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前傳】

第四回【前傳】

京州,天明城,明皇宮,天際遠遠浮起一片魚肚白,微微光亮順着宮闈黃瓦上開始蔓延,幽深的長廊走道還未被初升之日照亮,一切都顯得那麼靜謐,枝梢頭不時傳來三兩聲鳥鳴。

長廊里傳來一陣快步聲,飛鳥也似受驚撲騰撲騰遠遠遁走,只聽得倉促的喘息聲回蕩在長廊之間。

“咱家和你說過,凡事哪有這般毛毛躁躁。”長廊深處傳來魏肅的聲音。

“乾爹,陳肆那廝帶着坤坎大軍往禹州去了。”魏讓急忙停下腳步,探着頭朝長廊深處喊道。

深幽的長廊盡頭,魏肅不緊不慢地走了出來,在他身後不遠,隱約可見一間不大的小屋,在整個明皇宮之中也顯得格外不起眼的小屋便是這天明皇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宦府衛大總管的居所。

“哦,咱家知道了,可還有其他消息?”魏肅步伐輕盈,每一步都如同踩着羽織,無聲無息。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魏讓的身邊,但這也只有眨眼工夫。

“戍策司的人都關在囚車裏頭,他們出了鎮涼城就用布給遮住了,卻也看不真着。另外北荒那邊,北天狼部集結了大批部隊,人數眾多。”魏讓將分身看到的消息一一彙報。

“這是你在涼州看到的消息?親眼所見?”魏肅沉疑着問道。

“是兒子親眼所見,而且整個涼州已經沒有多少守備力量,坤坎軍開拔后,鎮涼城的城主也不見蹤影,恐怕……”

“哦。”魏肅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又問:“屠小子可還在涼幽邊境?”

“乾爹,屠墨書現在人在巳幽城,兒子的另一個分身就跟他在一塊兒。”魏讓肯定地回答道。

“你讓屠小子去攔下陳肆,讓他先不急着動手。你讓那些分身也都回來吧,看看,你又瘦了,乾爹可不忍心啊。”魏肅一邊說著一邊抬手輕輕拍了拍魏讓的臉頰,一道暖流順着魏肅的手掌傳遞魏讓全身上下。

“多謝乾爹,兒子肝腦塗地也難報乾爹大恩。”魏讓說著便欲下跪叩首。

魏肅一把拉起了魏讓的胳膊。“等你分身歸來,乾爹再傳你一套秘傳武技。”

“多謝乾爹。”

“行了行了,棋子落盤,咱家也該去面見太子殿下了。”

魏讓攙着魏肅一道往太子府走去。

太子府的位置距離魏肅的宦府衛並不算遠,但和其他三司四衛比起來,卻又距離朱神康的明皇大殿要遠了不少。如果說明皇大殿是一環,那三司所在便是二環,其次的四衛則是三環,再往後還有其餘各部的朝廷命官辦事的地方,最後才輪到太子府和其他明皇子嗣、親王府邸。

太子府周圍林林總總也有七八間府邸,都是朱神康其他子嗣的居所,和他們相比,太子府卻顯得多是荒廢模樣,年久失修,甚至就連花草樹木也都盡數枯萎無人打理。天明太子朱武自立為太子以來也有近二十年,平日裏鮮少離開太子府,與其說是太子,倒不如說更像是個被幽禁冷宮的囚犯。朱武生母本是朱神康的第一任皇后,誕下朱武后便意外離世,朱神康遵照皇后遺願冊立了尚在襁褓之中的朱武為太子。其後欽天衛又為太子朱武占卜命象,千年未有之陰寒體魄,克親之命,恐難可繼大統。

隨着時間推移,朱神康又多次納妃立后,誕下子嗣不計其數。朱神康也曾多次想要廢舊立新,可是卻難以找到任何令人信服的理由去廢掉朱武。直到朱神康窺得天明神器的消息,一心尋那傳說神器重塑修鍊之體。待到飛升天際與蒼穹齊肩,又哪還管的上黎民百姓,有道是得道飛升,哪還管什麼洪水滔天。

以至於無論是太子朱武也好,還是天下黎民百姓民不聊生也罷,又或是那北方虎視眈眈的北天狼部,都不及神器更令朱神康矚目。

“那個老東西早已昏聵糊塗,若是本太子繼位……哼,還不是欽天衛那群狗東西,造謠本太子,等本太子繼位一定要屠了他們祭天。”

朱武在聽聞了魏肅帶來關於近期天明所發生的事情后,不免氣憤難平。

“師傅,你來說說,本太子繼位當如何?”朱武抬手敲了敲桌子上的茶杯,很快魏讓就為朱武斟滿了茶水。

朱武雖然足不出太子府,卻也通過魏肅和魏讓能夠隨時得知天明的任何一處消息。魏讓本就是朱武的隨行太監,起初魏讓入宮被魏肅收為乾兒子時還曾喜出望外以為可以雞犬升天,但結果卻被魏肅安排伺候了太子朱武,這可讓魏讓心中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畢竟人人都知道太子朱武被廢與否不過時間問題。但世人卻並不知道朱神康的心思,也只有魏肅卻告訴魏讓,太子朱武必將可繼大統,而魏讓伺候朱武,將來一日雞犬升天自是順水推舟。在這其中魏肅又貴為太子師,只因宦官身份以及太子的傳聞,朝堂皆知魏肅乃是宦府衛大總管,卻不知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太子朱武的師傅。

“老奴又豈敢左右太子殿下的想法呢,老奴只知為殿下執鞭隨蹬。”魏肅端起茶杯,這杯中與其說是茶水,卻清澈無比,絲毫沒有茶味,說它只是一杯白水也不為過。魏肅又放下了茶杯。“殿下,君子有道是淡漠如水,水流無常……”

朱武以為魏肅所說的乃是這白水茶。“這茶水清淡也有清淡的好處,明皇宮裏錦衣玉食也鮮少有這般清寡,就當換換口味。”

魏肅欲言又止,餘光掃向魏讓。魏讓點了點頭,去到堂后,又換了一壺新茶。

“師傅,這茶……”朱武瞧着魏讓新斟的一杯茶,端起來又嗅了嗅。“這般茶倒也清香。”

“太子殿下若是不喜歡,老奴便叫魏讓丟出這太子府,省得擾了太子的清寡雅緻。”魏肅不露顏色,慢悠悠地開口。

朱武一聽魏肅要將這茶給丟了,立刻急了。“且慢且慢,師傅贈茶,徒兒豈有不受之禮。”

魏肅搖了搖頭,緩緩嘆了口氣。“太子殿下不想知道此茶是何處而來的嗎?”

“願聞其詳。”

“此茶名作被荒神茶,葉片如鋒,茶香幽淡苦澀,自北而來,順勢而為。”魏肅拈指沾了茶水在方桌上一邊勾勒一邊給朱武講解。“涼幽之地緊鄰北荒,此茶亦是生長於北荒,謠傳此茶可令人修為大增,也可延年益壽,更有甚者說飲罷此茶還能通天地。”

朱武不由得對這杯中茶產生好奇,旋即一飲而盡,口中回味着茶葉的芬芳。“好茶,此乃神茶呀,師傅,我感覺自己的武道修為又精進了!這可是好東西啊!”

魏肅見朱武這般舉動倒也不覺得好笑,畢竟人人都希望天賜寶物應該具有功效才是,卻從未有人去思考,這般天賜寶物究竟為何有此功效。

“師傅,您怎麼不喝呢?”朱武端着飲盡的茶杯,詢問道。“對了,魏讓,給我再來一杯!”

魏讓很清楚這茶葉哪裏是什麼北荒神茶,只不過是來時路上魏肅讓自己隨手揪下的幾片枯葉而已。但眼下太子朱武還在討要茶水,他也不敢透露真相,只得端着茶壺來為朱武斟茶。

魏肅一把按住魏讓手中茶壺,揮手示意魏讓退到一旁,這才再度開口:“太子殿下感覺到武道精進了是嗎?”

朱武肯定的點頭回應,卻換來魏肅的嘲笑,這讓朱武很是不解。

“師傅有何可笑?難道徒兒領會錯了這茶的飲法?”

“老奴且告訴太子殿下,這茶並非是什麼北荒神茶,世上又哪裏有這種北荒神茶呢,不過都是老奴一人之言罷了。”魏肅抬起手指朝着魏讓手中茶壺一勾,茶壺從魏讓手中懸浮而出,慢悠悠地落在了魏肅與朱武中間。只見魏肅掀開壺蓋,裏面卻只是枯葉敗草,哪有一丁點兒茶葉的模樣。

朱武旋即大怒,拍案而起,衝著魏讓咆哮道:“混賬奴才!爾竟敢拿這種東西糊弄本太子!”說話間,翻手聚起一道寒意便要對魏讓動手。

而魏讓卻不躲不閃,下意識間竟然凝起武道氣息試圖抵抗。

“太子殿下息怒,此乃老奴授意。”魏肅揮手散去朱武凝聚掌心的寒意,同時以掌畫圓,中和了朱武的掌勁,同時又反手一掌打散魏讓凝聚的氣息。

“師傅?”朱武瞠目,只得作罷,一甩手,又憤然坐下。“師傅何故欺我?”

“老奴不過是想通過這般告訴太子殿下一個道理。”魏肅彈指將桌上茶杯擊飛,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魏讓的腳邊。“退下吧。”

魏讓顫顫巍巍彎下腰拾起地上碎裂的茶杯,額頭上冷汗直冒,回想起剛才的一幕,若不是乾爹出手,只怕自己就會暴露武道修為。拾起了茶杯碎片,魏讓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餘光卻也見到魏肅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不由得一陣寒顫。

見魏讓退下,魏肅這才重新回望還在生着悶氣的朱武,那冷若寒霜的眼神也又變得溫和起來。

“太子殿下也該知曉當今聖上為了尋得那所謂天明神器一事吧。”

“這事情不也還是師傅告知的嗎?老東西為了長生不老鬧得朝堂內外怨聲載道,所以徒兒才說他已經昏聵胡塗,可是師傅剛才……”朱武說話間不禁想起方才魏肅與他談及那北荒神茶一事,恍然醒悟。“莫非,那所謂的天明神器也和剛才的北荒神茶一樣?”

“人會為了自己所以為的東西而去追求,得不到自然會覺得珍稀難得,得到了卻也希望它具有價值。就如同這北荒神茶。”魏肅拈起茶壺中的一葉枯草。“方才太子殿下不也覺得這茶能夠精進武道嗎?”

朱武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老奴已將天明神策、神武二軍調離天明城,只留了神祿軍拱衛京師。”魏肅此時話鋒一轉。

“此事當真能成?”朱武有些猶豫,雖然他早已有了替位登基的心思,而且魏肅也一直在協助謀划,但心中還是沒有萬全把握。

“不知殿下還曾記得國士蔡康安?”

“蔡康安?我記得好像就是那個給老東西提議建立天明學院,一統學林的那個傢伙吧?”

“不錯,太子殿下居然對此人還有印象。”

“可是不知此人?”

“殿下何不允諾此人相助,蔡康安雖然武道修為不高,但畢竟貴為國士,不少徒子徒孫也都授命於朝廷。”魏肅繼續說道。“聖上一心為求飛升,無暇他顧。而蔡康安卻是殿下可繼大統籠絡朝內最大的助力。”

朱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半開玩笑地埋怨起魏肅來。“師傅早有此計,為何不早早告訴於徒兒,若是徒兒早幾年得知,又豈用多受這些年委屈。”

魏肅緩緩站起身來。“老奴為殿下佈局良多,此刻天明內憂聖上昏聵無道,臣子離心離德。外患北天狼部虎視眈眈欲要南下奪州。”

“還請師傅賜教!”朱武旋即單膝跪地拜求魏肅。魏肅豈敢受此大禮,立刻攙起朱武。

“殿下可以親自前去拜見國士蔡康安,允其未來可開學府籠絡人心。聖上日前丟失神器已是勃然大怒,若是此刻再聽聞北天狼部入侵涼幽二州,自然會召集群臣商討對策,屆時太子殿下便是時候覲見面聖了。”魏肅從袖裏掏出一副藥包。“此乃寒毒散,無色無味,殿下陰寒之體自然不受影響。”

“多謝師傅考慮周全。”朱武難掩心中喜悅,不免得笑了起來。

魏肅此時卻擺出一副疲態,用袖子掩住口鼻,輕聲咳嗽。“殿下可繼大統乃眾望所歸,老奴為了殿下和天明皇朝萬世長存,自甘背負着萬世罵名。”

“師傅如此大義,為我天明忠肝烈膽,徒兒豈能令師傅寒心。師傅放心,只要徒兒登基,定要叫天下無人不稱頌師傅功德!”朱武義正言辭地允諾道,可一轉頭卻又將其拋之腦後。自然魏肅是不會知道的朱武心中所想,當然魏肅也並不相信朱武所言,只得報以欣慰的微笑回應。

朱武送別了魏肅出了太子府,一同與魏肅離開的還有魏讓。依魏肅的建議,朱武安排魏讓前去拜訪國士蔡康安,而自己隨後便到。

離去路上,魏肅訓斥了魏讓一頓,自然是魏讓暴露武道修為一事,一番叮囑,魏肅便告知魏讓,抓緊吩咐屠墨書動手,而自己則進宮面見朱神康。

接下來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如同魏肅所料發生在了同一時間,魏肅稟報了朱神康戍策司在被押運途中傳言似乎私藏了一件神器,藉由神器之威發起叛亂。

朱神康勃然大怒,下令魏肅率領宦府衛全力搜捕神器下落,並又傳令衙內司即刻拘捕戍策司,夷滅三族。

魏肅得了皇命,告退出了大殿。出了大殿的魏肅卻並未走遠,反而眺望遠方夕陽餘暉,一日便又要過去了。

片刻沉默,魏肅轉身又朝大殿走去,雙手推在大殿門前,深吸一口氣,這才推開殿門。

“陛下,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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