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下鄉
時間是個收破爛的,你本想將破爛扔給他,卻不小心把自己也扔了。
鄭海的店逐漸走上正軌,銷售額穩中有升,小夥子每天除了心花怒放,就是幹勁十足。完全沒注意到吳斌和珍珍之間漸漸滋生的情愫。
我提醒他要留意,鄭海卻說少男少女在一起久了,卿卿我我的沒什麼大不了。他這個當老闆都不當回事,我這個當叔的也就不好再說啥了。
就在我漸漸從悲傷中恢復的時候,楊震卻接到一件棘手的案子。
“這老闆忒大,據說全國各地有十幾個礦,最近在芳洲地區又拿了一個錳礦。”隔着電話我都能感受到楊震的唾沫星子。
“那恭喜你傍上大金主了,又可以狠狠賺上一筆。”我揶揄他。
“誒,要那樣就好咯。他是被告,我是原告。”楊震聲音瞬間低了八度。
“你楊大律師啥陣仗沒見過,不就是豪門礦權爭奪戰?怕啥?”我以為又是那些日常橋段。
“猜錯了。原告是一群既沒錢,更沒權的當地村民。”
我心想,這種實力差距你也敢接,怕是想一戰成名想瘋了。
“這麼難打的官司,你也敢接?到底咋回事?”
楊震告訴我,這老闆拿到礦權后,在既沒環評,又沒環保措施的情況下就開始瘋狂採掘,把周圍水源都污染了,當地政府已經下了整改通知,礦主卻置若罔聞。憤怒的村民直接到縣法院把他給告了。
因為牽扯麵太廣,律師費又低,這個地處偏遠山村的案子根本沒人接。所以楊震的導師中原政法大學的系主任黃秋明教授找到了他。思慮再三,楊震還是咬牙接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
他打電話就是想讓我陪他去一趟這個叫鶴林驛的小鎮。一是實地取證,二也可以去探探對方的虛實。
“啥時候出發?”
“你答應了?後天早上我來接你。”聽的出楊震很高興。這哥們在我最難的時候挺身而出,他有事我當然也不能袖手旁觀。
因為路途有點遠,又不知道要住多久。所以我就帶了個旅行用的箱子多裝了點換洗衣服。
楊震看到我的箱子和我看到他的車同樣驚訝。
“你帶這麼大箱子幹嘛?又不是去旅遊。”楊震就背了個雙肩包,提了個筆記本。
我說,你這從哪淘來這麼個老古董。不怕給咱倆撂半路?他白了我一眼,窮山惡水出刁民,此行兇險,我難道還弄輛豪車去嗎?形勢不妙咱就撤,車留下當障眼法。這“獵豹”看着不行,用起來香。我是找越野發燒友借的,廢了我兩條華子!
這台“獵豹”的里程錶已經不動了。空調效果只能說很隨性,完全和那些控制按鈕無關,冷熱全看它心情。副駕駛的玻璃只能下不能上,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為了把它弄上去,我跟楊震硬是在服務區鼓搗了半個多小時。
但是,所有這些都不可能撼動它曾經的越野之王的地位。
因為,現在連楊震都需要這樣的心理暗示,才能相信這個老古董能把我們安全的送到目的地。
五個多小時的高速路程,我跟楊震一人開了一半。中午在芳洲隨便吃了個飯,馬不停蹄接着趕路,因為接下來的4個多小時有一大半是山路。
“明遠,來一根吧。這盤山路太難開了,提提神。”楊震點上一根華子,遞了過來。
我深深的吸上一口,那種酥麻的感覺緩緩的流遍全身。藍色的氣霧在肺里繞了一圈又渺渺的從鼻腔噴出。久違的感覺。
“是董晴的肺上發現結節之後你才戒的吧?到現在都多少年了?我就服你說斷就斷的魄力和毅力。”楊震捏着手裏的煙若有所思。
“2年多。人家霞妹知道你做案子要提神,從不管你。她要管,你比我更決絕。”我知道這哥們最大的軟肋就是媳婦,家規就兩條,第一條是一切聽邱霞的,第二條就是堅決執行第一條。
“嘿嘿。那倒也是。”楊震笑着把煙屁股摁到了煙灰缸里。
進了山區,溫度比外面低了好幾度。目之所及全是鬱鬱蔥蔥的林木和竹山。藍天白雲下偶爾還有小溪穿行而過,也算風光秀麗。收音機里正好放的一首beyond的《光輝歲月》,我和楊震不由的跟着吼了起來。
……
黑色肌膚給他的意義
是一生奉獻膚色鬥爭中
年月把擁有變做失去
疲倦的雙眼帶着期望
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
迎接光輝歲月
風雨中抱緊自由
……
很快,我們都嗨不起來了。山路越來越崎嶇,經常出現那種九十度的大彎,左邊就是幾百米的峽谷,右手就是峭壁,楊震開的大汗淋漓。衣服也脫了,繃著一身白花花的肉緊緊的盯着前方。我也死死拽着扶手,精神片刻也不敢放鬆。
輪胎不時發出刺鼻的焦糊味,生怕爆胎我們只能隔段時間就靠邊停下給它降溫。
這速度,明天也甭想到鶴林驛!
天色漸晚,我倆開始慌了。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難道真要在車裏露宿荒野嗎?就在這時,前方出現了一個扛着柴火的村民。
楊震像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趕緊開上去,放下車窗就準備說話。和那人四目相對,他又把窗戶升了起來。
好傢夥!對面這人五大三粗,面如鐵鍋,眼似銅鈴。絡腮鬍子向四周野蠻生長,赤裸的上身全是腱子肉,手裏還拎着一把半米長的柴刀。
看着他,我腦袋裏立刻浮現出一個人物——黑旋風李逵。
我跟楊震出奇的默契,繼續加油往前走。
突然,一聲大喝從車後傳來。
“這路天黑不能開!”
就在我們停下車,分析“李逵”說這話的目的。
“去我家住一晚再走!”李逵已經帶着他的柴和刀上了車。
按他的指示,我們拐上了一條岔路。看着路兩邊越來越濃密的叢林,還有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天色。我心裏的不安逐漸放大,看楊震那擰巴的表情,估計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大哥,還有多遠啊?”我忍不住問了一句。
“快了。”
在連續幾個“快了”之後,我們終於在一棟木製吊腳樓前停了下來。
暗夜瀰漫,陰風習習。黝黑的木樓和昏暗的燈光透着一股詭異。四周層層疊疊烏漆嘛黑的山林里不時傳來一兩聲怪叫。我跟楊震下了車,心驚膽戰的跟着“李逵”進了屋。
“有客。加點菜!”壯漢把柴刀和柴火放在堂屋門口大聲對廚房那邊吼道。
他喊了兩遍,沒人回應。給我們一人倒了杯水就去廚房了。
他一走,我跟楊震趕緊把手裏的杯子放下。憋的不行,我跑出去找廁所,拐到房子後面,剛準備方便,就聽一個女的問,“他們兩個人?”
李逵說“嗯。”
女的像是在思考什麼,接着問“殺了嗎?”
李逵斬釘截鐵,“殺!”
聽到這我魂都飛了!提上褲子就跑回了堂屋。把我剛剛聽到的跟楊震說了。這小子臉色煞白,看着自己一身的**哭無淚。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找到一件能防身的傢伙。想起剛剛那把柴刀,跑門口一看,影都沒有!
“老宋,那是什麼?”楊震顫巍巍的指着屋角擺着的幾個大個黑瓷罈子問。
我腦子裏立刻浮現出各種恐怖片的橋段,不寒而慄。
趕緊掏出手機,沒信號!
就在我倆冷汗直流,胡思亂想之際。
一個豐滿的農婦端着搪瓷大臉盆走了進來。
她笑吟吟的說,“也沒什麼好菜,嘗嘗我們自家養的雞咯,和你們城裏的兩個味。”
“李逵”進來放下一碗青菜,還給我倆擺好碗筷又跟女人回廚房去了。
“老宋,見機行事!”楊震壓低聲音對我說。
我趕緊點了點頭。
盛好飯,看我跟楊震扭扭捏捏的不動筷子。“李逵”也不說話,自顧自的挖了一大勺雞湯雞肉蓋到飯上,吭哧吭哧的大吃起來。
“吃啊!別客氣!”農婦招呼着我跟楊震。
看他倆吃的很香,我們也抵擋不住雞湯的香味,大快朵頤起來。
正吃着,“李逵”突然站起身走到那一排罈子跟前,拿着筷子在裏面夾了一碗什麼東西放到了桌上。
是一碗泡菜!
我跟楊震會心一笑。
白白的蘿蔔,紅紅的辣椒,綠綠的豆角,我跟楊震連添了幾碗飯。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