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第二十四回

“卑下擾了少城主用膳的雅興,還往贖罪。”屋裏突然出現一個穿着紅白相間衣衫的男子。

男子年紀約莫二十來歲,黑色長發繫着一條白色的頭巾,髮辮垂落後背,恭恭敬敬地單膝跪在郝凌宇的面前,俯首抱拳。

郝凌宇見狀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倚靠着椅背癱了下去。“你盯着我了多久?”郝凌宇一邊問着,目光一邊掃向桌上的稀米粥和麥麩餅。

“從少城主進屋那一刻起,卑下就一直在了。”男子老實回答道。

郝凌宇瞪大了眼睛,怒斥道。“也就是說剛才你都看到了?然後你還笑出來了?啊?”

“卑下還是頭一次見少城主這樣,自然忍不住,要是忍得住,卑下肯定絕對不會笑出聲的。”男子如實說道。“少城主可是打算隨我回凌雲城還是?”

“不回去!”郝凌宇氣得喘着粗氣。“要不是老爹派了那麼多人抓我,我也不至於淪落此地,我差點兒就掛了啊……”

“少城主放心,打從你進了山就只有卑下一個人跟着了,斷然不會讓少城主拋屍荒野的。”

“啥?你說從我進山的時候你就在了?”郝凌宇一臉黑線。“那我被踹的時候呢?”

“卑下也在,不過那少年對少城主沒有敵意,卑下自然就沒有現身。”

“然後呢?”

“少城主被扒得一絲不掛……”

“住口!”郝凌宇整個臉都漲得通紅,合著全程不光天知地知王復雲和自己知道了,就連這男人也都知道了。“不許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這個……”男子有些語塞,開始支支吾吾搪塞起來。

郝凌宇翻着白眼險些暈厥過去。“你不會和我爹說了吧?”

“城主大人自然是知道了,然後還給卑下帶了封信,說要等少城主在外面呆夠了想回去的時候再把信……”

“拿來我看看!”郝凌宇氣得跺着腳,丟人啊,實在是丟人。

男人將信恭恭敬敬遞給郝凌宇,信上粗獷地寫着幾個大字——哈哈哈哈……

郝凌宇憤懣地將信撕了個粉碎。“我不回凌雲城了,這輩子也不回去了!照着我爹的脾性,恐怕這會兒整個凌雲城都知道我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給扒個精光了!最關鍵,還是個男的!”

“少城主息怒。”

“算了算了,發生了都發生了,你帶錢了沒?”郝凌宇把撕碎的信搓成球隨手丟在一旁,快步走到男人的身邊,乾脆地伸出手來。

男人也很乾脆,從懷中掏出了一沓錢鈔,每一張錢鈔上都印着通寶商會的名號。

“去幫我搞點吃的,這些東西實在難以下咽。”郝凌宇清點着錢鈔,又衝著男人吩咐道。

男人點頭應允,當他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卻又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對了,少城主,你的那位朋友此刻也在合雲縣,用不用知會他一聲?”

“誰啊?”郝凌宇此時正將清點好的錢鈔揣入自己的懷裏,足足好幾百兩。

“通寶商會的那位錢七公子。”

郝凌宇皺着眉頭,眯着眼盯着男人問道。“你別告訴我他也知道這事了?”

“不知道的。”男人篤定地說道。

郝凌宇這才放下心,揉了揉下巴。“那你就給他也帶個信,就說本公子明日也到縣城。對了,你再幫我買身衣裳,三件!”郝凌宇想到王碩和王復雲還穿着那粗布衣衫,便吩咐道。“另外你也給我爹說一聲,要是繼續逼着我去娶親,我就沒他這麼個爹了!”

男人滿口答應,心裏卻忍不住竊笑起來。“那卑下這就去準備。”說著就上前準備從桌上端走稀米粥和麥麩餅。

“你幹什麼?”郝凌宇叫住了他。

“卑下去為少城主準備食物,少城主吃不了這些,自然也就不需要了,卑下給少城主端出去。”

“放下,我還要吃呢,我就納悶了,憑什麼他們吃得下去,我就不行了。”郝凌宇一想到白天驢車上王復雲和王碩吃着津津有味,自己雖然吃不慣,但還是想要挑戰一下自己去嘗試的。

男人放下碗碟后便出了屋子,遁去了身影。而屋裏,郝凌宇拿着麥麩餅,自己給自己打着氣,囫圇一口咬下一半,甚至顧不上在嘴裏咀嚼,端起稀米粥就是一大口順了下去。

不一會兒工夫,男人便再度返回,帶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肴以及三件嶄新的綢緞衣裳。郝凌宇先是挑選了一件自己喜歡的衣裳,雖然不如他離開家時候穿的那一身,但模樣款式倒也類似,紅白相間。

“你還在這兒待着幹什麼?”郝凌宇抱着挑選好的衣裳,正準備更衣,卻才注意到那男子一動不動地站在屋裏,眼神一直盯着自己。“你去給他們把衣裳送過去,你應該知道的吧?”

“卑下這就去。”男人點了點頭。

“對了,告訴他們換好了衣裳……”郝凌宇看了看桌上的菜肴,思考了片刻。“算了,你就別去了,還是我自己去好了。”

“那卑下就不打攪少城主了。”男人說罷身影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見狀,郝凌宇湊到了桌邊,瞧了瞧男人準備的菜肴,五葷四素,還有幾碗米飯,顯然不光是郝凌宇一人份的。

待到郝凌宇更換了衣裳,便主動去尋王復雲和王碩。此時王碩剛準備睡下便被郝凌宇邀請,他選了一件一深一淺雙色綠條紋的衣裳,而郝凌宇又去尋王復雲。

王復雲倒是沒睡,他正在琢磨王北宇留給自己的功法,得知郝凌宇前來,他倒是沒有拒絕,剩下的一件衣裳也在郝凌宇的再三要求下給換上了,是一身青白色的,穿在身上顯得超凡脫俗,絲毫不亞於郝凌宇的俊俏。

隨着郝凌宇回屋,三人圍坐在桌前,王碩和王復雲見這一桌的菜肴都是一驚,而郝凌宇見狀,自然心裏一番竊喜。“來來來,不要客氣。”

“凌宇老弟這一桌佳肴是哪來的?還有這一身衣裳。”王碩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豐盛的菜肴,特別是在他面前的一碗冒着熱氣的白米飯,原來米飯還能是白色的。

王復雲自然不比王碩好上多少,他咽了咽口水,又看向郝凌宇。“你都身無分文了,從哪搞來這些的?”

“我不是說了么,出了你們那村子,自然該我盡地主之誼了不是。”郝凌宇沒有多廢話,一筷子夾了一塊肉,就着米飯送入口中。“放心啦,我爹安排了下人為我準備的,這麼多我一個人也吃不了,你們倒是吃呀。”

還不等郝凌宇說完話,王復雲和王碩一個賽一個得快,三下五除二已經清空了一碟子的菜,一碗米飯已經下去了一半。郝凌宇見狀一個愣神,又見王復雲再度下筷子,他才回過神,不甘落後地搶起菜和肉來。

三人你爭我搶很快就將一桌掃了個乾淨,就在幾人吃飽準備打了個嗝的時候,郝凌宇突然臉色一變,餘光掃向窗外。

幾乎與郝凌宇是同時,王復雲也察覺到了窗外的動靜。

三人中只有王碩揉着肚子,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氣。

一口氣還未喘出,郝凌宇和王復雲同時站起身來,飛身躍出窗外,就聽聞窗外一聲喊叫。“哥,他們發現了!”

“站住!”郝凌宇健步如飛,一把扣住身前的人的肩膀。

另一邊,王復雲也同樣追上自己面前的那個人,一腳就將他掃倒在地,同時用手肘抵住他的後背。

耳聽得那兩個人齊聲大喊。“救命啊!”

突如其來的動靜很快引來了家丁,其他已經熄了燈的房間也都亮了起來,紛紛探出頭張望。

家丁們打着火把循聲而來,只見郝凌宇和王復雲各自抓住了一個人,火光照亮了他們的臉。

“誒,寬少爺,窄少爺?”家丁中有人很快認出了被抓的人,竟然是自家的兩位小少爺。

王碩此時也趕了出來,他藉著火把的光亮,湊近了身子。“王寬?王窄?”

“就是我們,你們這是要造反啊,鬆開!”王寬是被王復雲抓住的,他使勁掙脫卻也無濟於事,只得開口喊叫。

見被抓的人竟然是這宅邸的人,郝凌宇率先放開了被他抓住的王窄。“切,我還以為是什麼偷雞摸狗之輩呢。”郝凌宇有些掃興,甩了甩手。

另一邊王復雲也放開了王寬,他也覺得沒什麼意思,趁着眾人不注意混入了圍觀的人群之中,同時一把將郝凌宇也給拉走。整個人群中央此時就只剩下王寬和王窄兩兄弟罵罵咧咧地舒展着臂膀。

“是誰動的手?誒?人呢?”王寬一扭頭卻發現自己身後空無一人,再一瞧,王窄身邊也是一個人都沒有。“可惡啊,這賊人!”

“你拉我幹什麼?”郝凌宇被王復雲拽到一旁后開口問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多謝你的款待了。”王復雲拱手抱拳。

“那我們算是扯平了,明兒個進縣城再給你介紹個朋友。”郝凌宇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畢竟得了王復雲的道謝,他也自覺心滿意足。

王復雲和郝凌宇兩人說罷各自回了屋,而王寬和王窄的事情還沒結束。

“說,是不是你動的手!”王寬指着王碩叫道。

王碩也是一頭霧水,他左右看了看,王復雲和郝凌宇都不見了,恐怕已經是離開了。“我也是剛來,倒是你們兩個,在自家裏還偷偷摸摸的?”

“什麼偷偷摸摸,我們那是嗅着了味道。”王窄跳出來辯解道。

“什麼味道?”王碩湊着鼻子嗅了嗅,什麼味道也沒有。

“肉的味道呀,還能是什麼?”王窄一本正經地說道,同時自己也湊上鼻子嗅起來。“燒雞,滷肉,還有米飯!”

王寬一巴掌抽在王窄的後腦勺打斷了王窄的報菜名行為,然後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拽着王窄離開了人群。見寬窄兄弟離開,家丁們也紛紛遣散了圍觀的少年們,算是結束了這場鬧劇。

王碩還是摸不清楚頭腦,他見眾人都散去了,自己又嗅了嗅空氣。“沒味道呀?”一邊納悶一邊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王寬和王窄的屋子是最大的一間,他們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隨後得知兩兄弟到來的管家也趕緊前來。

“兩位小少爺怎麼來了也不通知一下老朽?”管家瞧着渾身泥巴的寬窄兄弟,看來剛才是受了不少罪。

“回自己家還用得着通知?快去準備衣裳,對了,還有吃的。”王寬一點兒也不客氣地說道。

一旁王窄也趁機補充道。“要有燒雞,還有滷肉,特別是米飯!我們從昨晚就餓着呢!”

管家無奈地搖了搖頭。“小少爺啊,咱們這兒哪有什麼燒雞滷肉,就是米飯也就是糙米飯。”

“不可能,我這鼻子可靈得很,我明明在他們屋子裏聞到味了!”王窄不服氣地拍着胸口說道。“哥,你也聞到的吧!”

“對頭,給咱們按在地上的那兩個人也是從那間屋子裏跳窗出來的。”王寬回憶起片刻前的事。“居然讓我們兩兄弟這麼沒面子,我一定要找到他們!”

管家心裏並不打算摻和兄弟倆的事情,不過嘴上也還是保證會去調查一番的,然後又在王窄的要求下,還是為兩兄弟準備了充饑的食物。

兩兄弟雖然沒有燒雞吃,但好歹也還是對付上一頓臘肉,吃飽喝足倒也是沒再提起要去找王復雲和郝凌宇的事情,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雙雙栽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次日天明,昨晚送他們來的村長連夜就回了村,也難怪昨晚寬窄兄弟鬧了那麼大的動靜卻不見村長出現。取而代之的管家則是招呼起了一眾少年們,將他們一個一個送出了宅邸,至於寬窄兄弟,他們是坐着馬車最早去的縣城。

郝凌宇打了個哈欠,他和王復雲還有王碩一道徒步去的縣城,因為郝凌宇起得遲,三個人算是最後一批出發的。

“你們是不知道,昨晚王寬和王窄兩兄弟可是鬧着要找你們兩個呢。”王碩嬉笑着給王復雲和郝凌宇說著昨晚他們離開后發生的事情。“你說他們兩兄弟那個狗鼻子還真靈。”

“不管那些,等下進了縣城你們就先跟我走。”郝凌宇揉了揉眼,提醒着王復雲和王碩。“等下給你們介紹個朋友。”

“那就麻煩了。”王碩拱手道。

“跟我就不用客氣了,咱們也算是有交情了。”郝凌宇說著一把挽住王復雲的肩膀,衝著王復雲說道。“是吧?”

王復雲這次倒是沒有躲閃,他遠遠注視着縣城的城門,心裏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

見王復雲沒有搭理自己,郝凌宇倒是沒有在意,反而扭頭又對王碩說道。“你們頭一次來縣城,可不要表現的沒見過世面一樣,不然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為什麼?”王碩疑惑地問道。

“那些個世家子弟就喜歡拿像你們這樣的人來練手,畢竟你們沒權沒勢的,充當個沙包揍一頓大不了就是施捨幾個錢就能夠打發的。”郝凌宇嚴肅地回答道。

王復雲聽着郝凌宇的話,反問他。“那你不也是世家子弟嗎?”

“我和他們可不一樣。”郝凌宇鬆開搭在王復雲肩膀上的胳膊,一臉正色地說道。

“也是,你這麼弱,指不定成了別人練手的沙包呢。”王復雲轉頭衝著郝凌宇露出笑容,畢竟郝凌宇被自己一腳就給踹翻在地了。

“你那是偷襲,不算數!回頭我一定讓你好好見識見識我的本事!”郝凌宇努着嘴回應着。

王碩自然不清楚王復雲和郝凌宇之間的事情,不過既然王復雲能夠和郝凌宇平分秋色,那麼自己又怎麼能落後。“凌宇老弟,回頭我陪你練練唄。”

郝凌宇看了看王碩,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在他看來,王碩的實力若是自己不用修為,估計還能一戰,而王復雲的話,從昨晚擒拿住寬窄兄弟來看,恐怕自己還真是要認真才能對付一番。

合雲縣城門外,此時已經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只有城門旁的一側小門還保留了進入縣城的通道,正門前衛兵們手持戟戈維持着秩序,通過了城門人群被分成了三列隊伍,都是周邊的村鎮前來報名的少年們,清一色十來歲模樣。

擁擠的隊伍里,王寬和王窄也在其中,以及其他從王家村來報名的少年們。見狀王復雲和王碩也準備加入他們的隊伍,卻被郝凌宇拉着徑直往側門方向拽去。

隊伍中的王窄正好瞧見了朝側門而去的三人,立馬衝著王寬喊道。

“哥,你瞧那不是王碩和王復雲嗎?他們咋不來排隊?”

王寬也打眼觀瞧,輕哼了一聲。“管他們作甚,等咱們哥倆先入選了再說。”

“說得是。”王窄又看了幾眼便不再關注他們。

縣城的側門外杵着三個人,兩高一矮,當中的人與王復雲等人一般年紀,身後站着的兩人就有些年紀,顯然是來保護當中的年輕人,這兩個人年紀約莫五十來歲,留着一條辮子,辮子的末端還繫着一枚銅錢。身材壯碩,孔武有力,兩人的衣着一模一樣,都是一身黑色夾帶黃色綉邊點綴,胸口上赫然綉着銅錢模樣的符號。

當中的少年一見到迎面而來的三人,立馬揮手打起招呼來。“郝凌宇!好久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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