

“爪子看來還挺硬!”那門仆喝道,“再多上幾個人!”

眾武士立刻散開,將耿恭圍在正中。

耿恭更不多言,大踏步徑直走向門內,前面有武士挺戟來戳,被他照舊奪走大戟,扔出老遠;後面有武士伸戟刺來,他頭都不回,如同背後長眼一般,準確無誤的閃過戟鋒,抓住戟柄,搶到手中,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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