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前傳】
李沫陽最終還是獨自帶了一支隊伍前去伏擊即將到來的北天狼部先遣軍。望雲城內,李夫人與三家的家主齊齊登上城門樓,目送李沫陽等人策馬遠去。
“三位家主,撤離的隊伍大概還需要多久?”李夫人詢問道。
“回稟夫人,大概半日工夫便可全部撤出。”三位家主齊聲回答。
李夫人扶着城樓圍牆,遠遠望着李沫陽遠去的方向,心中難免擔憂起來。自己的兩個孩子昨夜就已經被親兵護送前往凌雲城,理應無憂。而自己的夫君孤身不足百人前去伏擊十數萬北天狼部先遣軍,或許心中的不安感該是因此。
此時北天狼部的先遣軍已經距離望雲城不足百里,他們已經放緩了行軍的速度。其後毌丘尚等人所率領的大軍也慢慢向著先遣軍靠攏。
“尚老弟,首領和張先生還沒有消息嗎?”篾爾干騎着一頭棗紅色的馬,背負一張約莫一人來高的勁弓。
“昨夜拓哉首領和張先生帶了一隊輕騎出營,到現在還沒回來呢。”篾爾干拉住馬韁,將馬靠近毌丘尚。
“應該是張先生的意思,我們按照原定的方案執行就是了。”毌丘尚半搭不理地回應道。
“那等進了城,我可要先選個宅子。”
談話間的功夫,大軍中一頭黑色毛髮的巨狼撲向毌丘尚和篾爾干身邊,騎着狼的合轍兒伸手撫摸着狼鬃,附耳與狼交流着什麼,狼低聲嚎了幾聲,隨後合轍兒抬頭望着毌丘尚和篾爾干,冷冷說道。“前面有個高手的氣味。”
話音未落,三人所率大軍的前方突然揚起了沙塵,位置就在先遣軍的後方。
“又是偷襲嗎?還真有天明的風格。這一趟我可是好久沒動手了,看我一箭先來個開門紅!”篾爾干興奮地取下背後的勁弓,準備策馬前去。
一旁毌丘尚卻淡淡開口。“恐怕用不着你去了,巴圖洛可在最前方呢。這些天明人恐怕還以為這樣可以偷襲到先遣軍,應該要不了多少時間就能結束戰鬥了。”
“失策了,早知道我就應該去和巴圖洛換班。”篾爾干自覺沒趣,又費了不少功夫重新將弓背上。“你的狗子嗅到的高手有多厲害?”篾爾干又轉移了話題,詢問合轍兒。
合轍兒不悅地瞪了一眼篾爾干,又順了順黑狼的毛髮,這才開口。“那個人的氣息有些奇怪,大致恐怕有武體期巔峰到武心期巔峰之間。”
“一個大境界的範圍,你這狗……”篾爾干一想到剛才合轍兒瞪了自己的那一眼,急忙改口。“你這嗅覺該不會失靈了吧?平時不都是一個小境界的範圍嗎?”
“這才是我說可能是高手的緣故,能夠肆意改變修為的大境界……等等!”合轍兒一驚,此時那個氣息又發生了變化。“合道期了!”
“即便合道期應該也不是巴圖洛的對手吧,聽說巴圖洛那傢伙已經合道期八重了。”篾爾干不屑地說道。
話音未落,遠處轟然幾聲巨響,伴隨着塵土飛揚。毌丘尚和篾爾干雙雙意識到事情有些出乎他們預料。
不遠處,如同他們所料,巴圖洛遭遇了敵襲。起初只是一人一騎突入先遣軍的後方,隨後又有兩支騎兵突然夾擊,每一支騎兵都約莫百十來人,因為來襲得太過突然,又加上那最先入陣的一人一騎打亂了大軍的陣型。
雖然巴圖洛反應很是迅速,立刻策馬來支援,但即便如此也還是令先遣軍傷亡慘重,軍糧焚毀嚴重。
單人闖入大軍深處的正是李沫陽,隨着每突破一層兵陣防禦,李沫陽都會爆發出相應的武道氣息,一重境界一重天,李沫陽如入無人之境。單騎一馬當先,其後兩側成夾角與李沫陽匯合,宛如一把尖刀直直的從先遣軍的背後刺來。
“明人,到此為止了!”巴圖洛策馬從後方追上李沫陽等人。
李沫陽勒馬調過身來衝著橫衝直撞的巴圖洛。“我來擋下此人,你們繼續突進!”
“城主,那你呢?”
“他們還留不下我,你們穿過敵軍之後直接返回望雲城。”李沫陽不由分說,策馬迎向巴圖洛。
見狀,巴圖洛揚起一口大斧,嘴角微微揚起。“來得好!”
聞聲,李沫陽鬆開攥着韁繩的手,身子向前微傾,雙手緊握腰間的兩柄劍,清脆的破空聲后,兩柄劍與一把斧碰撞在了一塊兒,迸發出的氣浪在兩人周邊清空出一片近十米的圓形空地。
巴圖洛手中斧子被李沫陽雙劍彈開,連人帶馬後撤了幾步這才穩下身形。“合道期一重?恐怕不止。”
而李沫陽雙腿夾住馬側,又準備掉頭離開。
“我們勝負未分,由不得你離開!”巴圖洛見李沫陽無意纏鬥,心中有些不悅,又揮着大斧朝着李沫陽的天靈蓋劈頭而來。
李沫陽自然也不想在巴圖洛這裏耽誤太多工夫,其實這一次的伏擊目的已經達到了,先遣軍的軍糧盡數被焚,北天狼部大軍再來補給時早已足夠望雲城老幼婦孺撤離的了。
“那且看你留不留得住了。”李沫陽揚鞭策馬,旋即整個人倒騎在馬上,手中雙劍相互交叉,隱隱可見兩道青色光芒浮現在劍身之上,同時李沫陽自身的氣息也陡然爆發。
“三重、四重……”巴圖洛心中大驚,李沫陽的氣息越發和自己接近,同時他手中的雙劍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品階的武兵,但絕非凡物。“七重了……合道期七重!”
李沫陽屏息凝神,將自身的氣息傾注在手中雙劍,只見雙劍化作一個叉形,猛的一揮,劍氣凝聚成形,保留了先前的叉。
“雙鋒!”只聽李沫陽大喝一聲,身前劍氣化形,一道交叉劍氣直逼巴圖洛而來。
巴圖洛來不及收起劈砍出去的大斧的力氣,一聲怒喝,上身衣衫迸裂,雙臂青筋暴起,硬生生地竟然將揮下去的大斧又重新提了起來。“吼!哈!”巴圖洛將大斧橫立於身前,用斧刃去抵擋迎面而來的化形劍氣。
猛烈的碰撞揚起了大片的煙塵,而煙塵之外,李沫陽早已一騎絕塵混入了北天狼部驚慌混亂的大軍之中沒了蹤影。
“人呢?”
毌丘尚等人尋着動靜趕了過來卻只見到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巴圖洛,篾爾干猛地一躍,縱身站立於馬背,遠遠眺望。“鷹眼!”
合撤兒撫着黑狼背鬃,嗅了嗅鼻子。“剛才的氣息瞬間爆發恐怕是合道期巔峰了。”喃喃自語罷,合撤兒緩緩抬頭盯着使出鷹眼的篾爾干。
雖然鷹眼只是鍊氣期武技,但被北荒被譽為神射手的篾爾干所用可謂是如虎添翼的招牌技。這招武技能夠大幅度的提升使用者的目視距離,宛若天穹翱翔的雄鷹,牢牢鎖定獵物。
一個呼吸間,篾爾乾的動作又快又穩已經架起了勁弓;第二個呼吸,一支特製的銀桿長箭橫立當中;第三個呼吸,張弓搭箭已畢,篾爾干食指和中指牢牢扣住箭羽和弓弦緩緩展臂拉動;還不等第四個呼吸呼出,嗖,嘣,啪,箭離弦,弦擊弓,弓復原,一氣呵成。
一支飛箭划著破風聲,幾乎擦着人群頭頂呼嘯而過。篾爾乾的第五個呼吸呼出聲,似乎賦予了飛箭最後的一絲氣息,飛箭再度加速。
遠遠李沫陽所率領的不足百騎即將突破北天狼先遣軍最後一道防線,也是北天狼部先遣軍的前軍。幾乎就要逃出生天,李沫陽散去了一身的修為氣力,眼下的他必須儘快突破一道克制着他的枷鎖。
“城主大人,咱們只少了四騎沒能突圍。”策馬在李沫陽身旁的一名男子開口道。這男子雖渾身負傷染血卻依舊顯得格外精神。
李沫陽打量着男子身上的傷勢,低聲關慰。“又受了不少傷吧,你可太莽……”李沫陽話音未落,身後一道破空聲已經傳入耳中,幾乎在聲音傳來的同時,身旁剛才還在說話的男子胸前已經多出一支銀桿飛箭。
李沫陽驚愕地移下目光,看着那支箭。而中箭的男子也才注意到,自己的胸膛被一支箭貫穿。“城主?這……”男子似乎即便中箭也都還未感受到疼痛,而隨着胸前宛如煙火噴濺的血花炸裂,整個人頭一歪,身子轟然墜馬落地。
“散開!”李沫陽甚至來不及惋惜,咬着牙下着命令,同時自己的目光也鎖定了飛箭射出的方向。“你們先撤!”
可自第一箭射出后,久久再也沒有等到第二支箭。李沫陽屏息凝神感應着其他人衝出重圍后,自己也再度策馬而去,同時心裏也不由得升起一個疑惑,為什麼對方的神射手不再射出第二箭?甚至第一箭雖然是射向自己所在方向,但卻射偏了,難道是要放過自己亦或者射箭之人的目標並不是自己?若是剛才的情況,那支箭命中的是自己,恐怕自己已經隕落當場。李沫陽自諳若是恢復騰空期修為才有可能接下這支箭。
李沫陽搖頭散去自己的疑惑,無論如何原因,自己已經策馬而至望雲城下,剩下的就是據城而守。同時也暗下決心要儘早解決掉這個神出鬼沒的神箭手。
可李沫陽若是知曉此時收下勁弓的篾爾干心中所想,只怕也會鬆口氣,淡然一笑並道一聲——“多謝。”
篾爾干收回勁弓,剛才射出的那一箭已經是他爆發的全力,雖然篾爾干只是合道期五重,但剛才的箭勢恐怕即便是合道期巔峰也不會那麼容易擋得住。
“明人的那名頭領已經被我擊斃了。”篾爾干毫不掩飾自己炫耀的神情。“就連巴圖都攔不住的傢伙看來也不過如此呀。”
巴圖洛此時雙手撐着斧柄,支撐着身子才站了起來,不怒自威的眼神盯着馬背上背着弓箭的篾爾干。
“行了,既然為首的已經斃命,各位也該重新規整一下各自的部隊了。”毌丘尚大筆一揮下達着命令,但卻只有合撤兒一人認同了毌丘尚的安排。
巴圖洛一聲不吭,將手中的大斧丟給手下后,悻悻朝着後方而去。望着巴圖洛離去的背影,篾爾干則是攥着馬韁,冷哼一聲。“你們自己慢慢整頓大軍,且看我去先登城門。”說罷便策馬揚鞭直奔望雲城方向而去。
毌丘尚和合撤兒甚至來不及勸阻,已經尋不見篾爾干一人一馬的蹤影。
“這個混蛋怕不是鼻子要翹到頭頂上去了。”毌丘尚啐了一口,又看看合撤兒,無奈只得搖頭。
在李沫陽突襲北天狼部先遣軍為望雲城撤離拖延時間的時候,望雲城郊,兩支隊伍也在這個時候不期而遇。
一隊衛兵此時已經結成了防禦陣型,他們自望雲城而出,目的地是遠處的凌雲城,為了安全保證他們所護送的人能夠抵達凌雲城,這隊衛兵的陣容可謂精銳,人均煉骨期巔峰。
和這隊護衛對面而立的是十數騎,為首的兩人身披銀色狼皮,其中一人雖然肩披銀色狼皮,但無論是外貌還是裝束卻不似北荒人那般,此人正是張元。而身旁的另一人,便是拓哉余。
“如先生所料,還真有人會走這裏。”拓哉余道出了那些衛兵心中的疑惑,原來他們在這裏相遇都是那名貌似天明人的張元所安排的。
一名衛兵拔出佩刀,衝著張元咆哮:“你也是天明人,為何助紂為虐!”
拓哉余以手為刀,只是一揮手,那衛兵話音未落已是身首分離,斃命當場。
這一舉動不禁令其他衛兵心生畏懼,他們雖然都是煉骨期巔峰,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是高手了,可面對真正的高手,他們與那些普通人都只是區區螻蟻。
“螞蟻也能掀翻大象,兄弟們!上!”其中一名衛兵率先舉起佩刀,在他的一聲吶喊鼓舞下,其餘衛兵也受到鼓動,抽刀拔劍一氣呵成。“我們拖住他們,你們快走!”
拓哉余穩穩坐在馬背,不怒不喜。“以卵擊石,螳臂當車。”話音未畢,身後數騎撲殺而去與那些衛兵戰作一團。
張元慢悠悠地驅馬而至。“首領大人何不直接給他們個痛快?”
“北天狼部與天明連年作戰,忠烈之士也不在少數。這些雖然看似弱小的武者,卻以血肉構築了一道阻礙我北天狼部南下的城牆。那天明的中樞朝堂卻並不拿他們當回事,諂媚,苟且,貪生怕死卻又將屠刀伸向自己同胞。”
“貪生也好,怕死也罷,奉承巴結,剛正不阿,都不過只是凡人的百態罷了。”張元搖了搖頭。“在下雖此刻為一介凡人,卻也無法理解。”
“先生天人,自然不知世間凡苦,戰爭不過你死我活,各說各話吧。”拓哉余試圖終結這個話題,畢竟張元並不是凡人。“先生,你所說的氣運之子……”
“首領!”
拓哉余循聲望去,自己的手下正包圍了三名負傷的衛兵,在他們身後護着的還有一名幼兒,而在當中的衛兵懷中又抱着一個嬰兒,嬰兒的氣息很是微弱,幾乎就要沒了氣息。
“先生,哪一個是?”拓哉余詢問着張元。
張元躍下馬背,覆手而立,目光掃視,直到目光鎖定那名一歲年紀的幼兒,眼前一亮。“氣運之子!”
張元口中的氣運之子真是望雲城城主李沫陽的長子——李青峰。
“來!”拓哉余抬手原地形成一道氣息將李青峰裹挾,自那三名衛兵身後將李青峰奪走。“既然目的達到,那麼我們走吧。”
張元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個形似銅鐘一般的法寶。這件法寶名喚煉魂鍾,但卻只不過是一件仿品,可即便如此,煉魂鍾依然散露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詭譎氣息。
“先生?”拓哉余自諳與張元也接觸多時,而直到這一段時間,他才重新認識了這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氣男人那未曾透露的另一面。既是化道期甚至更高的修為水準,又舉手投足便拿出高階法寶,下一刻張元又會顯露出何種令人目瞪口呆的舉動也不意外。
“無礙,拓哉首領先將氣運之子帶回吧,在下隨後便到。”張元淡淡說罷,手中煉魂鍾悠悠浮起,隨即便是沉悶地一聲鐘響,而伴隨着鐘聲響起,在場除了拓哉余、李青峰和張元外,再無一人能夠站立。
鐘聲的範圍並不大,只覆蓋了那些望雲城衛兵和跟隨而來的北天狼部十數騎。鐘聲散去,那些聽聞到鐘聲的人身上冒出一團白氣,就連戰死當場的屍體上也冒起了白氣。一團團白氣彷彿受到了吸引,湧向張元手中的煉魂鍾,並一一被煉魂鍾吞噬殆盡。隨後那些剛剛還活着的人眼神黯淡,漸漸失去了生命氣息。
見拓哉余心有憂慮,張元不緊不慢地開口解釋。“煉魂鍾吞噬了他們的靈魂,避免發生意外情況被那些傢伙們搜魂發現我們的目的。”張元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看着天空,暗暗皺起眉頭。“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走吧。”騎上馬後,張元又好似想到了什麼,回頭盯着望雲城衛兵懷中氣息全無的嬰兒,喃喃自語。“原來氣運之子殞命會將氣運轉移……”