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回 科舉

第一百三十五回 科舉

()李嶠走在長安城中,眼前儘是讓他眼花撩亂的景象。

他並不是沒有來過長安,但眼前種種新奇古怪的事物,卻讓他覺得自己大概在山中小屋待了太久、又或許是走錯了地方,不然怎麼會如此的陌生?

來自趙州的李嶠,曾祖雖然貴為隋朝內史侍郎,但後來家道中落,只能勉強以微薄的田租度rì,一面督促族中子弟努力讀書。

李嶠就是培訓班裏的jīng英,從小就以文才著名,並且在科考戰場上過關斬將,總算在二十歲的今年,來到最後一道關卡、站在科舉大魔王之前了。

今年是承德二年,歷史上的麟德元年,也是公元664年。

李嶠當時還不知道,自己在幾天過後,就會成了今年的狀元,隨後就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山川滿目淚沾衣,富貴榮華能幾時?不見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飛。」

這是李嶠的《汾yīn行》后四句,裏頭其實還有「路逢故老長嘆息,世事迴環不可測」、「豪雄意氣今何在,壇場宮館盡蒿蓬」之類的句子。

為什麼有人會慶祝的這麼悲摧?

我們並不清楚,學者也不明白,就連當時的李嶠,只怕也沒有心情考慮這些。

因為他根本找不到容身之處。

掂了掂懷裏的銅錢,李嶠暗自盤算着該怎麼花用;吃喝方面,自己是能省則省,但在居住的環境上,李嶠卻沒有太多妥協的空間。

既然是要應考,準備考試的環境當然是十分重要了,李嶠可不希望自己因為著涼、中暑、或是蟲子咬之類的蠢原因,導致自己今年的失敗。

站在長安最熱鬧的東市,李嶠用常理猜測,這裏應該是最能問到住所的地方,只是徘徊了半天,卻沒有見到半間空房。

「阿耶啊……您告訴我的,是多少年前的舊訊息了啊?」李嶠只能對空長嘆。

看了看包袱里的布匹,那是老爹本來準備讓自己租賃房子的資金,但如今晃了一圈看來,這疋布絹大概連一間馬房都換不起吧?

「看來真的得去城外了……」

這是最不得已的選擇,一來城門關上之後,城裏城外便不能通行;二來距離遙遠,若是考試當天睡得晚一些,只怕就無臉回去見江東父老了。

不過要怎麼去城外,這又是另外一個問題。

說到這裏,李嶠自從進了長安城,便不斷看到一種人力拉着的小車;車子只有兩輪,上有遮陽棚、中有長把手、後有行李架,每一台車都有一個人在前頭拉着,後座除了客人之外,還有個放包袱的小架子。

「這位仁兄!」李嶠站了許久,找了個看來親切的中年文士,緊張的開口問。

「請問這車……這車……」問了許久,李嶠卻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結結巴巴的問道。

「這人力車,怎麼了?」中年文士好像被打擾了文思,不覺有些不快,口氣不善的回道:「後頭有寫,自己看吧。」

李嶠一回頭,果然看到了一個小亭子,上頭標示的清清楚楚。

「人力車等候處?」

李嶠迷迷糊糊的往那裏走去,只見到一排五、六張長型胡凳擺在那,上頭已經坐滿了人,李嶠左看右看了許久,看那前頭空着一塊地,便往那裏站去。

「小子無禮!」

坐在第一個的老人怒斥了一聲。

「瞧你一副書生打扮,為何不知排隊?」

李嶠趕緊道歉,一面往後頭走去,排隊的人不算太多,除了幾張凳子之外,只有兩個站立着的中年男人,不知道在笑談些什麼。

等了好一陣子,前方的人66續續上了車,眼看自己已經排在第三位,只等兩位商人上車;從兩人談話之中,李嶠已經知道兩人的商人身分。

下一台車很快的到達,拉車的是一個模樣老實、皮膚黝黑的年輕人,李嶠看着覺得親切,有心向他詢問,卻苦於排隊順序未到。

「這位小郎君,是否要先行?」其中一個男子這麼問道。

這話聽在耳里,就好像天籟一樣,但畢竟身在異鄉,李嶠不能不小心在意,表情也有了些遲疑。

「我和這位張兄想要同行,就等有兩台車同時到達再出就好。」

「是、是嗎?」李嶠這才放下心來,恭恭敬敬的向兩人道了謝,開開心心的拎着行李、來到了排行的第一位。

差不多就在同時,人力車到了李嶠跟前,笑呵呵的向他問了好,開口卻是這樣說道:「郎君是否趕時間?後頭還有一位長者,是否能讓長者先上車?」

李嶠愣了愣,回頭看向車夫指着的老人。

那老人一張國字臉,白白須、不怒自威,坐在簡陋的胡凳之上,但派頭卻是十足的官樣,一看就知道是個人物。

「那就請那位長者上車吧。」李嶠說完,走回了自己的第三位。

「喂,小子!」老人卻不領情,指着李嶠不客氣的說道:「瞧你一副讀過書的模樣,卻讓得這樣不幹不脆,難道不知要敬老愛幼嗎?」

李嶠方才的疑惑被當作了不願,心裏有苦難言,只得連聲道歉。

「罷了,你上車吧。」老人見李嶠道歉,也沒有太過逼迫,只是擺了擺手,說道:「老夫yù往之處不遠,原先只是想圖個方便……呵,若被小六子見了,又要被念上一頓啦。」老人拍拍自己的肚腩,晃得李嶠看了一陣頭暈。

「既然是這樣……那小子就……呃,就謝過老丈了。」李嶠恭敬道謝。

老者點點頭,目標卻又轉向一旁的車夫。

「喂,你!你小子生得這般體格,為什麼不去當兵?」

只見老人纏着那車夫好一陣,這才不依不撓的放人,自己拍拍屁股往一旁巷道走去。

李嶠折騰了一陣,這才上了車、安放好行李,自己也稍微的鬆了一口氣。

「客人,請問要上哪兒?」車夫cao着一口古怪的方言,讓李嶠又是愣了一愣。

「嗯,我到城外。」

「好的。」車夫回頭確認李嶠坐穩了,又補上一句:「客人左右都有把手,記得隨時抓牢了。」

「喔?喔,好。」李嶠看了看,果然兩旁都有握把,對這台車的安全也更有信心。

車夫走了幾步,看李嶠仍是好奇的四處張望,更加確定他外地人的身分,於是便這麼問道:「請問……郎君為何要往城外?」

「這……」李嶠原先顧及面子,不想說出自己缺錢的實情,但見那車夫是好意、加上自己確實有困難,只得放下了矜持。

「我乃今科考生,奈何於長安城中尋不到一處容身之所……所以才想往城外碰碰運氣。」

「若是城外也沒有空房,那郎君豈不是得露宿街頭了?」車夫回頭笑道:「還好多問了這一句,不然只怕就白跑一趟了。」

「怎麼說?」李嶠奇道。

「長安城中,就有讓士子容身的地方啊。」

「但我瞧所有客棧都已經……」

「不是客棧,是……小的也不知道怎麼說。」

車夫想了想,竟然停下車來,站在原地苦苦思索。

「啊,想起來了。」車夫恍然大悟,笑道:「是叫會所。」

「是、是嗎。」李嶠隨口附和,但隨即便不安的問道:「你怎麼不走?」

「交通管制啊。」車夫往路口比劃了下,指了指一旁駛來的長型馬車,對李嶠解釋道:「十字路口處,小車需禮讓大車行進。」

李嶠看着那兩倍長的馬車,表情瞬間變得獃滯不已,心裏暗嘆:「果然是dìdū,什麼東西都是這樣大氣!」卻忘了自己坐在一輛小車之上。

車夫卻好像習以為常一般,還淡定的和旁邊停下的車夫交談了幾句,大致問些天氣、趣聞之類的話題。

「好啰,走吧。」大車行進過去,兩位車夫互道了一聲,便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行去。

「剛剛說那會所……是指……?」

「喔,瞧我這記xìng。」多嘴的車夫向李嶠抱怨了幾句,這才回答李嶠的問題。

「聽人說,太原王、清河崔兩家,在崇仁、務本,等幾年前火災毀壞的舊地,分別蓋了幾間會所,供應食宿,聽說連筆墨、紙張都有準備,目的就是要讓清寒子弟可以在京應試。」

「是嗎!」李嶠眼睛一亮,鬆了口氣,整個人就像虛脫一樣的攤在車裏,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難道就沒有什麼條件嗎?」李嶠想了想,仍是覺得世上沒有這種傻瓜,會做出這樣有付出、不一定有回報的事情。

「自然得要是讀書人才准進入啊。」車夫笑道:「對了,郎君要往哪一所會館?」

李嶠一愣,他倒沒想過這個問題,聽到車夫詢問,這才隨口答道:「看哪一間方便些,或者人少一些……你來拿主意吧。」

無論是太原王、還是清河崔,都是他遠遠高攀不起的巨大世家,更別提有什麼交情了。

「那小的推薦太原會館,郎君意下如何?」

見車夫想也不想的開口,李嶠有些不悅,覺得他沒有盡心去想,於是語氣遍有些不快。

「為何是太原?」李嶠暗自賭氣,心想等等一定要改去清河,這車夫想必是收了太原的好處,才會這樣推薦吧?

卻聽車夫笑道:「您聽過《net江花夜》這詩嗎?」

「net江花月夜》吧?」雖然在趙州,但這詩早已流傳開來,李嶠不但有所耳聞,對這詩也是十分激賞。

「是啊,寫詩那人可是……」

「那和太原會所有什麼關係?」

「太原王家砸了重本,把洛陽那堵詩牆拆了下來,運到了會所之中,郎君若去,便能親眼看到那詩了。」

「真的?」李嶠不是瘋狂的詩迷,只是對王家手筆感到詫異,不解的問道:「為何要做到這種程度?」

「郎君有所不知,聽說王家要把女兒嫁給杜六郎呢!」說起這種八卦軼事,車夫立刻便來了jīng神。

「說起那杜六郎,那可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啊……聽說那是連女子見了,也要覺得羞愧的面貌……」

「男生女相?那可不是什麼好事。」李嶠沒有見過杜維,但自認長相也算是有點非常帥氣,語氣便顯得有些不屑。

「郎君莫說杜六郎壞話。」車夫的度放慢了些,語氣也變得有些凝重:「小子能有這手拉車維生,托的還是杜六郎的福……聽老李說,不論是這輛車,還是咱們所屬的長安車行,都是杜六郎的主意呢。」

「是、是嗎?」李嶠一愣,自覺方才失態,這才趕緊改口。

沉默了半晌,車夫像是閑不下來一樣,忍不住又開口問道:「客人是外地人?」

「啊,是啊。」李嶠本來想瞌睡,無奈搭上了這多嘴車夫的車,只得無奈的應和。

只聽他說的天南地北,從坊里趣聞、到市井瑣事,中間還穿插了一些酒樓說書的內容,像是什麼九yīn真經、武當長拳……聽得李嶠一頭霧水,趕緊說道:「你還是說說別的罷!就像是……就像……」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小的說說我大唐軍隊的事?」車夫見機頗快,一見李嶠猶豫,很快便替他想了個話題。

「也行。」李嶠無奈嘆道。

「好的。說起唐軍啊,竟來又竄起了個英雄人物……巧得很,也是姓杜!」

「喔?」李嶠來了興趣,忍不住問道:「兩人不會是兄弟吧?」

「不呢,聽說杜虎將軍,因為長得太過威猛,生怕會驚嚇了手下士卒,只得帶着一個面具。」

「杜虎嗎……?」李嶠想了想,卻沒有聽過這人的傳聞。

「是啊,其實小的也不知道那是真是假,只是聽人說杜將軍臉上總是帶着猛虎面具,所以才有了這樣的稱呼……」

「說說他打仗的事吧?」

「好的!」車夫見李嶠談出了興趣,開心的笑了笑,趕緊接著說了下去:「聽說杜虎將軍,可以徒手獵熊,而且一次兩隻!」

「聽說杜虎將軍在百萬軍中來去自如!」

「聽說……」

車夫滔滔不絕的說著,幾次還差點撞着了別的人力車。

「喂!看路啊!」另一名車夫罵道。

李嶠的車夫趕緊道歉,但道歉之餘,嘴上故事卻也沒有歇息,看得另一名車夫一陣傻眼。

「原來是這樣和客人聊天的啊……?」

他偷偷往後頭望去,裏頭客人的長相美如畫裏仙子,讓他既自卑、又惶恐,整路除了詢問目的之外,竟然不敢多和他說一句話。

不過有了李嶠那車的前例,這車夫便決定勇敢嘗試。

「那……那人說得也太誇張了,哈哈哈。」

「嗯?」車裏客人本來在閉目養神,聽了這話一抬眼皮,淡淡笑道:「是啊,確實誇張。」

「就是嘛,哪裏會有那樣的人?」車夫得到響應,開心的笑了笑……不知為何,車夫好像都喜歡和客人談天,不理不睬可是很讓他們受傷的行為。

「不過啊,那場戰爭小的也聽說了,還真是……」

耳邊聽着車夫的自言自語,車中客人的思緒卻飄到了遙遠的北地……說實話,還真想去打高句麗啊!

杜維深深的嘆了口氣。

戰爭的rì期已經確定下來,預計是在年中到來年之間,但海路的封鎖就是最近的事情了。

「希望白袍營的兄弟可以平安……」

「啊?客人您說什麼?」車夫沒有聽見,趕緊回頭問道。

「沒什麼,繼續走吧。」杜維搖搖頭,但戰場上的回憶,卻好像一下子涌到了眼前……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天授大唐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天授大唐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百三十五回 科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