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回 遊說

第一百三十四回 遊說

()「你……辦成了?」武后不敢置信的問道。

「是……吧?」杜維想了想,補上一句:「我親耳聽見他們答應下來了。」

不管再怎麼肯定,一旦被人問了幾十回一樣的問題,只怕也會開始懷疑了;當杜維第二十幾次回答武后一模一樣的問題,就連他自己也開始有些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達成協議?

「世家向來最重臉面,一旦家主答應了,幾乎確定不會有反悔的可能!」行事一板一眼的侯英,認真的分析道:「若是六郎得了承諾,一旦對方反悔,便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傻孩子。」武后呵呵一笑。

「阿英真是傻的可愛。」薛琦笑着搖搖頭。

「世界上如果有多一點這樣單純的人,那真是件美好的事啊!」杜維內心偷偷感嘆,面上仍是一派閑靜自如的模樣。

雖然沒有人開口,但侯英還是察覺到一股討人厭的氛圍,忍不住皺眉問道:「我說錯了嗎?」

在前些時候,武后才對兵部做出了一個小讓步,用調回侯英,換來把幾個不好使的釘子扔去吐蕃的機會;侯英自然尊從武后的命令,而且她知道這場戰役對老將們意義重大,所以當然不會在那裏搶戲,而是乖乖的回到長安待命。

對高句麗戰爭的失利,並不是從大唐開始的。

打從隋代開始,一直到太宗、高宗時,高句麗就如同心頭上的一根刺,三不五時就來個椎心之痛,但偏偏又難以根除。

所以大唐將領在這幾年之中,可說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恨不得馬上就向高句麗開戰,就拿很久沒有出場的程名振來說,老將軍在歷史上,應該是在這兩年過世的,但由於武后把cao練海軍的差使交給他,此時的程名振還硬撐着身子在山東狠cao狠練,目的就是為了一掃大唐從前的屈辱。

一向淡定的杜維,此時也被這股氣氛感染,努力的替武后攢錢來補充軍費;接手了「武后基金」以後,身為經理人的杜維立刻進入市場cao作,光是買下了工部幾個值得投資的作坊,已經為武后帶來了一筆可觀的收益。

但這是后話,暫且先賣個關子。

武后等人雖然相信杜維的能力,但卻不認為杜維有辦法說服那麼多家族勢力,這樣的想法自然顯露在臉上的表情。

薛琦察覺杜維「委屈」的表情,趕緊出面解圍,問道:「六郎快點說說,你是怎麼辦到的?」

杜維聽了這話,方才的小yīn霾全部甩到了腦後,臉上湧現止不住的笑意,說道:「說來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說說他們想聽的話罷了。」

「我猜猜……你對王家坦白了那件事?」武后搶在杜維之前開口,似乎想要稍微打擊一下杜維。

她對杜維說的還是不能盡信,貴為太后、又有實權的她,光是說服那幾家就花上了不少心力,杜維什麼也沒有,憑什麼輕而易舉的辦好差事?

「王家那裏的確如娘娘所說。在那之後,我找上的是鄭家,告訴他……明經、進士二科,若是考題涉及詩、禮二經,答案皆得依循《毛詩箋》與《三禮注》。」

「就那麼簡單?」侯英百思不得其解,一旁薛琦恍然大悟的輕呼一聲。

武后先是吃了一驚,隨即憤憤一拍沙扶手,心裏啐了一口:「該死!我應該先想到的!」

這招的確是高明,由不得對方不動心;若是依照眼下的展來看,一旦鄭玄的著作被列為「官方標準」,百年之後,天下讀書人大概只知鄭玄的詩箋、三禮了吧?

「至於二崔……我只是告訴他們一樣的話:『來年考科有易,素聞令族子弟多才,此舉於君有利無害……』然後……」

「那麼簡單?」這回卻是武后說的,她不相信崔家會有這麼膚淺。

「不只呢。」杜維搖頭笑道:「我告訴崔清河,這項舉措對清河子弟大大有利,想像一下來年科考,榜上儘是崔氏子弟的景況;再想想十年之後,朝堂之上會是什麼情形?」

「崔知溫不會相信的。」薛琦搖了搖頭,仍是不願相信;眼下清河崔氏以崔知溫為,此人年方五十,正是jīng明強幹之時,向來有些剛愎自用,絕對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服的。

「本來是不相信,但我說了另一個人的名字,他就變了一個人了。」杜維想起來仍是覺得好笑,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來。

武后沒有見怪,因為她也猜出了杜維的做法,拍手笑道:「崔敦禮!」那是博陵崔家的領袖,曾經拜過相的老官員。

「是。我說,此舉於君有利,就不知道博陵崔敦禮是否會從中作梗……?」

「我聽說,崔知溫不讓旁人在面前提起博陵崔家之人,每每提及,必是暴怒,這下他想必是憤怒非常吧?」薛琦內心大為嘆服,恨不得把杜維抓來,揉揉他的腦袋,好好誇上一番,但面上仍是故做鎮定的笑道。

「嗯……開始時,他還冷冷的瞟了我一眼,不yīn不陽的問:『小子狂妄,想要用這廝來引誘某上當,莫非是把某當成了傻子?』」

「喔?這麼多疑?那你怎麼說?」武后一聽也來了興緻,趕緊抓了片瓜子、斟了盞茶,一副聽戲的模樣,等待杜維繼續往下說去。

「我說……」杜維清清嗓子、理理思緒,這才緩緩開口。

「我說:使君明鑒,小子萬無此意……但崔知溫並不理會,似乎就要讓人送客……」

杜維回想起當時情景,至今仍覺得有些驚險刺激。

眼看崔知溫就要將杜維驅離,杜維突然冒出了這一句話:「小子有一摯友,同是崔氏子弟!」

「喔?」崔知溫習慣xìng的停下了起身的動作,直覺以為杜維想要攀關係,心裏頭不免有些鄙夷,但為了避免傷到誰的面子,仍是忍耐着聽完,順道看看杜維是攀上了誰的關係。

「他是小子赴兵部辦公時,頗為談得來的一個好友,這次聽聞小子公出,還曾經替小子指點迷津。」

「我清河子弟素有修養,提點友人根本不值一提。」雖然這麼說,臉上表情仍是緩和幾分。

「他交代小子,說話千萬得要注意,尤其是見着了崔家長輩,分寸之間需得仔細拿捏。」

「嗯,那人倒也識趣。」崔知溫滿意的點了點頭。

「也正是那人說了不少崔家之事,小子這才知道,原來三崔父子竟然是崔家先祖!崔亭伯的《七依》,崔子玉的《座右銘》,以及崔子真的《四民月令》,一向是小子素來十分景仰的大作啊!」

崔知溫呵呵一笑,又是滿意的點點頭,看向杜維的目光多了幾分讚賞之意;三崔父子是東漢人士,當時崔家並未分家,因此兩家都把三崔當做是「自己」族中的驕傲,旁人都只是沾光罷了。

「那友人知道小子來此所為何事,言下之意卻是十分贊同的,他說,崔家有過去的輝煌、有眼下的榮景,若是此事辦得成,那便是連未來的希望也能顧全,從此便再也無慮了。」

崔知溫輕輕點了點頭,先是呵呵輕笑,但笑聲越來越大,到了後來已是哈哈大笑。

「你很會說話,某這下聽明白你的意思了。」崔知溫一面笑着,一面說道:「但很可惜,此事太過要緊,某不能就這樣輕率答應下來。不過為了獎勵你的話術,某可以答應你一件能力可及的事。」

就算提早知道了科舉改制,一來知道的不只自己、二來未來變數仍多,崔知溫才不會這樣簡單的應許。

「唉……」杜維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既然如此,小子只有件不情知請。」

「說吧。」崔知溫不溫不火的啜了口茶,等着看看眼前的人會開出什麼條件。

「那友人……唉,說實在的,和在下也僅是數面之交,和幾次酒席上的閑談罷了。」杜維閉上雙目,一副深深回憶的模樣:「呵,那傢伙酒品差的很,有一回,他還嚷嚷着什麼『大唐只需一崔家!』、『諸房存之無益,不如廢去!』之類的話,嚇得旁人差點就落荒而逃了。」

「莽撞。」崔知溫搖搖頭,不過心裏頭對這句話卻頗為贊同,什麼崔氏六房、博陵崔,在他眼裏看來,自己所屬的清河崔,才是那唯一的本家,其他分支若是不來拜服,最好是就這麼廢掉吧!

「雖是如此,但畢竟是相識一場。」杜維一整衣冠,正sè說道:「小子不情之請,想替他在長輩墳前代為焚香祝禱,以全朋友之義。」

「喔?」崔知溫眼睛一亮,對眼前男子的印象又更加的好了幾分,雖然就科舉改制一事沒有共識,但無論是從人品、還是談吐應對來看,這人以後還有許多合作的空間呢。

「啊,但那友人是在咸陽生長,所以不大記得籍貫之事……」

「咸陽?」崔知溫身為族長,族中子弟的流向也都大致清楚,此時便開始皺眉思索,卻想不起有哪一支是遷向咸陽方向的。

「是啊……雖然出身禮樂世家,但他也以秦人悍勇之風自豪。」

「你說那友人叫做什麼名字?」崔知溫仍是想不起來那是哪一支旁系,幾番思考之後仍是選擇放棄。

「他名為崔餘慶。」杜維恭敬說道。

「餘慶……餘慶……」崔知溫想着想着,突然間猛地坐起,瞪大了雙目,目疵yù裂的瞪着杜維,大聲問道:「你說是崔餘慶?庸州崔餘慶?」

「是的。」杜維點頭應道。

崔知溫大怒,用力一拍桌子,大聲吼道:「你說,他說大唐只需一崔家?他說諸房存之無益,不如廢去?」

「是、是的……」杜維「怯怯」的恭聲答道。

「那三崔父子……他們可是清河本家!豎子膽敢胡亂混淆?」瞪了眼杜維,崔知溫兇狠的問道:「他當時是怎麼說的?」

「他說,三崔父子雖然生在分家之前,但分家之後,他崔家得了詩書,而本支只得了……只得了……」杜維吞吞吐吐,在崔知溫殺人般的目光中,才害怕的說道:「本支只得了錢財。」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崔知溫再也不顧什麼形象,用力的將眼前桌案翻倒,又踹飛了一旁的胡凳,嘴裏破口大罵,什麼難聽話都罵了出來,一點也沒有什麼世家風度。

「崔公息怒……那崔餘慶說他乃本家子弟,所以小子這才……這才……失禮了。」

「本家子弟?」崔知溫氣極反笑,這話就像在烈火上澆油一樣,本來就沸騰的火氣,此時更像是衝到了雲端。

「好你個崔敦禮,安敢如此辱我清河本家?」崔知溫罵了幾句,幾次吐納之後,這才逐漸恢復了平靜。

但在杜維的計劃中,老崔先生應該再憤怒一點、也再久一點,不然計劃只能說是成功一半。

別忘了,杜維可是被博陵崔家整過。

方才被他拖進來的崔餘慶,其實是博陵崔家之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被視為崔家未來十數年,少數可能入閣拜相的人物。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懂得報仇的主角,算不上好主角。杜維既然有這個機會報仇,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

聽見崔知溫憤怒的罵聲,杜維細不可聞的驚呼了一聲,臉上驚愕乍閃即逝,崔知溫看在眼底,忍不住開口催促道:「怎麼?他還講了什麼嗎?」

杜維「彷徨」的說了聲沒事,然後低下頭去不敢言語。

若是杜維再繼續編造,哪怕內容逼真,崔知溫也會覺得是杜維想挑撥兩家關係,不過杜維既然收了嘴、並且又是一臉驚慌,顯然話中還有幾分可信。

「小子人微言輕,按理說是不該置喙的,但是……」杜維臉上浮現出悲天憫人的和煦笑意,神sè間又添了些誠懇:「但同室cao戈,於子孫不祥,還請崔公小心在意。」

崔知溫方才雖然強自壓下怒火,胸間一股悶氣卻是無從宣洩,但聽了杜維這一番關心備至的話語,就好像甘霖一樣的澆熄了憤怒的火焰,看向杜維的眼神是更加的欣賞。

「博陵崔家自視極高,或許是見小子無知,這才出言戲弄吧?崔公罵歸罵,罵完了也就算了罷。只不過直稱長輩的名諱,那也未免太過……」

見杜維說得嚴肅,崔知溫雖然不太知道杜維所指何事,但聽他能這樣甘願自貶來相勸自己,好感度又是往上飛的飆升。

「崔敦禮長了我幾歲,不過同在一個輩分上,算不得什麼長輩……」溫言相告到一半,崔知溫表情又是一變,凝聲問道:「『他們』怎麼說的?」

「這個……餘慶是說,他和令尊平輩論交,所以……雖然自己年齡不過三十有餘,您卻得稱他一聲阿叔……」

杜維說完,垂下頭來扮演出戒慎恐懼的模樣,但耳朵卻拉的老高,等待崔知溫接下來的反應。

「我……我……」崔知溫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表情變換了無數種情緒,正當杜維還以為他又忍下了怒氣時,卻聽一聲蒼老嘶啞的吼聲。

「阿叔?阿叔?我叔你個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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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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