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回 同居生活(下)
()薛琦臉上一紅,想不到武后那麼明白的說出自己的用心。
還好武后也沒期待薛琦回答,在說完之後,便逕自往湖邊走去。
來到了湖邊,武后便見到眾人在地面鋪了一大片淡藍sè繡花地毯,上頭擺放着幾簍竹籃、幾份杯盞,顯然是就在這裏用起早餐了。
見到武後過來,小荷、小桃等人趕緊起身張羅,懷孕的王琇、武順則是分別微微一揖,輩份高的楊氏則端坐在那裏,完完全全就是一幅大家庭的景象。
武后笑了笑,正想踏上一步去加入她們的行列,但踏步之時,腦袋裏卻有陣聲音試着阻止自己:
這是妳要的生活嗎?
武后可以預言,如果讓自己在這裏過上幾天這樣的生活,自己的意志不知道要消磨到什麼程度?
再說了,自己要用什麼身分入住?
「六郎呢?」大概是腦袋裏一團混亂,武后鬼使神差的這麼問道;不知不覺間,她用上了更為親昵的「六郎」,而不是平時稱呼的「德安」。
「郎君昨晚沒有睡,現下仍在補眠呢。」
小桃畢恭畢敬的回答武后,武後身上的氣勢驚人,除了潤兒等熟悉的人以外,相處起來確實頗有壓力。
「哼,又在偷懶!」
武后哼了一聲,指了指身後的薛琦說道:
「妳們看阿琦,昨天不也是一宿未眠嗎?」
薛琦趕緊低下頭來,不敢讓人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上半夜,她的確是認真的和杜維處理積壓已久的公事,一直忙到了深夜,才堪堪把一部份做好。
「呼……總算是處理好這部分了。」
薛琦揉揉腰、捶捶腿,總覺得全身都不舒服,偏偏另一頭的杜維仍是正襟危坐的處理公文,薛琦只能默默一嘆,心裏悼念起自己那逝去的年華。
「累了嗎?」杜維抬起頭來笑道:「不然琦姊先休息吧?」
「不、不用了。」
薛琦趕緊拒絕了杜維的好意:這可是她和杜維難得的獨處時刻,而且又是在這麼引人遐思的深夜時分,她怎麼可能會白白錯過?
只是兩人手上都在處理奏摺,而奏摺可不是什麼太有氣氛的東西,就算要和杜維說話,話題也很快就被下一份奏摺給蓋了過去,變成有一搭、沒一搭的失敗交流。
「不過,杜維處理的度,還真不是普通的快呢。」薛琦心裏這麼想道:「果然是娘娘看上的人才。」
比起杜維處理的度,薛琦慢了幾乎不只一倍;雖然閱讀奏摺的度不慢,但薛琦的決斷踟躕,比不上杜維的果斷明快。
只是,薛琦不免擔心:奏摺的批示之中,杜維若是有太多自己的想法,恐怕會讓武后不滿。
但杜維也有自己的解釋。
「簡單,只要把無關天災、無關百姓的內容挑出來,剩下的就好辦了。」
「什麼意思?」薛琦困惑的問道。
「除了那些需要盡處理的事項,其他摺子的內容大概都是些廢話。」
杜維隨手翻了翻幾本奏摺,內容無一不是委婉求官、或者是污衊政敵之事,他不屑的說道:「這些廢話根本不必認真對待……」
「那就留中?」
「留中就浪費了。」杜維搖搖頭,嘿嘿笑道:「不如用來給老許他們弄些麻煩出來……」
薛琦一愣,但杜維已開始實際演示了一回:
「這一份是……蘇州刺史請求回京,這一份是吏部侍郎乞歸骸骨,把兩份放在一起來看……」
「等等!」薛琦大感興趣,忙伸手止住了杜維,撒嬌似的說道:「等等,讓我來說!」
杜維自無不允,但薛琦竟大大方方的坐在杜維身邊,兩人膝蓋碰着膝蓋、肩頭並着肩頭,模樣無比的親昵。
「蘇州刺史是許派的人,吏部侍郎是於老的人……依我看,應該是駁回蘇州刺史的要求,一面准許吏部侍郎之請、並且致仕待遇從優……這樣一來打擊了許派,也拉攏了於老,可不是一舉兩得嗎?」
「嗯,這樣不錯。」杜維想了想,這個做法充滿了典型小女子的感覺,一手打擊、一手拉攏,但是似乎做的太過明顯,只怕瞞不過那些老狐狸。
「你呢?」薛琦聽杜維一個勁的誇起自己,羞惱的用肩頭撞了杜維一下,嬌聲嗔道:「你還沒說答案呢。」
「我這可算不上什麼答案……」杜維苦笑道:「這種事情沒有什麼答案的,咱們只要能做得符合娘娘的意思便行了。」
「那你怎麼做?」薛琦奇道。
「許派鎖定的必定是吏部侍郎之位……話說,這次出缺大概就是於老為了平衡勢力才會拋出來的吧?所以這職位等於有一半落入了許派手中,咱們要擋下來可不容易。」
「這樣啊……」薛琦也不是蠢人,稍一細想就知道杜維所言無誤,於是蹙眉想想、才又說道:「咱們搶先薦用於派的人?或者換上個沒有牽扯的寒門?」
「那樣的話咱們就不好控制了……而且,妳怎麼知道那寒門士子不會被拉攏呢?」
「不說了,你就顧着反駁我!」薛琦賭氣般的背過頭去,轉頭之際,絲就這麼輕輕掃過杜維的面頰,讓杜維頓時沉浸在一陣香風之中。
杜維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童男了,小杜維也已經不是那個稚嫩的小杜維,此時兩人貼得極近,彼此的任何一個動作,都少不了一陣的摩擦碰撞……杜維第一次現,原來「摩擦碰撞」四個字也能夠如此具有美感。
總之,此時的杜維有些禁受不住,一把就摟過了薛琦。
只是畢竟人在宮中,杜維腦袋裏仍保有一絲清明,所以並沒有接下去的動作,讓懷裏的薛琦偷偷在心裏暗嘖了一聲。
杜維毫不客氣的深吸幾口氣;一來讓自己冷靜,二來也聞聞薛琦身上香氣;然後才湊在薛琦耳邊說道:
「按照我的想法,這件事娘娘會有自己的主意,咱們不方便拿主意的。」
「你!」薛琦一時為之氣結,忍不住在杜維身上一陣亂啃亂咬,但這其中有幾分是憤怒、幾分是做戲?也只有本人能夠明白了。
杜維笑嘻嘻的摟着薛琦,任她在自己身上「啃」豆腐,等她泄了一陣,才笑道:「大多時候,我都不拿主意的……因為妳也知道娘娘的個xìng……」
「那你還不早說?」薛琦想想也是,心裏不免有些擔心自己是否是太自作主張。
「不一樣的。」杜維咬了咬下唇,苦澀地說道:「如果妳用我的作風,那娘娘反倒會開始懷疑:咱倆是不是在合謀什麼詭計?或者妳是不是和張郁一樣,有了男人就……唉呦!」
看着一臉兇巴巴的薛琦,杜維只得默默揉了下手上深深的齒痕,才又續道:
「而我如果用妳的作風,娘娘會懷疑我隱忍是別有所謀……妳知道的,我的個xìng那麼豪爽。」
「是莽撞吧?」薛琦先吐槽了一句,然後才溫柔輕撫杜維的臉頰安慰:「我知道,你一直受了許多委屈……」
「那不算什麼的。」杜維搖頭說道:「如果我忍氣吞聲,那才算委屈;但我可以驕傲的說一句:我是很記仇的!」
薛琦明白杜維是想故作輕鬆,卻沒有如往常般的應和,反而正sè說道:
「但不論如何,得先把自己保護好!」
「我沒有嗎?」杜維神sè自若的反問。
「武家兄弟。」薛琦氣鼓鼓的說道:「要不是娘娘護着,只怕、只怕你早就……」
「兩個廢人罷了……而且太醫說他們是久病纏身……」
「算了,不提髒東西。」
薛琦突然態度一轉,聽着殿門外的報更之聲,忍不住心中小貓亂撓似的心癢,膩聲說道:
「長夜漫漫,咱們是不是該做些什麼呢……?」
「也是。」
杜維看了看天sè,點點頭,表情認真的說道:
「那咱們繼續批閱奏摺吧?」
沒等薛琦怒,杜維便搶先笑道:
「這裏畢竟是宮中啊。咱們……」
「你嫌我老?」
薛琦幽幽一嘆;杜維能感覺到她的體溫驟時下降了幾度,不誇張的說,杜維光是抱着她,好像就可以感受她此刻的心寒。
「妳說呢……」
杜維沒好氣的輕拍了薛琦的**,懲罰她沒經思考的問話。
薛琦一陣羞窘過後,想了一想,便想起了王琇、武順,以及武后的年齡,這才稍微釋懷。
「那為什麼……?」
「我很貪心的。」
杜維輕聲在薛琦耳邊說道:
「我非常的貪心……一個晚上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
「你……」
薛琦不解的扭過身來,困惑的看着杜維。
「舉個例子吧;我就是賭桌上的莊家,任何人要上我的賭桌,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上桌的。」
「有你這麼舉例的嗎?還把自己當成了賭桌莊家呢?」
薛琦沒好氣的又在杜維肩上啃了一口。
「所以說啦,我很貪心的。」
看杜維煞有其事的說著,薛琦忍不住噗哧一笑。
「那,請問貪心的賭棍先生,小女子該怎麼上這賭桌呢?把我這身家壓上去足不足夠?」
「當然不夠。」杜維理直氣壯的說道:「少說也要一輩子!」
懷中的薛琦久久不語,久得讓杜維都覺的是不是睡去了,才緩緩開口、顫抖着聲音說道:「六郎,你知道對女子說出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嗎?」
「我知道。」杜維暖聲說道。
我知道,而且還說過兩三次了呢。
杜維的心裏話沒有說出來,但薛琦從他表情、和平時習慣上猜想,自然不難猜出來:他怎麼可能跳過王琇她們呢?
只是薛琦畢竟也是犯官之後、又曾嫁過人,對杜維從未有獨佔的心思,此時光是聽到那「一輩子」三字,整個人便癱軟在杜維懷中、情動的難以自己。
「不要把我想的太好。」
杜維看到薛琦這模樣,心下更是愧疚,忍不住把她摟的更緊,輕聲在她耳邊說道:
「我只是自私、又害怕自己受傷而已……老實說,我承受不了任誰一人離開我的打擊。」
杜維俯身在薛琦臉頰上輕啄一口,然後是鬢邊、耳際、一路到頸部,然後才來到了薛琦的櫻唇。
「等等!」
正當杜維要親下,薛琦突然一仰頭,讓杜維紮實的親上了她的下巴。
「你到底是怎麼處理那些奏摺的?」
***
「這傢伙,還真是個破壞王。」
這是武后對杜維的讚譽,也不知道史書會怎麼記載這一句話?但武后此時卻是自內心的讚歎杜維的巧思。
回報之時,薛琦自然的省略掉一些敏感話題、還有兩人那些互動,只是約略提過杜維和她看過了什麼樣的奏摺。
杜維怎麼處理那些奏摺?
在薛琦簡短的報告中,武后已經看到了杜維破壞的本領……或者jīng確來說,應該算是給人添堵的能力。
幾件看似不相干的事情,卻能被他串連在一起,織成讓人難以斬斷的綿密關係網。
「就是這樣,娘娘應該可以不必煩心了。」
薛琦報告完后,見武后反應正常,才鬆一口氣的笑道。
「那些舊的宗卷還沒什麼,怕的是又有新的急事……」
武后還沒說完,就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
「娘娘,不好了!」
侯英氣喘吁吁的跑進來,還沒來得及行禮,就大聲的稟報道:
「拔野古多羅和李謹行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