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愛的鼓勵
從戴斯出來,那箱錢換成了一張六十八萬的收條。我說那輛老爺車丁總你也拿去湊個整數得了。他聽完公里數和年份,死活不要。我說那剩下的一百一十萬就要等三個月之後咯。丁亦元沉吟片刻同意了,然後拎着箱子帶着手下急匆匆的走了。
曾子綺說,你那車抵十五萬,腦子進過水才會要。
“希望總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我笑着摟住了子綺的肩膀。
“你猜昨晚上我哥們最後說了句什麼?”
曾子綺好奇的問,什麼?
“讓我悠着點。”湊到她耳邊,我輕聲說。
子綺臉咻的就紅了,抓着我的胳膊使勁擰。
我說,別擰了。青一塊紫一塊的待會還怎麼去機場接人。
她一愣,接誰?
我媽!
二十四年前,一夜之間,我成了那條破舊巷子裏的嬌子。
在那片平房裏,恐怕只出過我這麼一個考上新北理工學院的高材生。更何況是我這個被奶奶一手帶大的小子。
錄取通知抓在手裏,感覺別人看我都不一樣了。而在我眼裏,破舊低矮的平房似乎也高大鮮亮了許多。
奶奶帶着老花鏡,把那張決定我命運的紙片顛來倒去看了三四遍后,帶着哭腔說:“世運啊,你兒子考上大學了!“。
這一哭,就讓我想起了已經去另一個世界的我爸和在地球另一邊的我媽。記憶中我爸不是醉熏熏的,就是在去往醉醺醺的路上。紅光滿面的他手裏總拎着個酒瓶。直到我七歲那年,下班回家的路上他被一輛卡車永遠帶走。給我和奶奶留下一半賠償款,我媽拿着另一半去了加拿大。這麼多年她回來的次數一隻手也能數完。除了她們,奶奶說我其實還有個叔叔,只是我一出生,就再沒人見過他。
而這一次,聽說我離婚又破產,老太太死活要回來,說是要給我愛的鼓勵。
曾子綺問,伯母很有錢嗎?
我說在加拿大領過失業救濟的能多有錢?每次我媽回來,我都會給錢。這次好,徹底沒錢了。
我說,“她現在的老公是洋人,這麼多年做派已經完全西化,所以你要有心理準備。”
她哦了一聲,眼神中多了一份期待。
在國際到達廳等了大約1個小時,我跟曾子綺說,我媽出來了。她趕忙問我是哪個?我說你看顏色最豐富的。
我媽其實快70了,但看上去也就50多,在國人標準來看算是胖的,帶着豹紋的大珠項鏈,米奇的手鏈,時尚的牛仔背帶裙,頭髮染成棕黃色的大卷,背着一個rock風格的雙肩黑色皮包,紅色漆皮手錶,推了一隻碩大的亮黃色行李箱——總之從任何一個方面來看,她的穿着都cos20歲出頭的小女孩。
發現我,立刻飛奔過來給了一個熱吻加擁抱。伸出胖乎乎的手跟曾子綺握了一下說,hello,我叫nancy。
把行李搬上車的時候,曾子綺悄悄的朝我豎大拇指!
去酒店的路上,我的事我媽一句沒提,只是跟曾子綺聊她在加拿大的趣聞。
直到把她送進酒店客房。
“明天我想請他們家吃個飯。”我媽的眼神不容置疑。
我說,“我試試,人家可不一定來。”
老太太比了個ok的手勢就說她要休息了。
吃着我媽帶來的那滿滿一袋五顏六色的巧克力,曾子綺說,伯母太酷了。
我嘆了口氣,想着那個電話該怎麼打。
第二天,曾子綺說要給客戶送貨一大早就出門了。
中午去酒店接上我媽,開了半小時的車,就帶着她到了和董晴約好的見面地點“醉仙樓”。
昨天我做好被臭罵的準備打電話跟她說我媽回來了,想大家一起吃個飯,沒想到董晴竟然沒說什麼就答應了。之前她們總共見過兩次,一次是我們結婚,一次是奶奶去世。
穿過用紅木裝飾的中堂,繪有紋飾的廊柱、窗棱構成的長廊連接着幾十個包廂,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天井”。中心是一汪清澈的池水。五顏六色的錦鯉於水中嬉戲。藏於灌木山石中的亭台,夾着隨風輕擺的藤蘿,多了幾分寧靜。
在服務員的引導下,我們很快到了“風語閣”。
董晴帶着宋佳怡和她父母已經到了,董漢偉果然沒來。當初董晴鐵了心要跟我,她這個還是個助理審判員的哥可沒少說風涼話。後來我生意做大了,請客送禮幫他升遷鋪路的事沒少干。當時也真沒想過要圖點什麼,結果這幾次判決我都被頂格處罰,應該跟這老哥有關。
看到我們進來,小棉襖首先跑了過來。
“奶奶!”她一把抱住我媽。雖然沒怎麼見過面,但這兩人是微信好友。給我媽點贊和評論最多的就是宋佳怡。
“哎呦,我的小寶貝!奶奶給你帶了好多新奇玩意。”我媽拉着她回到座位上,氣氛鬆弛了下來。
濃湯洞庭甲魚、竹葉東星斑、蒜蓉象拔蚌、菌皇醬波士頓龍蝦、龍井東坡肉、清炒松茸、白灼蘆筍……桌面很快就被各色菜肴所佔據。寒暄了一陣,我媽拿筷子敲了敲玻璃杯。
“今天我請大家吃這頓飯,就一個想法,就是祝賀晴兒和明洋給自己的人生翻開了新篇章。”
她話音一落,在場的人全懵了,我更是差點被一塊東坡肉給噎死。
“人生這趟車啊,有去無回。有人能陪一輩子,有人只能中途下。沒什麼對錯,愛過就夠了,何況你們還有佳怡這麼可愛的小寶貝。”老太太有點激動,語速也快了。
董晴和她父母,還有我和女兒,怎麼也沒想到我媽跨越大半個地球回來既不是興師問罪,也不是撮合我倆破鏡重圓。
而是送上衷心祝福,如同我們結婚那天。
講完這些,老太太也沒再多說。只是打開那隻大箱子,把裏面的玩具,衣服和書籍一股腦的拿給了宋佳怡。
這場氛圍奇妙的“家庭”聚會,最後在董晴搶着把單買了之後就草草結束了。
回去的路上,我說媽有時候真琢磨不透你,她說那麼容易被你看透,我不是白活了?
我說,“也對!你說我到底是遺傳你多一點,還是像我爸多點?”
老太太沒再說話,只是望着窗外的風景出神。
第二天上午,我和子綺去酒店打算帶我媽出去轉轉,前台說客人已經退房走了,還留了一封信給宋明遠先生。
我拿着信撥我媽的手機,關機。
只好拆開了那封只有一頁紙的信。
明遠,你看信的時候。我已經到香港,準備回加拿大了。
你和董晴的事,我很惋惜,但人生不就是這樣起伏不定,充滿未知嗎?
從你咿呀學語到翩翩少年,從熱血青年到中年不惑,媽媽都沒在你身邊,真的很愧疚,但另一方面又很欣慰。
因為我看到你在面對困難與失敗時的淡然和勇氣。和財富地位權力相比,這才是最珍貴的寶藏。
讓我特別寬慰的是雖然沒有得到過多少愛,我的兒子卻學會了用愛去善待身邊的人和事。
愛才是這世上最強大的武器,擁有它你將無往而不勝。
媽媽這應該是最後一次回國看你了。
無論如何,熱愛生活!
永遠愛你的媽媽!
信未讀完,我已是淚眼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